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隐入长安
长安城清河坊内的一处宅院。
院内的海棠树郁郁葱葱，亭亭如盖。
主人借势在树下修盖了一个草亭，离墙的那面还用茅草扎的紧实。
两张书几安放其下，旁边安放着茶炉和一应茶具。
今日书几之上摆满了各色鲜果和小吃。
一旁的茶炉上烤着茶叶，整个院子弥漫着沁人心脾的香气。
上官婉儿坐在书几前，抱着一本话本笑的前仰后合。
当她欲翻页之时，门环被人敲响。
井台边做工的女使听到声音，急忙把满手的水摸着戴着的围裙之上，边走边说道，“来了，来了，贵客稍候。”
打开院门，太平公主款款而入。
太平公主今日早早地便从府邸出发了。
她准备进宫，见见她的皇帝侄儿。
昨日陈玄礼的到访，让她意识到，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人对权力寄予不切实际的幻想。
她让车马来到了这个曾经多次到访过的上官婉儿宅邸。
“上官宰相还在批阅奏章啊。”太平公主款款来到上官婉儿面前，瞄了瞄她正在看的话本子，有意调侃道。
上官婉儿放下话本，让出主座，起身道，“还不是想着公主要来，无聊打发时间罢了。”
太平公主坐下瞄了瞄话本，然后意犹未尽地说道，“呀，这有关安乐公主的话本都这么多了，我们上官宰相称量天下之才，你觉得写的如何？”
“都是些市井流言，无妄之言，公主想看的话都送给你。”
太平公主拿起翻看了几页，无非就是公主与面首的那些事。
这才是黄鼠狼给黄鼠狼奶奶拜年，给祖宗上供了。
她越想越羞涩，便随手把话本子放到一旁，淡淡地对着上官婉儿说道，“今日到你这里来，是想问问你，要不要回宫见见我那皇帝侄儿？”
上官婉儿舀茶的手顿了一顿，如同心里慢了一拍，她迅速恢复如常，依旧有序地把茶一勺勺地舀入公主面前的茶盏之中。
“我都是死去的人了，还回去做什么。”上官婉儿眼波流转，宫内的生活宛如昨日一般浮现在眼前，只是不知不觉那个少年的身影和砰砰的心跳声也出现了。
扑通扑通。
她的心跳也不自觉地快了起来。
太平公主端起茶盏，吹开浮沫，红唇轻触，在浅绿色的茶盏上留下一丝唇痕。
“当真如此想的？”放下茶盏的太平公主，朝着面色不变，耳朵却红起来的上官婉儿说道。
上官婉儿如同没听到一般，自顾自地端起了茶盏。
太平公主摇了摇头，然后用手搭在上官婉儿手腕上说道，“行了，别在我面前装了。”
“要不要和我一起进宫，一句话。”
上官婉儿放下茶盏，微微地摇了摇头。
上次离开之时，沈玲珑的态度表明了一切，她不能再出现在皇帝面前了。
看到她摇头，公主直言不讳地说道，“那你在宫变之前，为他千般谋划，万般思虑是为了什么？”
上官婉儿不想提起那些前尘旧事了，但是当着公主的面，她没办法把话说出来。
“皇帝也并没有用我的计谋，他比我的手段强多了。”
太平公主闻着话语里散发出的酸臭味，“这就承认他比你强多了？那日你着急出宫找我，求着我不要发动宫变的时候，为什么不这么说呢？”
上官婉儿把一碟新做的点心放在公主面前，红着耳朵说道，“咱能不能不说这些？”
“不行，你不陪我入宫，这事就没完。”
上官婉儿长舒了一口气道，“那是你从小长大的地方，怎么都不敢一人去了？”
太平公主眼神里流露出些许柔情，仿佛想起了她在大明宫内待过的日日夜夜。
“许是年纪大了，越发思念以前的日子了。”
上官婉儿闻言脸色也是一变，是啊，年纪大了，便越发思想以前的人和事。
“孤最近总是梦到母后和薛驸马，甚至于梦见大哥。可大哥不在的时候，我在长安，并没有见过他啊。你说，人是不是会对念念难忘的东西记忆特别深刻。”
或许是吧。
上官婉儿没有答话，只是在心里默默把那句话说了出来。
太平公主东拉西扯了一遍，看着无法说服的上官婉儿，便摇着头站起来道，“你不去可别后悔。”
上官婉儿也起身相送，两人边朝着门外走边说道，“我就不去了，你帮我问好便可。”
太平公主伸手把上官婉儿乌发上的一枚树叶拾起，扔向了地面。
树叶在空中转着圈，慢悠悠一圈圈地朝下掉落。
“恩，让他来找你也好。”
公主说完便上了马车离开了。
看着慢腾腾离去的马车，上官婉儿在心里暗想道，“可千万别让他来。”
她眼睛朝着内城的方向望去，在夏日午后的艳阳里，刺眼的阳光射入眼眸，会有眼泪从眼角滑落。
呱噪不停歇的知了声里，无人发现她留下的眼泪。
紫宸殿正殿。
太平公主和李重茂对坐。
宋璟和陈玄礼坐在下首。
太平公主把她所知晓的关于闹鬼传闻的事情说了出来。
当听到窦怀贞这个名字的时候，李重茂眼眸里闪烁着明亮的光。
“姑姑真是带来了一个好消息，今日上午我和诸卿也推断，背后之人因是窦怀贞。”
太平公主用眼扫了三人一圈，点了点头。
看来这个小皇帝还是有一手的。
这样也好。
帝王心术、雷霆手段总能让他在这个位置上呆的长久一些。
“孤可以为陛下除去这一隐患，但希望陛下答应孤一件事。”
李重茂眉头微皱，他用眼神不经意地扫了宋璟一眼。
只见宋璟也微微抬头，两人眼神相对，彼此点了点头。
“姑姑但说无妨。”
“宋相公应知，你们中书有一名叫崔湜的小吏，他本应在此次裁撤名单之内，望陛下网开一面，让他安然渡劫如何。”
李重茂闻言后，脸上顷刻之间挂上了犹豫之色。
迅速镇定下来后，开言说道，“姑姑，此次裁撤斜封官，务求一视同仁，一锤到底。这个请求侄儿无法答应，但朕可把姑姑的食邑提至一千户。”
听到李重茂这般说，太平公主笑了笑，淡淡地说道，“我如今身处朝堂之外，今日之事是我莽撞了。”
她用手拍了拍大腿，然后站起来说道，“食邑之事是陛下的事情，孤就不掺和了。”
“崔湜的事情，孤说了也就算了完成任务了，对他也能有个交代了。至于其他的事情，孤知道陛下会干好的。”
说完这些，太平公主摇曳着朝殿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