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从长计议
如此暗流涌动、形势不明之时,苏袖罗的注意力已经不在那些小打小闹的事情上了,她现在最关心的问题是——党争。
顾氏娘家那一干亲戚,说起来是国夫人的名号最响,然则虽有助于家族庇荫荣耀,实际就是个有俸禄而无实权的称号,是天子为了拉拢人心的手段罢了。
真正有分量的,还是顾家老四,正二品骠骑卫上将军顾昭义,以及他的两个儿子,左右先锋官顾槐、顾潼兄弟。
顾昭义如今统领西北军,牢牢掌控淩州、淦元等战略要地,加上为国捐躯的顾贤、顾同凯遗留下来的南越亲兵加持,可谓是手握军政大权的封疆大吏。
当年太子受计倒台,白锦卿又与苏瑶打得火热,顾氏一族自然都成了他的助力,而白凛征的党羽多为内阁大臣,既无实权,亦无兵权,根本难以抗衡。
况且,即便没有顾昭义,白锦卿对朝堂官员的渗透,也已深入骨髓了……
这一日,白凛征打着建安的幌子,又将苏袖罗邀到了郡主府赏花。
他二人坐在花园廊庭里喝茶吃果子,蓝汲则躲在暗处戒备着。
白凛征感慨道:“你让楼若交给我的那份名单,我已命人细细核查过,果然都是白锦卿安插的人。我原以为只有克烈阿术、杜弘范是三哥的左膀右臂,却没想到江阴宣抚使、济南王、渝州知府、樊城王也都是他安插的家奴,可真是好见识好手段。”
苏袖罗浅笑:“克烈阿术如今只是个统军副使,杜弘范也不过是个员外郎,来日一个封了辅国上将军,一个任中书省左司郎中,倒是文武双全,保了他一路顺遂。”
白凛征压抑着满腔怒火:“三哥明面上韬光养晦,掩饰自己对储位的希冀,暗地里又积极取悦圣心,四处委派、安插忠贞不二的家奴。怪不得当年我在外巡视,父皇突然病逝,我还未到达京城,就已遭多次暗杀围剿,连所谓的遗诏都未能看一眼虚实,便成了阶下囚。”
苏袖罗望着茶面映出的自己稚嫩的脸庞,语气平和地说:“宫中宿卫分为皇帝直辖的番直宿卫和枢密院统领的侍卫亲军,当时枢密院知院也已经倒向了三皇子一派,所以即便殿下你人就在京城,也不过是瓮中之鳖罢了。白锦卿所织就的这张密网,绝非一朝一夕的工夫,你早已落于人后了。”
白凛征的脸色颇为沉重,现下他除了自己培植的几千私兵外,并无更多资源,再加上这么多年吊儿郎当的形象深入人心,朝堂上也没有几个支持自己的,此时介入夺嫡之争,可以说是进退两难。
“殿下生了怯意?”苏袖罗敏锐地察觉出了他的异样,“若是怕了,随时可以抽身而退,不必犹疑。”
白凛征既不想否认,也不愿承认,这条路险之又险,他不像苏袖罗孑然一身,当然不能做到了无牵挂。
“你不必恼,我不会放弃的,只是困苦于该从何处入手。”
“殿下可以先试着招揽这几个人,”苏袖罗提议道,“枢密院院判蔑儿乞文宗、临安郎中杨娴及江北镇抚乌达,他们都是峻节清流,在后期多保持中立态势,很受皇帝信任。殿下若能暗中将他们纳入麾下,将来必有大用。另外,对京城卫戍部队和镇戍军队也要尽快安插自己的亲信,同时打压三皇子党的羽翼。”
白凛征将苏袖罗的话都默默记在了心中,神色间难掩钦佩之意。
“三哥如今暂时依附于太子,想必暗地里也打着他的旗号做了不少动作,若是来日太子犯错失了圣心,自然也不能让三哥明哲保身。”
苏袖罗嗤笑着摇摇头:“天子最恨结党营私,白锦卿很会把控分寸,虽然和太子走得近,明面上却没有太多把柄,如果太子倒台,他定会适时抽身。如果要将其一网打尽,就得做实他们之间的勾连,关键是要引起皇帝的厌恶。”
白凛征的目光霎时变得犀利:“前世,太子早逝,是否也与三哥有关?”
苏袖罗喝着茶,顿了顿,道:“这样敏感的事,白锦卿并未具体告知过我,但想来,太子一朝被废,终日幽禁于碧霄台,郁郁病重,竟连太医也不敢为其医治,究竟是犯了何种宫禁?太子虽然政治素养稍有逊色,到底也算文武双全,又正值壮年,乃中宫嫡出,他的威胁实在太大,白锦卿怎甘心久居其下。”
“昨日我去向父皇请安,三哥从奉心殿出来,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险些撞上我,”白凛征低垂着眉眼,作深思状,“后来我派人私下打听,原来是冷宫里那位卒了,父皇又为着之前献策一事,对他颇有不满,所以心情不好。”
苏袖罗道:“他从未主动提及过自己的生母,想来也是心底的一根刺了。”
“我早些年听母亲说,白凛征的娘是选秀入的宫,本是官家清白小姐,出生样貌都好,很得父皇宠爱,没几年就生下皇子,还封了妃。后来奉承的人多了,难免生出僭越的心思,多次置喙朝政,还对皇后有所不敬,惹恼了父皇,就贬入冷宫去了。”
这话说了半晌,茶也喝了几盏,苏袖罗一时觉得乏了,便瞧着园中海棠花出神。柔和的日光洒在她的侧脸上,映出那一抹白里透红的娇俏色泽。
此刻,白凛征只觉得苏袖罗比满园的花朵还要好看。
“朱栏明媚照黄塘,芳树交加枕短墙,”他介绍着,“郡主很喜欢海棠,花匠都是按她的意思精心修饰的。以浓绿针叶树为背景,列植海棠于前列为花篱,则其色彩尤觉夺目,怒放之时,蔚为壮观。”
苏袖罗问:“我记得,海棠花并无香味,此处却为何有一股清香?”
“这是从北方干燥地带移植过来的西府海棠,既香且艳,是花中上品,与寻常品种有所不同。其花苞待开时,红艳似胭脂,开后则渐成粉红貌,如晓天明霞。”
苏袖罗若有所思道:“是这样……”
她对花草其实没什么兴趣,只是海棠通常象征着离愁与思念,苏袖罗见这满目的海棠,便会联想起建安郡主昔年的颠沛流离,有些共情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