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正中下怀
第二日，苏袖罗早早便洗漱完，趁着日头刚出来就赶着去向苏寒节请安。
却说这大夫人顾氏还有位一母同胞的妹妹，称郑姨母，早年嫁给了枢密院正五品院判，后来她两的表姐当上皇后以后，便加封郑姨母的丈夫为正四品同佥，还给她封了个四品诰命硕人。
郑姨母因性格泼辣骄纵，又一直不曾生养，还不许家中纳妾，可谓贤良淑德一样不占，与夫家关系势同水火多年，若不是靠着背后皇后的庇佑，只怕早就被休了。
她每每与丈夫吵了架，便会往姐姐顾氏这儿诉苦，今日正巧郑姨母来了，老夫人和大夫人顾氏、三夫人柳氏同在花园里漫步消食，她也就跟着一起凑热闹。
苏袖罗一路走着，刚经过花园假山，便遇上几个熟悉的面孔。
苏渺渺正兴致勃勃地瞧着池塘里的鱼儿赏玩，身旁的苏瑶略施粉黛，饰一支珍珠步摇，着黄白拼接对襟衫，上头绣着蝶倚花枝的纹样，流苏缀于身后，在浓妆艳抹的三妹衬托下更显仙气飘逸、盈香脱俗。
纵然是已经将这张面孔深深镌刻在心底的苏袖罗也不禁感慨，苏瑶的美貌，的确是世所罕见，像她这样的人，生来便拥有高贵的出生、不凡的容貌、殷实的家底，却仍是欲壑难填，一心将别人积攒而来的幸福也予以掠夺。
讽刺，真是太讽刺了。
跟随的殊儿反应倒是很快，往前一指道：“四小姐你看，是大小姐她们呢。”
苏袖罗不动声色地瞥了她一眼，淡淡应了句：“嗯。”这丫头，心思可真是玲珑剔透啊，时时都关注着自己的旧主。
除了苏瑶和苏渺渺以外，倒还有个熟脸。
还没等主子开口，殊儿就紧接着介绍道：“四小姐，那个坐在花坛边的，是府上的五小姐苏怡。”显得自己很机敏一般。
苏袖罗对她自然也是熟悉的，苏怡的母亲孟氏原也是官家小姐，当今天子白珩五年前造反逼宫时，孟家是最坚定的反对派之一，后来白珩成功登基，他们便首当其冲受害，孟老爷被罚囹圄，府中其余男丁一律流放，女眷皆充公为仆，好在孟氏有苏寒节这个夫婿，才得以躲过一劫，但也因此成了罪臣之女。
失去母家的依仗后，孟氏只能谨小伏低，日日流露出一副可怜无辜的模样，暗地里却也为女儿费心筹谋。
至于这个苏怡，算是个中上之姿，面凝鹅脂，仪静体闲，打扮上多以素色为主，且很少点缀珠玉之类，看上去是个最斯文不过的。
当然，只是看上去罢了。
苏袖罗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讥笑，这位五小姐实则是个自命不凡，风吹两边倒的墙头草，前世她曾假意攀附苏瑶，以为能博个好姻缘，最后却也只是成了苏瑶的垫脚石，一来二去，耽误成了未嫁之女。
“又是这个烦人精。”苏渺渺回过头，正好瞧见了苏袖罗，忿忿地咽了口唾沫。
以前苏袖罗怎么也想不通，她初来乍到，又处处与人为善，为何她们却总是针锋相对，使尽手段挤兑、打压自己。
现在她明白了，这世上就是有些自卑又自负的人，她们天生骨子里就透着股恶臭的高贵感，非要通过将别人踩在脚下才能舒畅，以满足自己扭曲的内心。
“四妹妹，你来了。”
苏瑶听了声，立刻端出一副嫡女的姿态，笑望着她。
苏袖罗缓缓地往前走，朝殊儿悄声问了句：“我见方才有几个婆子往南边去了，穿衣打扮似乎不是府上的人，今天有客人来吗？”
殊儿想了想，答：“哦，那几个应该是同佥夫人的贴身妈妈，她是大夫人的亲妹妹，郑氏，还被封了四品诰命硕人呢。”
“原来是郑姨母啊……”苏袖罗眼睛一亮，隐隐听见不远处有几个妇人说话的声音。
看来，她们很可能也在这园中，那这一场戏，可就有得唱了。
苏袖罗行至跟前，行了个礼笑着道：“大姐姐，三姐姐，五妹妹。”
“哼，我可承受不起你这一声姐姐，”苏渺渺趾高气扬地叉着腰，拦住了苏袖罗的去路，“知道自己不吉利，就少出来走动，还是个出过家的，没得叫人晦气。”
苏袖罗倒也没有退让的意思，直截了当地道：“是，我是命中带煞，可佛祖和老夫人都容得下我，难道三姐姐就容不下？”
没料到苏袖罗竟然敢还嘴，苏渺渺气急败坏地瞪着她：“你这是什么意思？”
苏袖罗仍是笑着：“我的意思是，只有福气单薄之人才会害怕凶煞，难道三姐姐是觉得自己命不好，所以惧怕我？”
苏渺渺的怒火立刻就被点燃了：“你，你竟敢诅咒于我，好大的胆子！你那亲娘是个病痨，你自己又是个煞星，还好意思厚着脸皮说我命不好，我的出生岂是你能比的？”
苏袖罗嗤笑一声：“为何不能比，三姐姐的父亲即是我的父亲，三姐姐的祖母也是我的祖母，我又哪里低人一等呢？”
“你，巧言善辩，看我不撕烂你的嘴！”苏渺渺说罢便挽起袖子扑了上去，她想着苏袖罗曾当过尼姑，头上戴的必然是假发髻，便试图一把拽下来，让苏袖罗颜面扫地。
苏瑶嘴上说着劝和的话，身体却没有任何动作，只站在一旁观望着：“哎呀，三妹妹你这是做什么，快住手，有话好好说！”
苏渺渺自小金尊玉贵养着，又比苏袖罗大两岁，身量自然高壮些，不过苏袖罗早有防备，先是假装害怕微微向后一扬，然后趁机绊了她一跤，苏渺渺脚底一滑没收住，头便直直朝下栽去，双手顺势往苏袖罗身上一拽，正好拽住那件披肩——
只听“呲剌”一声，披肩便被撕裂成了两半，绒毛和芦花四散飞舞，洋洋洒洒，如同下雪一般。
好在有了这阵缓冲，苏渺渺跌倒的速度慢了些，但还是头先着的地，额头正好磕在了苏袖罗用脚踢过来的一颗石子上，破了好大一条口子，顿时鲜血直流。
霎时间，所有人都被眼前的景象吓得愣住了，只有苏瑶看着那些飘零的芦花，心里有了一丝异样。
母亲平日里的确是会克扣一些庶出子女们的吃穿用度，可也不至于用芦花充作毛绒啊，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血，我流血了，好痛啊，”苏渺渺狼狈地趴在地上，捂着额头的伤口惊呼，“苏袖罗，你这个贱人，你竟敢害我！”
苏渺渺的丫鬟着急忙慌地道：“快，快去回禀主子，唤大夫来！”
苏瑶正想开口阻拦，叫他们别声张，却听一声怒斥传来：“乱哄哄的，像什么样子！”
原来是郑姨母这个好管闲事的长舌妇，听到这边的动静，巴巴地把老夫人她们一起引了来。
不过，这次她可是要害自己的姐姐吃个大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