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八章
“醒了？还难受吗？要不吃点东西？”窗外天色已暗，窗帘半拉起，壁灯投射出让人安心的暖调局部光，唐娅盘着腿坐在沙发前的软毛地毯上，茶几上架着自己的电脑，感受到身后人的动静，出声问道。
姜依韵窝在沙发里，盖着唐娅给她拿的小毛毯，只觉得浑身都被抽走了力气，一动也不想动。
“起来起来，去洗个澡，然后吃晚饭。”唐娅关了文档坐上沙发，不由分说，双手拽着姜依韵的两条胳膊，使劲要把她拉起。
“诶呀，我不想起，累死了，我不吃饭了接着睡。”姜依韵抱怨着，赖在沙发上。
唐娅威胁道：“不行，让你睡沙发已经是极限了，你把你那一身收拾干净，要不然晚上别想上我的床。”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姜依韵悻悻地被晃着自己格外沉重的脑袋，抱着唐娅塞给她的新睡衣，步履蹒跚进了浴室。
清清爽爽淋了个热水澡，直到肌肉骨骼都发出恣意舒张的酸胀，姜依韵擦了把脸上不断滚落的汗珠，简单系上浴袍。
当她趿拉着拖鞋出现在客厅，正捧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白粥吹着热气的唐娅哟了一声，眼神上下左右将她来回横扫了一遍。
“你平时在家也是这样的？”
“什么？”姜依韵正拿着干发帽盘她那长长如瀑般的墨发，手腕抬起扯动浴袍上翻，露出一小截凝脂如玉般的小腿。
看着姜依韵，唐娅脑袋里浮现出八个字。
美人如玉，活色生香。
姜依韵这么大个活灵活现的美女，这谁看了不得动点小心思，程书泽还真是天大的福气不知道好好珍惜。
唐娅递了碗已经稍许放凉，温度刚刚好软糯香甜的白粥，姜依韵喝了一口垫了垫折腾了一整个下午的胃，觉得自己飘飘荡荡的魂魄这下终于踩在了坚实的大地上，连思绪都清明了些许。
安静喝了半碗粥，唐娅忍不住欲言又止：“你……”
姜依韵面色不变：“你是想劝和还是劝离？”
“那得看你，我反正站你这一边。”唐娅迅速接口，“你要是想离，那就是天涯何处无芳草，你要是想和，那就是程书泽也还行，毕竟这年头长得帅身材好人也不错，嫁了不吃亏的男的也不多了，凑合一下也还行。”
姜依韵抿唇笑出了声，神情终于轻松了些。
唐娅用勺子敲了敲碗壁，认真问道：“说真的，到底出什么事了？”
下午姜依韵来敲她的门的时候，情绪激动，哭得颠三倒四的，手上衣服上还带着大量血迹，她第一反应就是姜依韵该不会是杀了人，惭愧地在包庇闺蜜和伸张正义之间犹豫了一秒钟，最后让姜依韵赶紧进了屋子。
程书泽想用暴力，最后自己进医院实属活该，不过这两个人离婚当有其他的原因才对。
姜依韵放下了筷子：“你觉得我当时为什么和程书泽结婚？”
“啊？”唐娅努力回忆道，“这有什么好问的，你们当时谈恋爱谈的轰轰烈烈的，全校都觉得你们以后肯定会结婚，再加上你们两家从小不是说过什么要定亲吗，正好商业联姻了呗。你们属于是两情相悦加上商业联姻？”
正是因为程书泽和姜依韵是他们公认感情最好，又有家世支撑最不可能分手的一对，所以乍闻他们离婚，任凭是谁都会诧异。
“那你觉得我们是两情相悦多一点还是商业联姻多一点？”
唐娅愣住了，作为一个正宗单身狗聊这个话题她觉得自己受到了一万点暴击伤害，无奈人生导师只好沧桑给出答案：“这有什么好计较的，两方面综合一下，你们最后结婚不就行了吗，为什么非要掰扯这么细。”
“我们其实是商业联姻。”姜依韵笑了笑，“所谓的两情相悦也是基于商业联姻的基础上。”
面对唐娅疑惑的目光，姜依韵解释道：“高中的时间他追我，完全就是因为小时候家里说过的那句定亲，以后结婚。”
斟酌了片刻，唐娅谨慎推测：“话也不能这么说，毕竟那会儿还在上学，离以后结婚的事情还远了去了，他那时候追你应该是真的喜欢你吧。”
“不过我觉得这些也不重要，分清这个没有意义，最后都是结婚生活而已。有一说一，你看看咱们圈子里，程书泽都算得上是模范男朋友了。多少人商业联姻都是没有感情基础的，不是照样相敬如宾，过的也不错。你和程书泽都算得上是天赐姻缘，现在都结婚两年了，就算一开始他追你只是商业联姻，将就一下也没什么。”
姜依韵：“可是我偏不愿意将就。”
感情之事看似热烈，其实虚幻飘渺，真情假意，入局之人谁又能真正分清是一腔真情或是虚情假意。从言语看，往往词不达意，从行动看，又往往另有深意。
若要真论什么是爱和喜欢，又因何而起，因何而终，只怕万千世界也少有人能真正说清道明。
唐娅能懂姜依韵的意思。
姜依韵真正在意的是一份真心实意，不掺杂任何利益因素，能看见她人的感情。若换作是她，结婚前现在心底里抱着的还是和姜依韵同样的想法，但真正等到了家里父母催婚的时候，只要是过得去的，她都可以接受。结婚后，她也懒得再计较到底是出于何种方面的原因才促成这场婚姻。
“不是吧？你一个写言情小说的，自己都不相信爱情？”
“爱情也要屈服于现实啊，现实里哪里能和书里写的一样有那么多一见钟情。最起码我有钱，怎样都能过得很好，就算真的结婚了，婚后培养感情也可以呀。”唐娅对自己的未来很想得开，她只要自己能过的好，感情对她来说压根就不重要。
“那你呢？”半晌，唐娅转头问姜依韵：“你说程书泽和你结婚只是为了商业联姻，那你爱他吗？”
姜大小姐可不会是简单为了商业联姻而同意结婚的人，姜家也只有她这么一个独生女，宠得不行，没姜依韵自己点头同意，这个姻也联不成。
冷寂的星光被隔在厚实的云雾中，姜依韵的声音轻轻飘散在已不再腾腾升起的热气里：
“我会爱的是那个真正爱上我的程书泽。”
“我想要他真正爱我。”
夜里，凌晨一点半。
程书泽揉着脖子，从宿醉的状态中醒来。
自从结婚之后太久不喝酒了，不过两瓶白兰地他就直接断片了。
客厅里的物件摆放状态和他断片之前一模一样，没有人动过。
程书泽靠着沙发背，随手把桌子上的空酒瓶隔空扔进了垃圾桶里，毛毯上和茶几上还散落着不少带着血的玻璃碎片，中午姜依韵连拖带拽地押着他去医院处理伤口，自然想不起来处理这些东西，他一个人回来也懒得管。
程书泽仰着头，对着幽黑的空气中不可名状的漂浮物发了会儿呆，才摁了摁自己发胀的太阳穴，伸手去摸自己不知道扔到哪儿的手机。
额头上的伤大概又有些出血，程书泽忘了自己还有伤，不小心触碰到伤口，一瞬间倒抽了一口气，手上一片黏腻，在黑暗里模糊辨认出大概是血迹。
他随意抽了张纸巾擦了擦手，在沙发缝隙里找到手机，摁亮屏幕。
骤然亮起的光线，在黑暗里直刺人眼，程书泽眯着眼睛查看自己手机上的消息。
未读消息有很多条。
助理何越说找药店开了止疼药和消炎药，已经送到了大堂管家，提醒他记得让人送上来，还发了一长条的注意事项，忌烟，忌酒，忌辛辣。
杨涵的消息更多，一堆聊天记录截图，是和姜依韵她闺蜜的，姜依韵今晚没回家是住在唐娅家里了。程书泽看了几眼对聊天记录里提到的凌景之嗤之以鼻。这个名字最近在他面前出现的概率有点过于高了，等他把手头的事情解决了空下来，再找凌景之算账。
姜依韵也给他发了消息。
真是难得，他还以为她今天也是和自己无话可谈。
姜依韵未读的第一条消息是晚上发给他的一个pdf文件，标题是“离婚财产分割协议书扫描件”。
还真是……
他因为她进的医院，第一句话连伤情都不关心一下，还惦记着自己那份破纸。
后面还有几条，不过也是丝毫没有提到他的伤。
姜依韵：除了上面这个文件之外，下午送你去医院开的是我的车，现在已经送去洗车店清洗了。清洗的钱，你全部负责。到时候我会把单子发给你。
他妈的，洗个车能要几个破钱，她那辆帕拉梅拉，他给她再买十辆都不是问题，就为了洗车这点钱，非要和他掰扯这么清楚。
程书泽觉得自己额头上的伤口又开始突突地跳动了。
点开聊天框，程书泽刚打了几个字，想了想随即删除，如此循环往复几次，最终只回了一个字。
程书泽：好。
聊天框的状态一瞬间变成了【对方正在输入…】，大晚上的姜依韵居然还没睡，程书泽耐心地等了一会儿，看着顶框输入的状态消失，对面没有发来任何消息，忍不住又回了一条。
程书泽：？说。
五分钟后，他收到一条消息。
姜依韵：没什么，早点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