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谋定而动
几日后,白凛征派了个面生的小厮,一路快马寻至石苑庄,找到了正在家中洗衣的洪舞儿。
小厮在门前问:“请问,此处可是洪辉家?”
洪舞儿放下手中的活,叉着腰不耐烦地问:“是啊,你谁啊?”
“我有些重要的事找他,麻烦你叫他出来片刻。”
洪舞儿挥挥手准备送客:“鬼知道他在哪儿,八成又去了赌场,几个月都没见着人影了,你下次再来吧。”
小厮又问:“那,姑娘可是洪舞儿?”
“我是,怎么了?”
“姑娘,可否进屋详谈?”
“你这人真是啰啰嗦嗦的,有什么话不能直接说啊?”
小厮沉声说:“姑娘,我要说的话,可与宫中有关。”
洪舞儿眉眼一抬,有了兴致:“宫里?好吧好吧,进屋说话。”
二人随即进了屋,小厮顺手将房门半掩。
洪舞儿往桌前一坐:“现在可以说了吧?”
“舞儿姑娘,皇后娘娘的舅母得了重病,恐怕活不过本月了。老夫人心中甚是挂念你们一家,故而皇后娘娘特意叫我来寻,望与老夫人一见。”
洪舞儿满脸疑惑:“什么?皇后娘娘的舅母关我们什么事啊?”
“姑娘竟不知道?”
“知道什么?你什么意思啊?”
小厮掩声道:“姑娘的祖母可是皇后娘娘舅母的亲姐姐。”
洪舞儿惊叫起来:“什么!”
小厮忙拦住:“姑娘小声些,切勿惊动外人。”
“哦,对对对,”洪舞儿捂住口鼻,眼珠子咕噜乱转,“真的假的?我祖母怎么从来没提过,这要是真的,我那个该死的娘哪还至于嫌家穷逃跑了。”
“个中渊源,等有机会我再慢慢告知姑娘,以后可都是姑娘的好日子了,只是不可声张。这几日你就留在家中不要四处走动,很快便有人来接,待见面以后,皇后娘娘定然会给姑娘许多赏赐,说不准还会为姑娘指一门好婚事。”
洪舞儿摸了摸自己的腹部,又喜又惊:“婚事?”
近年来洪辉在外欠了许多赌账,常有人上门追债,为了赚些钱财补给,洪舞儿曾到酒馆做过几年工,也正是那时认识了四皇子白崇垣。
白崇垣见她貌美,舍金银利诱得以一亲芳泽。
发现自己怀孕以后,洪舞儿也曾设法求见白崇垣,却都被拦截无果。
正因如此,她本打算找个僻静地方偷偷待产,而后谎称是自己亲娘在外生的野孩子扔了回来。等孩子长大些,再带去寻爹上位。
“这,皇后真的会给我指婚吗?”
“姑娘毕竟是皇后娘娘的堂外甥女,指婚也是理所当然啊。”
洪舞儿咽了咽口水,说:“我想,你能不能帮我跟皇后说一声,我,我已经有意中人了。”
“姑娘有意中人?这是好事啊,你大可以直接禀告皇后娘娘,让她成全了你。”
“如果我说,是四皇子,也可以吗?”
小厮假装一惊:“这,这我可不敢妄言,今日时候也不早了,小人还得回去复命。这样吧,我替姑娘先打听打听娘娘的口风。”
“那再好不过了,那就麻烦你了。那你慢走,慢走,”洪舞儿转念一想,“哎,等等,你如何能证明,你是皇后娘娘派来的人呢?万一你耍我呢?”
小厮不以为然:“姑娘说笑了,姑娘家中一贫如洗,又无权无势,我有何必要诓骗你?是真是假,过几日,自然就分明了。”
洪舞儿自言自语道:“倒也是,倒也是啊。”
……
小厮将所见所闻回禀后,白凛征便又和苏袖罗在承乾寺秘密见了一面。
“如此说来,洪舞儿已经全然上钩了。”
白凛征点点头:“为保万全,我已命人将洪辉扣住,也找到了洪舞儿改嫁的娘暗中监视起来,定然不会让他们横生枝节。”
“他们知道得不多,倒不必太为难。”
“我自然有分寸,但我也疑惑,既有这般远亲,怎么举家上下皆不知情?”
苏袖罗垂眉道:“洪舞儿曾祖辈十分贫寒,不得已将小女儿刘瑄过继给了远房亲戚照养,后来战乱频起,两家人便失了联系。她祖母染病过世得早,妹妹刘瑄嫁人已是诸年之后。何况再后来,你父亲造反夺位,皇后一朝母仪天下,则更是天意人为造势所成。他们自然没有机会探知这一切。”
“时也命也,看来她注定是一生坎坷,”白凛征感慨道,“不过如今我倒是真的明白,我究竟输于三哥何处。论谋略胆气,他的确在我之上。连一个过客女子都能探查到此等程度,他能称帝,也是情理之中。”
苏袖罗似有所思状:“殿下前世只是不及他狠辣罢了,对白锦卿而言,人人可用,人人亦可弃。助我者杀之,逆我者毁之,不远不近的,则威逼利诱拿捏制衡。唯有如此,才能成就大业。”
白凛征定定地望着苏袖罗,前世她从未入过他的眼,不过是一个攀上高枝的庶女——依附在白锦卿的羽翼下生存。
而现在,他们从敌人变成谋友,白凛征总是不自觉地被这个女子吸引,她的稳静沉着、外冷内热,还有她说话时晃动着的睫毛以及红润的唇瓣,都令他心猿意马。
白凛征有一种危险的感知,他对苏袖罗生出了不该有的情愫。
至少现在,不该有。
此时苏袖罗恰巧抬起头,正好撞上白凛征炙热的目光。
她原不是十几岁的小孩子,当然能觉察出那目光中的暧昧意味,但她绝不会显露分毫。
与白凛征不同,今日的苏袖罗是向死而生的孤枝,她还有血淋淋的仇恨未报,在那些屈辱悲愤消弭以前,她是不会轻易生出“爱意”的。
于是她毅然打断了他的遐想:“还有些事情要劳烦殿下帮忙准备,接下来的这场好戏,皇后、慎贵妃,以及那些躲在明暗交界处伺机而动的人,都得一一登台。”
白凛征饶有兴致地说:“你似乎总是胸有成竹。”
苏袖罗平静的口吻仿佛一个局外人:“我不是胸有成竹,我只是比他们输得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