第77章 夜谈
夜晚的紫宸殿内灯火通明。
于先彤跪在御阶之上，朝着坐在御座之上的李重茂说着什么。
“奴知道鱼良俊犯了死罪，但是请大家看在他诚心实意伺候的份上，留他一条贱命吧。”
李重茂没有理会他，依旧自顾自地在书写。
“今日奴刚刚收拾完陛下的书房，出门就望见两个万骑架着他，朝玄武门走去了。那时候，奴就知道他完了，这小子可能真的犯了大家的忌讳了。”
“但大家能不能饶他一命啊。就让他去洒扫冷宫，实在不行让他去看守皇陵去。”
李重茂听着于先彤絮絮叨叨的语言，脑瓜子里嗡嗡地疼，便停下手边正在写的字，淡淡地答道：“朕没有杀他，不过暂时你见不到他罢了。”
于先彤闻闻此言，声音颤抖地说道：“大家饶了他？”
“朕可没饶他，朕是让他戴罪立功去了，至于最后怎么样，看他的造化吧。”
“这就够了，这小子只要保住命，便一定会把事情做成的。”
李重茂听到此话，饶有兴趣地走到旁边道：“你为何这么信他。”
于先彤急忙匍匐在地说道：“大家不知，这小子极为聪明，且心思细腻，如果不是心思用错了地方，他便可以取代奴的位置了。今日大家给了他活命的机会，他断然不会放弃的。”
李重茂嘴角微微上翘，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让于先彤赶紧出去。
得知消息后的于先彤满心欢喜，听到皇帝让他赶紧滚，便一溜烟地朝着殿外走去。
李重茂堪堪坐回御书案，便听得于先彤在门外再次叫道，“陛下，陈玄礼将军求见。”
看来今日不是写字的好时候，他缓了缓心神，随口应道：“请陈将军入殿。”
随即，殿门大启，陈玄礼穿着甲胄进入了殿内。
李重茂端坐在御书案之后，相隔不远处坐着陈玄礼。
“陛下，鱼良俊已经安置妥当，但是臣不明白陛下为何要让其去扰乱窦家灵堂？”
正在练习写字的李重茂把笔搁下，然后起身淡淡地说道：“皇叔父再怎么说也是朕的亲人，朕不忍心对他下手，所以便借着宗相公的手敲打敲打他吧。”
陈玄礼早就想到了这一层，看到皇帝如此坦诚地承认此事，也觉得他光明磊落。
李重茂望着坐在那里沉思的陈玄礼，便淡淡地说道：“窦怀贞如果和李隆基是一伙的话，那他的被杀就显得极不寻常，忌惮他们两人见面，且能够知晓他们两人见面的，便只有宗楚客了。”
他在殿内踱步，慢慢地继续说道：“这也是他刚刚回朝第一天奏事，便把窦怀贞尸首被抢之事率先说出来的原因。”
“但他说的很巧妙，只是让朕惩处窦夫人 ，却绝口不提调查窦怀贞死亡原因。”
李重茂坐回到御书案上，接着继续说道：“他早就拿定主意了，那便是朕永远不可能从窦怀贞的尸首上得到什么线索。”
“从尸首上得不到的，便只能从活着的窦夫人嘴里得到。”
“把窦夫人拉入自己的阵营，把前情往事再讲述一遍，把责任归咎于李唐宗室或者朕也就可以了。”
陈玄礼听到这里，眉头紧锁地说道：“陛下的意思是，他如今趁着鱼良俊大闹窦府的事情和窦夫人联盟了？”
“自然，不过这也给朕留下了一个绝佳的破绽，那便是他笃信窦夫人不知道窦怀贞到底是谁的人。”
陈玄礼站起身来，不解地看着皇帝。只听得坐在御座之上的人淡淡地说道：“那么如果窦夫人知晓这一切，便可为她的夫君报仇了。”
听到这里，陈玄礼猛然惊醒，他恭敬地施礼，然后退出了殿外。
望着依然在殿内书写的皇帝，陈玄礼微微摇了摇头。
这个皇帝太能忍耐了，他可以从窦怀贞之死就埋下一条隐线，然后靠着其他人的失误，一步步达成自己的目标。
他抬头望了望星空，想起自己第一次在万骑军营看到这个小皇帝时的情形，在一场宫变之中，他凭借一个判断保存自己的实力，登上了至尊之位，然后又借着烧宫案，把先帝留给他的斜封官一举铲除，如今在大福寺一案内，把宗室力量锁定，明日的朝堂可能又将是一场腥风血雨。
相王府内。
李旦坐在鱼座之上。
身下跪着的是一个身着太监袍服模样的男子。
李旦捻着胡须轻声问道：“你是说鱼良俊不见了？”
“是，今日午后陛下突然兴起出宫，鱼公公想去丹凤门传信，后来便不见了踪影。奴才也在内宫寻找了很久，但是独独不见他的身影。”
“紫宸殿里怎么样？”
那太监顿了顿，像是不知如何回答一般，思虑了片刻答道：“一切如常。”
李旦眯着眼睛，用手捂着太阳穴，又接着问道：“你如何在这夜里出了宫禁。”
“奴本就负责那夜香的运送，正好趁着今日傍晚闭城门之时一起和那送夜香的车一起出了城，明日清晨如今日一般便可回去了。”
“你回去之后可去找紫宸殿的飞鸾姑娘，她会给你信息，下次烦劳你再次带出来。”
李旦说完这些，闭着眼睛摆了摆手，疲惫地说道：“你下去吧。”
那人起身默默退出。
李旦睁开眼睛，望着空无一人的房间，突然间苦涩地摇了摇头，他望着林州城的方向，如同遥远的地方有一个人正站在那里和自己相对，那人的神情渐渐明朗，不一会便在李旦的脑力中形成了李隆基风尘仆仆的模样。他哽咽地说道：“三郎，孤只能帮你到这里了。”说着眼角流下了浑浊的泪水。
沉默的只有窗外的夜风和无尽的夜色。
李旦用袍袖拭去眼泪，然后默默坐在御座之上思虑了起来。
如今看来，皇帝得知自己在宫内安插眼线，甚至于雇佣死士的事情已经暴露了，看来明日朝会将是一场血雨腥风。
当他稳住心神之后，快步走到殿门口，朗声说道，“备车，孤要去太平公主府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