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9
听他将自己想要说的话讲了出来，桃熹在心底偷偷的松了一口气。
在那口气落底的同时，她竟有种被他看穿心事的羞怯感。
还夹带着些少许的心虚。
这念头生起的同时，她的脸颊也开始微微泛红，也没转过脸，就那么望着飘落的雪花，轻轻的回了他一声：“方便的，那就一起回我家吧。”
商怀倾双手插在大衣口袋里，微偏头望着她的侧脸：“来的时候坐的地铁吗？”
“对。”桃熹抬头，左手从口袋里抽出来，随手指了下前方，“地铁就在前面。”
商怀倾随着她手指的方向望了过去：“那走吧，一起乘坐地铁。”
“嗯，好。”桃熹将手又收回口袋里，应了一声。
走过那段落满积雪的人行道，两个人随着三三两两的人群，一同进入了地铁口。
乘坐扶梯下到底，穿过长长的通道，桃熹走在靠墙的最里侧，跟商怀倾并肩朝着地铁深处走去，两个人的脚步是正常速度，可以看到其他单独的行人匆匆与他们擦肩而过，脚步很匆忙。
桃熹之前其实也是如此的匆忙，她习惯了一个人坐地铁，每次乘坐地铁的目的性很强，只想快速抵达目的地，几乎不多加停留，也不会注意到地铁通道口里的背景布置。
这么慢下来后，她才发现地铁里面的广告原来这么丰富，不单单只是广告商的宣传，还有旅游景点的介绍，最新上映的电影海报。
一路都没怎么说话的穿过长长的通道，过了安检，等商怀倾单独买了张地铁票，两个人进了站。
下午这个时间地铁人虽不算太多，但满座率还挺高，踏入地铁里，位置上几乎都坐着人，只有门口旁边的三人座还余下两个空位。
中间坐了个人，只剩左右两端的位置。
“那边还有空位，我们坐一下吧。”
“好。”
桃熹先走过去，坐到了最靠里侧的位置，商怀倾跟她隔了一个人的位置，也跟着落座下来。
很快地铁启动的轰隆的声音响彻在了耳边。
桃熹安静的坐在位置上，心里盘算着中间这个乘客何时会下车，只是过了好几站，那个乘客好像都没有要下车的架势。
她在心里偷偷的叹了口气。
在这时，口袋里的手机传来微信新消息的提示音，桃熹掏出手机，她没什么朋友，顶多是小区的物业管理者，或者是银行的工作人员，也不知这会儿是谁给她发来的信息。
手指触到侧键，点亮屏幕，就看到那条新消息。
s：我们大概坐几站？
原来是商怀倾给她发过来的。
桃熹指纹解锁，打开微信，双手捧着手机，回了他一条。
——还得五六站，然后再换乘其他线路。
回完这条，桃熹只觉刚才还有些失落的情绪，突然变得喜悦起来。
那边商怀倾淡然的垂着眉眼，看到桃熹发过来的信息，他长指轻触屏幕，打出一行字。
——那还挺远的，还好我们有座位，虽然中间隔了个人。
几乎没怎么多想的打完这行字，商怀倾才自觉最后那句话有些多余，还有些不妥。
他一个字一个字的又删除了那句话。
转而换了一句。
——大概在哪一站下车？
重新编辑完，商怀倾轻触键盘上的发送键，给桃熹发送了过去。
那条信息刚发出去，地铁即将到站，还没停下来时，隔在中间的那个乘客就起身，朝着门口走去。
中间的那个位置总算空了下去。
很快地铁停稳后，有人下车，也有人跟着上了车。
看到有人朝着这边走来，商怀倾很自然的朝旁边移了过去，坐到了桃熹的身旁。
紧挨着她。
桃熹低着头，视线虽落在手机上，但她的注意力却在中间的空位上，余光中看着先前的那个乘客离开，不过两三秒的工夫，就看到商怀倾坐到了他身边。
那么近，近到周边的空气里都是他身上的淡香味，还混着雪天的清凉。
桃熹的长睫微微颤了下，她将自己的注意力收回，放到手机屏幕上，看了眼刚才商怀倾给她发的信息。
俩人坐到一起，离的这么近，倒也不用微信沟通了。
桃熹将手机扣到掌心里，微探身，凑过去，开口道：“我们还有……”
地铁突然启动，轰隆声压过了她的声音，商怀倾几乎是下意识的偏头，离得她更近了些。
近到仿佛桃熹再往前稍加凑近一些，就能亲到他的侧脸，他身上的淡香味亦是差点将她的呼吸淹没。
桃熹偷偷的微微的小幅度呼出了一口气，她稍加提高音量继续道：“还有三站的距离，在国丰路站下车。”
商怀倾微抬下颚，偏头望了一眼门口的站牌，点点头：“那快了。”
讲完，他坐正身子，顺手理了下身上的大衣。
这之后，两个人谁都没再说话，只是安静的坐在一起，地铁很快到了下一站，几分钟后，抵达国丰路站。
而后换乘，继续坐了五六站的样子，才终于抵达桃熹家附近。
走出地铁站，外面依旧雪花漫天飘扬，桃熹住的地方有些偏，这个时间没太多人，路上的积雪几乎还没有被踏足，厚厚的覆盖了整个街道。
“这边美术馆多一些。”商怀倾随意朝周边望了一眼，起了个话题道，“之前跟昭珉来过一两次，逛完每次都去那家盛澜餐厅吃饭。”
“对，有几家很出名的美术馆，但这里比较偏，离市中心远一些。”桃熹接着他的话题讲道。
商怀倾微努下巴：“确实，不过如果你不用上班的话，那住在这里还是很方便的。”
“其实最主要是这边的房价便宜。”桃熹诚实道。
商怀倾笑了笑，没再说话。
话题起的快，落的也快，但安静下去后，也并没觉得尴尬，默默的又走了十来分钟的样子，就到了桃熹住的小区。
乘坐电梯直达桃熹所在的楼层，商怀倾跟在后面，等桃熹开门的工夫，他随口问了一句：“你对门邻居还挺安静，看起来好像每次都不在的样子。”
桃熹从包包里掏出钥匙：“对门确实没人在，老早就搬走了，不过房子还没卖出去。”
她将钥匙插入锁扣，补了句：“最近这几个月，总是能听到有中介带着人来看房子。”
商怀倾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这样，难怪会这么安静。”
“进来吧。”桃熹打开门后，招呼了一句。
商怀倾微点头，跟着她走进了玄关。
刚一走进去，就看见灰灰喵喵喵的朝着门口这边走了过来，商怀倾随即蹲下身，张开怀抱，准备拥抱灰灰。
可灰灰却没搭理他，也没多看他一眼，就直接走到桃熹身边，用尾巴蹭了蹭她的小腿。
“……”
被晾在一边的商怀倾讪讪地收回手，他站起身，一边脱掉身上的大衣，一边怼了灰灰一句：“才半个月不见，感觉灰灰又胖了些，你把它们照顾的很好。”
桃熹将脱掉的大衣挂到墙边的挂钩上：“我最近有给它们吃鸡胸肉拌生鸡蛋，它们都很喜欢吃的样子。”
商怀倾跟着把自己的大衣也挂了上去，偏头望向桃熹：“关于吃的方面，不管是人还是猫，你看起来都很在行。”
“可能是我太闲了，除了在家写小说，也没什么其他爱好，就光琢磨每天吃什么了。”说着话，桃熹从玄关的柜子里拿出一双全新的男士棉拖鞋，很自然的放到了商怀倾的面前。
那还是她之前逛超市的时候特意买的。
商怀倾低头看了一眼，没多说什么，只是噙着唇边的淡笑，换上了拖鞋。
时间刚过下午四点，不早不晚，但因着阴天下雪，屋子里比较暗，桃熹换上拖鞋后，就直接打开了灯。
“你先坐吧，我去帮你找下阿旺和小福，它们应该在卧室。”桃熹走过去，将自己的包包挂到了椅子的靠背上。
商怀倾抱起灰灰：“之前在我那里，阿旺和小福也都是最爱睡觉的那两只，看来它俩在哪里都很贪睡。”
“可能它们两个年纪大了些，不那么闹了。”
“也是，小时候倒是满屋子乱跑。”
闲聊的工夫，桃熹转身走进卧室，阿旺和小福果然在卧室，但没睡觉，只是慵懒的在床上窝着。
见着桃熹进来，两只猫咪也没任何反应，只是懒懒的瞟了她一眼，就继续一动不动的窝在床上。
“阿旺，小福，我们出去好不好？”
两只猫咪依然没理会她，这一次连瞟她一眼都没有。
“……”
桃熹没再说话，只是就着床边半探过去身子，一手一只抱起了阿旺和小福，虽然两只猫咪嘴里嘟嘟囔囔的，但也没反抗，倒是很顺从的被她抱着，一起走出了卧室。
那边商怀倾拿着一只逗猫棒，跟灰灰还有年年玩的正起劲，看到桃熹走出来，遂问道：“原来它俩没睡觉吗？”
“没，就在床上窝着呢。”桃熹蹲下身，将两只猫咪放到了地上。
许是被商怀倾手里的逗猫棒吸引了注意，阿旺和小福走到他身边，撩拨了几下逗猫棒，但很快就又懒懒地窝到了沙发边。
商怀倾抱起阿旺，又低头看了眼小福：“它俩看起来也胖了不少。”
本来英短就属于脸大的那种猫咪，尤其是阿旺这种金渐层的，稍微胖一些，那大脸盘子就格外突出。
“灰灰偶尔还会跑来跑去，阿旺和小福基本上吃饱就一动不动了。”
商怀倾抬起头，望向桃熹：“还是你喂养得好，跟着我也就只能吃猫粮和罐头了。”
桃熹没再说什么，商怀倾给她开的薪酬很优厚，她自然怠慢不得，之前喂养年年时，她就总是变着花样的给年年弄猫饭，鱼肉，牛肉，鸡肉更是没断过。
其实算下来，在超市买这些肉类，比猫罐头还要划算一些。
看商怀倾跟猫咪们玩了起来，桃熹从柜子里拿出一瓶饮料，走过去，放到了小方桌上：“你要喝饮料，还是热水？”
“饮料就行，多谢。”
“没事。”桃熹抬手朝后面指了下写字桌，继续道，“那你跟猫咪们玩吧，我整理下资料。”
与其无所事事的干坐着，还不如忙些自己的事，气氛也不会因着长时间的空白而尴尬。
商怀倾点点头，本想说会不会打扰你时，可转念一想，这话说出口，就要有自觉离开的架势，毕竟过来看猫咪这件事，其实不怎么耗工夫，长则十来分钟，短则几分钟就能看完。
其实这会儿他也算是看完猫咪了。
但。
他还不想走。
于是就顺着桃熹的话讲道：“好，你忙吧，不用管我，我再跟它们待会儿。”
“嗯，好。”
应完，桃熹就转身走到写字桌前，拉开椅子坐了下来。
开始整理她在图书馆收集到的资料。
房间突然安静了下去，只剩猫咪们偶尔呼噜噜的声音，还有纸张翻阅的细微动静。
商怀倾坐在沙发上，阿旺还窝在他怀里，他抬起手腕，看了一眼手表上的时间，差十分五点，也不知道桃熹何时会整理完资料。
他倒也不急。
不知是不是这几天两个城市来回奔波的缘故，他有些缺觉，这会儿坐在沙发上，没多久，就感觉一阵倦意袭来，他调整了下坐姿，没任何防备，也没任何顾忌，就那么很放松的抱着怀里的阿旺，倚着沙发背沉沉的睡着了。
也不知睡了多久，再醒来时，他身上多了一条薄毛毯，阿旺也不知跑去了哪里。
厨房也有了洗菜做饭的动静声。
落地窗外天色已开始黯淡，半空中只剩下零星的雪花，下了大半天的雪终于停了。
商怀倾将身上的薄毛毯叠了下，随手搁置到一边，他起身，望着厨房的方向，抬手，漫不经心的单手摘掉手腕上的手表，放到了桌上。
而后他抬脚朝着厨房走了过去，桃熹果然正在那里忙着做饭。
“不好意思，刚才睡着了。”
听见门口的声音，桃熹转头回他：“没事的。”
后面的话，她又转过头，随手指了下案板上正要准备炒的菜：“刚好晚饭时间到了，你要不就留下来一起吃吧。”
几乎在她的话落下的同时，商怀倾的唇边忽地一下勾起了一抹淡笑，寡淡清凉却坏坏的，是那种早就预料到的坏。
炽白的灯光下，他慵懒的半倚着门框，身上的浅蓝毛衫松松垮垮的，半边银色的链子拼接淡水珍珠的项链，落在他清晰有力的锁骨间，忽地笑起来时，越发像个勾人魂魄的男狐狸精，就那么胸有成竹的看着自己的小猎物一步步的，中了他的圈套。
他走过去，一边挽起身上蓝色毛衫的袖子，一边假装一本正经道：“那我就不客气了，还真的想念你做的菜了，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吗？”
桃熹没抬头，将一个洗好的西葫芦放到了案板上：“你帮忙切成片吧，我等下炒个西葫芦鸡蛋。”
“好。”商怀倾拧开水龙头，洗了下手。
“那个，就是。”桃熹望着他的侧脸，温吞道，“你刚才睡着觉，没办法问你吃什么，我就自己做主了。”
商怀倾洗着手，偏头望向她：“没事，我不挑食的。”只要是你做的我什么都吃。
“嗯。”桃熹只应了一声，没再说话，转身就去忙别的了。
那天的晚餐是两菜一汤，还有两个卤鸡蛋，既丰盛又有营养，可能是已经熟悉了些，这次两个人相对而坐吃饭时，少了许多尴尬，已经越来越自然。
“西葫芦就是什么都不放，直接炒鸡蛋么？”商怀倾夹了一块粘着鸡蛋的西葫芦，放到了自己的碗里。
桃熹点点头：“对，酱油醋什么都不用放，只放盐，西葫芦八分熟的时候，倒入鸡蛋，翻炒一下就好了。”
“哦。”商怀倾慢慢嚼着半边脸颊的米饭，那声哦尾音稍上扬，听起来心情很不错的样子，跟着他又含糊道，“味道还真不错。”
“你尝尝这道菜，青椒炒肉片。”桃熹将另一盘菜稍稍往对面推了下。
商怀倾用筷子夹了一块青椒，还有肉片：“感觉我今天能吃两碗米饭。”
“没事啊，电饭煲里还有米饭呢。”
商怀倾笑了笑：“但是我要控制体重，不能吃太多。”
桃熹咬了下筷子，点头道：“这样，不过也是，我看那些明星为了保持身材，基本上都不吃米饭的。”
“还好，偶尔吃一下没事，还是得靠运动保持身材。”
两个人随意的聊着天，内容简单又很日常，话题落下去之后，商怀倾就很自然的转到了另一个话题上。
“你是在倾北上的大学，所以才定居这个城市的么？”
桃熹微摇头：“不是，在南清市上的大学，毕业后投简历，有一家是倾北这边的公司。”
稍加回应了下，她接着娓娓道来：“其实当时我在南清那边已经快要被一家公司录取了，但一直下定不了决心留在南清市，犹豫之时，刚好收到倾北这边公司的录取通知，我到现在还清楚的记得，两次被录取的心情简直是天差之别，得知倾北的公司录取我后，就很开心，然后就直接跑过来了。”
她几乎是敞开心扉的讲出了过往的一段经历。
商怀倾眼含笑意的望着桃熹：“看来你很喜欢倾北这个城市。”
“嗯，很喜欢，不知道为什么从小就很向往，就是有一种没来由的归属感，跟着有能力后就选择定居在这里了。”桃熹讲出了自己的心里话。
商怀倾单手支着下巴，眼眸淡然：“听你这么讲，让我想起电影《一代宗师》里面的那句台词，世间所有的相遇，都是久别重逢，就好比你跟我。”
桃熹对上他的视线，没说话，很快她就又慢慢的垂下眼皮，动作很小的喝了口汤。
样子看起来有些拘谨。
察觉到自己刚才的那句话有些过于唐突，商怀倾跟着解释了句：“我的意思是能坐在一起吃饭，还有聊天，也算是一种缘分，这都是因为你之前选择来倾北这里，才成全了我们之间的这段缘分。”
桃熹因为他这句话，又默默的喝了一小口汤。
“……”
商怀倾没再说什么，沉默下去之后，跟桃熹之间的气氛突然变得微妙起来，回想刚才自己说的那些话，就差把那句我们是注定要相遇的讲给她听了。
难怪她会越来越拘谨，不过那副矜持的样子倒是很可爱。
商怀倾抿了下唇边的淡笑，望了一眼桃熹之后，他又低垂下眼眸，安静的跟桃熹一起喝起了面前的菠菜豆腐汤。
那顿晚餐，一直吃到天色将黑时才结束，瞧着时间已晚，商怀倾也没多加停留，帮桃熹洗完碗，他就离开了。
他一走，房间里就只剩下了桃熹一个人。
整理好厨房，关灯，刚走到客厅，她就看到了商怀倾落在方桌上的手表。
不知道他有没有走远，桃熹拿起自己的手机，边拨号，边走到了落地窗前。
那边很快接通了电话。
桃熹透过落地窗，看到了楼下商怀倾的身影，他站在大片的白雪里，身影颀长，路灯昏黄的光亮刚好照亮他的半张脸。
“是不是找我有事？”
桃熹望着楼下的他，回道：“你的手表落在我这里了，看你还没走远，我帮你送下去吧。”
电话那端的商怀倾似是顿了下，没再听到他的声音传来，但不过几秒，就看到他举着手机微扬起了头，望向了桃熹所在的楼层。
白茫茫的积雪几乎照亮了大半个夜空。
昏黄的路灯落在积雪上，染下一层淡淡的暗影，忽明忽暗的光亮交错落在商怀倾的身上，他单肘举着手机，面目清凉寡淡，却勾着唇边似有若无的淡笑。
桃熹只觉心跳突然空了一拍，而后就听见他低凉的声音，通过耳边的手机传了过来。
“不用了，外面很冷，手表我也不急着用，就先在你那里搁着吧。”
他唇边的笑意越来越浓，染在他好看的眉眼间，清暖柔和的视线始终望着桃熹的方向，淡然却藏着不可言喻的期待，接着道了一句。
“我们下次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