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调防
蒂亚诺林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这么愤怒过了，自认为已经初步掌握力量的自己突然发现在真正的权力面前竟然如同三年前眼睁睁看着小妹被带离自己身边一样，如出一辙的无力感让他愤怒的颤抖。
公国南部方面军可战之力皆为目前正在北奔的两万骑兵。而这些士兵又大部分出自近卫第一军，前任国主的亲军。在先王驾崩后，名义上效忠的对象已经转为不受控制的马克格尼迪陛下。
与阿贝尔二世一母同胞的辛德瑞拉公主尚且没有多少把握能让这支部队宣誓效忠，而自己又能做到什么地步？
咚咚咚，沉闷的敲门声响起打断了夜晚房间内寂静的遐想，蒂亚诺林打开房门，一向和蔼，总是面带笑容的艾伯拉罕贝亚特伯爵满脸严肃地站在门口。同样沉默的蒂亚诺林在打开门后，自顾自的回到屋内。老人跟随其后，沉默了一会，似乎想好了该有的说辞，坐在客座上的艾伯拉罕贝亚特伯爵开口说道
“蒂亚诺，听我说个故事吧。”
“洗耳恭听，大人”
在很远的时间以前，远到也许是上一个世界。当时的大陆上大大小小分布着数百个国家。在东方，尚未有人如同那位武皇陛下一般统一全境，当时有一个名为吴的国家，与其邻国越常年交战，之间互有胜负。越国势弱但也曾大败吴国，老吴王战死，新任吴国君主发誓报仇，因为国力差距原因，最终围困住越国大军，越王无奈被俘，受尽诸多屈辱。但越王始终忍耐，终于得到机会返回越国，卧薪尝胆，壮大国力，最终找到机会一举灭亡吴国。
故事讲完，贝亚特伯爵淡淡地看着后者“希望你能懂得“卧薪尝胆”这几个字”。
已经明白其中意思的蒂亚诺林直视老者目光。
“大人，那么您或者公主殿下想让我如何去做？”
“普鲁士帝国方面似乎不想看到我们和孔雀王朝之间的战争太早结束，公主殿下会想办法让你回到王都，你要做的是把南方军牢牢掌控在公国手里。”
“如您所愿，大人。”
新元历165年10月2日。
在没有接到任何调兵命令的情况下，浩浩荡荡的马蹄声早就经过沿途情报检索部门的传递转达给驻守王都的警备力量。事实上最开始情报部门的汇报对象是位于王都的军部大楼本部，后勤总长艾伦沃克斯豪尔上将在接到报告的第一时间就把信息转达给范托马斯元帅本人。但无奈名义上执掌整个公国军务的元帅阁下目前只是个花架子，在元帅阁下的善意提醒下王都防卫部队第五军两万部队迅速做好二级战斗准备。
中午时分，二级战备解除，明确远到而来的部队所属身份是可以信任的友军之后，军团长拉姆维克托上将作为与新晋同僚第一次见面的礼节，亲自在城外欢迎公国驻南部方面军蒂亚诺林中将及部下回王都述职。
秘密协议的达成尚未公诸于众，明面上公国与孔雀王朝还处于交战状态，本应镇守前线的部队及指挥官突然返回王都，在流程上还有许多要打通的关节。昨天在那场不欢而散的会晤过后，身为公国内政大臣的老人马上着手把未做的手续补充完整。于是10月2日一早，刚刚下达二级戒备王都命令的维克托上将就接到了王宫中关于南方军回都述职的通告。
“立正！敬礼”
以第五军作为守备王都的警戒力量，在军团长拉姆维克托上将为首的一众高级军官排列在城门前，等待着抵达王都城门的蒂亚诺林中将等一行将兵。而于凌晨时分就与大军汇合的蒂亚诺林中将此时端坐于战马之上，待年轻的军团长至马上跳下，走到面前时，拉姆维克托上将一声令下，所有在场的高级军官一致向蒂亚诺林中将行礼致意。对于向比自已年轻，军衔却差不多的人行礼，大多数的人都不会太高兴，但这位四十多岁的军团长似乎是没有这方面的心理障碍。面对众人的致意，蒂亚诺林和随行其后的爱德华希尔顿中将也端正的回礼。后者与拉姆维克托上将更是多年的旧识。
“拉姆维克托将军，初次见面，我是蒂亚诺林。”
“哈哈，早就想见你了，蒂亚诺，你在南方可是干的不错。”
“大人谬赞，下官愧对先王的信任，公国南部防线还是没能守住，孔雀人都攻到亚美尼亚了。”
面对年轻的中将意有所指的表述，上将军团长阁下哈哈一笑，“不要管那些，如果他们敢有异动”伸手指了指上边“有人会头疼的。”
“有时间请你喝酒，还有希尔顿你这个家伙，到时候可得一起来。”
“听从您的安排大人，那我们可以进城了吗？”
“哈哈，当然可以，请，阁下”
在蒂亚诺林中将执意要求和地主之谊的妥善安排下，南方军两万多人之中的大部分于城外原近卫军第三师团驻地，即亚速钢铁厂那被烧毁的废墟遗址安营扎寨。而有意思的是，数日前的死敌，三万名孔雀骑兵的驻地就在离此地不远得西面。
在命令部队保持高度戒备的同时，蒂亚诺林中将携带500名将兵进入了久违的亚美尼亚城。沿着石板铺就的大道，整齐响亮的步履声在街道上回晌。
“大人，您要直接去王宫吗？”亚古特斯帕克准将上前低声问道。
“是的，去王宫吧。”按军制，武官回都述职第一时间应该前往军部报到，但以现在的状况明眼人都知道去军部已经没有任何意义。尽管内心对于去见一个傀儡没有丝毫兴趣，但表面上蒂亚诺林还是要对效忠的君主保持应有的礼仪。
如预想中的一样，奉命出征取得相当武勋的将军们获得了应有的礼遇。新任国主阿贝尔二世在公国举行大典才会启用的典仪厅接见了蒂亚诺林中将，爱德华希尔顿中将。以大殿里众臣的规格来看，蒂亚诺林心中已了然，功勋将领回都述职应该是大殿之中本次议事额外的表演项目。
“臣公国驻南部方面军代理军团长蒂亚诺林，参见陛下，吾皇万岁。”
“臣公国第三军参谋长爱德华希尔顿，参见陛下，吾皇万岁。”
借着行礼的瞬间，蒂亚诺林举目看了眼新任国主陛下。
年幼的阿贝尔二世独坐在象征权力威严的王座之上，较数月前的匆匆一面，此时的马克陛下一改当时的顽劣浮躁看起来颇具几分威仪之气。
“免礼，平身，两位爱卿此行辛苦。”
只抬头看了一眼，蒂亚诺林就把目光放至最高只及陛下双脚高度的位置。
阿贝尔二世下首一侧，监国公主辛德瑞拉殿下坐在同样宽大的宝座上。仿佛昨日糟糕的会面不曾发生，公主殿下脸上微微带着笑容看着公国中将，蒂亚诺林朝前者方向微微点头
“拜见公主殿下。”
“免礼，将军阁下。卿……”
“禀陛下，殿下，蒂亚诺林中将此次出征大败孔雀王朝军队，以三万战力歼灭敌七万部队，斩杀孔雀军方大将隆美纳贾德总督。此乃公国自陛下登基后首次大胜，陛下英明，有功自当封赏，臣请奏陛下晋蒂亚诺林将军上将军衔，以示吾皇赏罚分明，激励前军将士为国效忠。”
辛德瑞拉公主话音未落，台阶右侧站在第一位，身形瘦小的军务大臣范托马斯元帅迫不及待地起身为蒂亚诺林请功封赏。
大殿左侧居首位的内政大臣艾伯拉罕贝亚特大人与上首的辛德瑞拉公主眼神迅速交流了几下，摸不准这老狐狸是什么打算。
就在这空档的几秒钟，牢记王姐教诲，凡重大决定‘要视眼神行事’的马克陛下因为等不到王姐的暗示，凑巧与下方目光如炬的范托马斯元帅对视一眼后，一拍皇椅大声说道
“托马斯卿所言极是，蒂亚诺卿有功自当封赏！吾认为晋升上将军衔十分妥当，王姐认为如何？”
“是，陛下赏罚分明，理当如此。”
公主殿下以不变应万变颔目回应。
“蒂亚诺将军，还不谢恩。”范托马斯元帅看向蒂亚诺林笑着说道。
“是，谢陛下，谢公主殿下。”
新任公国上将蒂亚诺林单膝跪地谢主君恩赐之时，身后突然响起一个阴测测的声音。
“启奏陛下，方才公国既已决定与孔雀国重归于好，为表我方诚意，南部边境已不再适合派驻两个军团兵力，况且蒂亚诺林将军的身份有些敏感，臣以为应当将第一军团调离南部边境。望陛下裁决！”
说话者是站在内政大臣艾伯拉罕贝亚特伯爵身后一名四十多岁身材消瘦的中年男子，官职为内务省次官。身为内政大臣的副手，在其开口说话之际，贝亚特大人面色就变得铁青起来。
“来了”蒂亚诺林心里暗自警醒，深知军务大臣范托马斯自然不会那么好心，看来是想借由自己斩杀数万孔雀军战绩这敏感的身份，来达到将自己调离南方的目的。
“张伯涛侯爵所言倒也有几分道理……”马克陛下边说边看向一旁的王姐。
这时范托马斯元帅突然出声道“陛下，自第五军防卫王都后，北部边境守卫空虚，近来常有马匪袭扰边境，劫掠商队。臣认为应当将第一军调防公国北境，请陛下裁决。”
“不可！”眼见事情开始朝超出己方掌控的方向发展，辛德瑞拉公主急迫的表达自己的意见。
“第一军将士皆是原王都近卫军士兵，他们家乡就在亚美尼亚怎么能将他们调往北方。”
“家在王都就要在王都参军吗？那照公主的意思，臣祖籍在现在的塞琉古王国境内，臣是不是也要去塞琉古参军？蒂亚诺林阁下祖籍应是在大夏国，也要回大夏境内当他们的上将吗？”
“元帅阁下，你这分明是在强词夺理 ！”
“那烦请公主殿下给臣解释一下，为什么当兵不能远离故土？”
“好了，托马斯卿，你就是这么与王姐说话的吗？”到底是一母同胞，马克陛下看不下去了呵斥道。
“臣惶恐，实在是希望公主殿下能够给愚钝的臣下以解答，情急之中忘记了身份尊卑，请陛下责罚。”
“哼，真是见识了，贵官就是如此对待监国公主的？还是说这是贵国的传统？”大殿内独坐陛下左侧与辛德瑞拉公主相对而坐的一位高鼻梁，浅白色头发老者盯着军务大臣问道。
蒂亚诺林点点头，这位想必就是那普鲁士帝国的使臣，倒是公主一方的坚定支持者呢。
如果目光能够杀人，公主殿下投注到军务大臣肆无忌惮的模样的目光足以将后者杀死数万次了。
“陛下，臣以为将第一军调往公国北境不妥，较第一军而言，第五军更熟悉北部地形，而第一军更熟悉王都状况，无论从何种角度来看，将两军防务对调都不是最好的选择。”
内政大臣平静坚定的说辞显然打动了年幼的陛下。
眼看碍眼的家伙即将成功远离视线，但因上位者的犹豫又将导致结果朝自己不愿看见的方向扭转，军务大臣上前两步，用轻微的声音小声说道
“陛下，防务可以慢慢熟悉，但忠诚可不能立刻培养啊！”
是的，于早前马克陛下尚未登基之前就曾遭遇对方无礼对待的第一军指挥官来说，自继位之初就帮助自己稳固统治的第五军要更值得信任一点。
“咳。”一声轻咳从大殿角落里响起。
“陛下，臣有事禀报！”爱德华希尔顿中将得到暗示信号，起身出列声音中略带几分激动。
“希尔顿卿，何事要奏，但说无妨。”
“陛下！臣要弹劾军务大臣范托马斯投敌卖国！指使手下宪兵部队阵中倒戈，第一军参谋长李罗宾逊中将为阻止叛乱，被叛军杀死，壮烈殉国！”
“荒谬！”
突然的消息让大殿之中所有人楞住了，马克陛下大喝一声，然后看了看王姐，又看了眼信任的军务大臣轻咳一声
“托马斯元帅，希尔顿卿弹劾你，纵容部下投敌叛国，此事你怎么说？”
“冤枉啊！陛下，老臣冤枉啊，老臣忠心为国，为救治先王摔破了脑袋都顾不上包扎，怎么可能做出叛国之事？一定是希尔顿将军诬陷，或者部下私自做出叛乱之事，老臣绝不知情啊！”说着咚咚咚的就跪下磕头。这时蒂亚诺林才留意到军务大臣头上有一块结痂的疤痕，随着元帅大人不停的磕头鲜血很快又渗了出来，小国王脸上明显露出不忍的神色。
望着公国军方名义上的领袖如此的丑态，蒂亚诺林突然明悟为什么君臣二人会相处的如此融洽。对于年幼的陛下来说，突然承继大位，能得到别人的称赞和认可，对他而言是再好不过的奖赏。不止元帅大人，在场的所有勋贵都是这样做的吧。
一个名义上的遮羞布而已。
那么公主殿下又是抱着怎样的打算呢？望着辛德瑞拉公主的方向，蒂亚诺林期待着对方给出漂亮的答案。
就当大殿中所有人都等待阿贝尔二世的旨意之时，从大殿外迅速进来的侍卫打破了这少许的宁静。
听取完汇报的内侍卫大臣波利格尼迪伯爵不敢隐瞒，迅速报告年幼的陛下，得到前者首肯之后，以沉稳的口气朝大殿中的诸位权贵们传达出一个突然的消息。
‘第一军士兵与孔雀王朝军突然发生大规模械斗，战斗进行的颇为激烈，已有流血事件发生，第五军军团长拉姆维克托上将不敢擅作主张，奏请陛下如何决断。’
内侍卫大臣汇报完毕，大殿上所有人都在消化这突如其来的信息。只有自陛下接见之后就平身站立一旁冷眼旁观多方博弈的蒂亚诺林上将了解事情发生的所有经过。
今日凌晨，蒂亚诺林与军团汇合后，第一时间找到第二师团韩虎少将，委派其执行一道命令，即在合适的时间与孔雀王朝军进行一场适度的摩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