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
一声口哨，打断了季沐此时难以形容、越来越跑偏的心理路程。
“你们俩干嘛呢？不是说去看灯会吗？我在门口等的花都开了。”
顾合一斜靠在门框上，好奇地打量着教室里一站一坐，互不言语的两个人。
他已经在门口观察一段时间了，原以为在这孤女寡男的教室里，俩个人可能会互诉衷肠，表个白啥的。
等了半天，也不见两人有反应，实在等不住，只好自己打破沉默了。
和许知行相处，是季沐求之不得的事情。可惜刚才自己脑袋一秃噜，想了些有的没的，其实也是正常的青少年心理发育问题。但当面对着具体的对象，独处的时光就变得异常艰难了。
现在，顾合一的出现，简直犹如救她于水火之中。
季沐刚兴奋地想要开口说话，就被许知行截胡了。
“小沐，腿麻了，休息一下。”许知行言简意赅地说道。
季沐为了逃离现状，离开当下这个企图诱发尴尬的环境，仰望着许知行，特意避开脖子那一块。
一脸真挚地快速接话道：“我已经好了。”
“好了？”许知行还没有说话，顾合一眼神一变，故意问道。
季沐眼神移向门口的人，看着顾合一不怀好意的眼神，就知道这人八成是要整什么幺蛾子，但仔细想想应该也没什么蛾子可以整。而且许知行还在现场，自己一定要保持良好的形象。
于是肯定的点了点头。
顾合一转换了一种‘拐卖’的语气，开口说道：“走两步，走两步，没事走两步，走，走两步。”
“顾合一，你有……”季沐没忍住，一下子从椅子上站起来，大声喊道。
顾合一眼神瞥向许知行，示意季沐注意言行。季沐硬生生刹住了马上就要往外蹦的字。
顾合一看着季沐怒目圆睁又无可奈何的样子，继续嘚瑟地说道：“有什么？有拐啊。哈哈哈哈哈哈……”
许知行也注意到季沐气的像河豚一样的眼睛，生起气来也挺可爱。
“行了，顾合一。”许知行拿起季沐挂在椅子上的白色大衣，将衣服展开，“小沐，穿好衣服，晚上外面冷。”
季沐听见许知行温柔关心的声音，也不气了。就着许知行展开的角度，将胳膊伸进去，穿好衣服。
三人一并从教室里出来，往校门口走。
暮色笼罩着校园，虽然现在是黄昏，但天空已经灰蒙蒙的，像一团灰色毛线经过层层编织，不留缝隙地平铺在天上。
灰暗色系的天空、光秃秃的树木、校园的所剩无几的学生，营造出的萧瑟环境。
让校园里仅有的几棵深绿色松树看起来也病恹恹、脏兮兮的，毫无书上描绘的坚韧、顽强、不屈不挠的感觉。
季沐抬头看了看天空，“今晚会下雪吧。”
顾合一也抬头看了一眼，“不会吧，昨晚天气预报没说会下雪，应该就是多云吧。”
三人刚走到校门口，一阵冷风迎面吹来，三人都瑟缩了一下。
许知行偏头看见顾合一随风飘扬在身旁两侧的外套，有点生气，明明前两天感冒才刚好，现在就又开始忍不住瞎嘚瑟。严肃地警告道：“顾合一，把衣服拉链拉起来。”
顾合一完全没察觉他哥语气的变化，依旧我行我素。“这外套敞着穿才好看、有型，拉起来没这效果。”
许知行声音压低了一点，语气却依旧强硬。“顾合一，你最好赶紧拉起来。”
季沐记着教室的仇，也调侃了一句。“顾合一，除了你自己，这里没人在乎你有没有型。而且看脸的时代，穿啥也拯救不了你长得丑的事实。”
“呦呵，瞧瞧你们，夫唱妇随的，就知道……”
顾合一还没说完，就感受到旁边两人投来的死亡凝视，跟奥特曼发射的激光一样，吓得顾合一腿都软了。近距离感受到，什么叫死神来了。
顾合一余光扫到不远处停的车，“爸，你怎么来了。”赶紧将衣服拉链拉起来，边跑向校门口停着的白色奔驰suv。
看着顾合一走了，站在校门口的两人同时收回视线。
此时两人脑子里都只有一个相似的想法。
顾合一这张嘴，需要封起来。
“知行，沐沐，快过来。”许爸坐在驾驶位置上喊道。许爸和季沐的妈妈都是附近大学的数学教授，季沐的爸爸是那所大学的法律系教授。
季沐刚要抬脚，许知行一个转身挡在季沐面前。
“带好帽子，有风。”
“奥，好。”
季沐抬头望着许知行，傻愣愣地将外套的帽子扣在脑袋上。
等季沐将帽子下面的扣子扣好，两人才走向许爸停车的位置。
许知行看着季沐露在外面的手，提醒道：“手放在口袋里，有点冷。”
“啊，好。”季沐照做了。今天的许知行好像和以前有点不一样，但季沐又无法准确地说出哪里不一样。
可能是错觉吧。
“爸，你怎么过来了。我早上不是说了要去中心公园吗？”顾合一问道。
“我是去接你妈妈，学校里有聚餐。想着顺便帮你们把书包带回去。不过看这天气，要不我送你们过去吧。”
“不用，爸，我们自己打车过去。”许知行说道。
“是呀，可别耽误你和我妈约会。”顾合一贴心地说道。
许爸笑着说道：“约什么会？合一，你刚才有仔细听我说话吗？我说了是学校教职员工聚餐。”看到站在兄弟俩后面的季沐，“对了，沐沐，你把书包也给叔叔吧，我让你妈妈帮你带回家。”
“好，谢谢叔叔。”
许知行接过季沐脱下来的书包，连带着自己的。打开车门，一起放到了后车座上。
“爸，那你赶紧去吧，我妈应该下班了。”许知行说道。
“赶紧去吧，老爹。你老婆等急了。”
看着兄弟俩一个催的比一个急，许爸笑说道：“行，那你们路上小心，我先走了。沐沐，叔叔就先走了。你们俩照顾好沐沐一个女孩子。”
“好，路上小心。”许知行道。
“老爹再见。”顾合一摆了摆手。
“叔叔，元宵节快乐，再见。”季沐说道。
望着许爸的白色suv汇入车流，三人也滴滴打车去了中心公园。因为今年中心公园是市内近几年举办的最大的元宵灯会，所以慕名而去的人很多，在前往中心公园的主干道上，车辆排成了一条长龙。
“老天，这人也太多了吧。”顾合一坐在前排，感叹了一句。
刚才自己敬职敬业，为了给那两人制造机会，特地抢了这第一排。可后面两人连话都没说一句。
整个行程中，只有自己和司机两人聊的不亦乐乎，就连司机师傅昨天新增了一个孙子，许知行都打听清楚了。现在正在和司机师傅商量要给孙子起个啥名字呢。
其实也不是许知行和季沐不聊天，主要是顾合一和司机师傅聊得太投入，完全没注意到后面的景象。
堵了10分钟后，车辆毫无前进迹象。顾合一提议道：“应该也不远了，要不我们走过去吧。”
“可以。”许知行淡淡地说了一句。
季沐也点点头，表示同意。
“师傅，那我们就从这下车了。”
许知行看着季沐打开了靠近车辆那边的车门，提醒道：“小沐，来这边，那边不安全。”
季沐关上车门，等许知行下车后，慢慢挪过去，从许知行那边下车了。
刚一下车，一股冷风就席卷而来，在车里积攒的热气瞬间散尽，季沐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许知行扣上了帽子。
就因为这个动作，季沐的内心暖和起来。小声地说了句，“谢谢知行哥。”
三人下车后，司机师傅打开副驾驶上的车窗，喊道：“小兄弟，你说我孙子小名叫轩轩真的好吗？”
好市民顾合一同学回头说道：“好啊，轩字多好。器宇轩昂，意气轩昂，鸿轩凤翥，轩然霞举等等，寓意都很好。”
司机师傅似乎很满意，点头表示赞同。
“小兄弟，这趟我就不收你们钱了。”
“那不行，师傅，钱我转过去了。”顾合一说完没理司机师傅的呼喊，推着季沐和许知行往前走。
“顾合一，佩服佩服。”季沐再一次见证了顾合一高超的寒暄技术，像古人一样，行了个拱手礼。
“一般一般。”顾合一也回礼道。
下车后，走了几分钟，三人就到了中心公园。到了门口，才发现人更多。
因为今年是牛年，所以在公园门口摆了一只巨型公牛花灯，公园大门两旁的石柱上也缠绕着灯花，闪烁着五颜六色的光，来逛灯会的人们纷纷拿着相机、手机在门口拍照。
三人被来来往往庞大的人流量吓到，站在公牛腾空的脚下一时有些迷糊。说是摩肩接踵一点也不为过。
季沐站在许知行旁边，不知道被谁挤了一下，往许知行所站的位置轻微倾斜了一下。许知行扶住季沐胳膊，将季沐拉到自己和顾合一中间。
季沐小心地看了一眼许知行，她知道许知行不喜欢人多的地方，平时要是有很多顾合一的朋友去许家玩，许知行只是简单地打个招呼，就出去了。直到晚上人走了，才回来。
“要不我们回去吧，人太多了。”
许知行察觉到季沐的眼光，虽然自己确实不太想进去，但从季沐下车后兴奋的样子，就知道季沐很喜欢这里。
“不用，既然来了，就进去看看，我还没来过。”
“真的？”季沐的眼睛被灯光照着，像是闪烁着星星的夜空。
“嗯”许知行除了父母亲人以外，第一次为别人妥协自己的原则。
“行，那你们玩，我去找同学了，回家前电话联系。”顾合一话音刚落，人就已经消失在茫茫人海里，不见了。
季沐和许知行顺着人流进了公园，因为今晚人流量过大，公园为了保证人民的生命财产安全，防止发生踩踏事故。特地安排了相关工作人员，进行线路指导，保证人们不逆行，且可以浏览完所有公园项目。
一进门，就又是几只巨大的牛头灯，每个灯的造型各异，活灵活现。
“知行哥，可以帮我拍照吗？”季沐太喜欢那几个稍微小一点的牛仔灯了，顺手摘掉口罩。
“好”许知行接过季沐递过来的手机。
“谢谢，知行哥。”
许知行在手机的方寸之间，看着季沐的笑颜。
季沐有点不好意思在许知行面前摆造型，只是直愣愣地站着。
“好了吗？知行哥。”
“嗯，我第一次拍照，可能不太好。”
季沐拿着手机翻了几张，每一张都很好看。网上都说让男友拍照以后，会增加分手几率。可如果男朋友是许知行的话，应该会更喜欢吧。
“很好看。知行哥，没给顾阿姨拍过照吗？”季沐和许知行并肩走着。
“给我妈拍照的事，都是我爸负责，他从不叫我和顾合一代劳。”
“所以你真的是第一次拍照？”季沐显得有点惊讶，跳到许知行面前站定。
“哎，小心。”一个头上顶着孩子身材魁梧的男人，往后退了几步，直接撞到季沐身上，将季沐撞进许知行怀里。
许知行左手护住季沐的脑袋，右手抵着男人的后背。
季沐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就已经头靠在许知行的怀里，身体僵硬着，双手紧紧地贴在身旁攥在一起。
因为那半截没拉上去的拉链，季沐的脸贴在校服上，能够清晰地感觉到许知行身上散发的热气。顾阿姨洗衣服应该用了某个牌子的洗衣液，衣服上有薰衣草的味道。
微微仰头，季沐又看见了许知行的喉结，脸上悄无声息地慢慢爬上不加掩饰的红晕。
“不好意思，人太多了。”男人回头，将小孩放下来，有点愧疚地道歉。
许知行护着季沐脑袋的手放下来，握着季沐的胳膊，将人拉离怀抱。
看着季沐的眼睛，认真问道：“小沐，有撞到头吗？”
远处变换着颜色的灯光，映在季沐的脸上，让那红晕不会轻易被人看出来。只有季沐本人此刻双颊发烧似的烫着，在寒冷的夜晚久久冷却不下来。
季沐看着许知行好看的眼睛里充满着担忧，摇了摇头。“没事，没有被撞到。”
得到季沐肯定的回到，许知行才回头和刚才那个男人进行交流，两人说了几句，季沐沉迷在自己的世界里，没有听到。只见那个男人微微点头之后，带着孩子离开了。
许知行看向季沐，严肃地说道：“等会，不许在活蹦乱跳，好好走路。”
季沐理亏，要不是自己刚才那一跳，或许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坚定地点了点头。
“好”
许知行看着季沐一脸乖巧地答应，又温柔地笑着说道：“走吧，听说前面是小吃街，过去看看，有没有你想吃的。”
天哪，别笑了，别笑得那么好看。我的小心脏受不了啊。
季沐在内心狂吼道。
两人逛着，欣赏着公园里别具特色的花灯造型，碰到喜欢的、就停下来看看，拍张照。
走走停停，就来到了小吃街，季沐先去汤圆摊上，要了两碗汤圆。
因为人多，汤圆用的是塑料碗。有点烫，许知行帮忙端到了桌上。季沐拿着筷子，跟在后面。
坐定后，季沐将其中一碗推到许知行面前，笑嘻嘻地说道：“吃吧，知行哥，元宵节快乐。”
人群乱哄哄的小吃摊前，许知行也看着季沐，“小沐，也元宵节快乐。”
两人之后又一起在小吃街上逛游着，买了许多季沐喜欢吃的小零食。
“知行哥，你看这只小狗像不像笨笨。”季沐站在一个画糖人的小摊前，指着摊子上刚画出来的小狗。
“笨笨？顾合一告诉你的？”
“啊，怎么了吗？每次在家他都叫小狗笨笨啊。难道它还有别的名字？”
“聪聪，”
“什么？”
“别的名字。”
‘聪聪’‘笨笨’这名字怕不是有什么离奇的故事。
季沐掩不住好奇的心情，问道：“为什么？”
许知行拿起那只小糖狗，看了看，笑着说道：“因为聪聪刚来我家的时候，只有一个名字就叫聪聪。”
“后来顾合一发现那只狗只听我的话，甚至只对我摇尾巴，就很生气，让我妈再买一条狗，说这只狗不聪明。我妈不同意，顾合一就拿狗出气，给它起了个名字，叫笨笨。”
听完许知行的讲述，季沐笑得弯下了腰。
“这一听，就是顾合一能干出来的事。笨笨……哈哈哈”
“季爱阳，你遇到什么开心的事了，笑成这样。”顾合一不知道从哪里跳出来，手里拿着三根烤肠。
季沐从商贩那里，买下那只小糖狗，大方地送给顾合一。
“笨笨，送给你了。”说完又笑了起来。
顾合一茫然地接过小糖狗，看着笑的上气不接下气的季沐，又看了看他哥那张与我无关的脸，也猜出来了。
气愤地说道：“许知行，你告诉她了。”
枉费自己还把时间留给这两人相处，简直多此一举。一人将三根烤肠全吃了。
“下雪了”
人群中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句。
季沐伸出手，恰好一片雪花落在指尖，转眼消失，化成指尖的一滴微凉。
抬头看着漫天雪花在璀璨各异灯光的映照下，纷纷扬扬飘向大地、飘向人群、飘向许知行。
“下雪了？”季沐小声嘀咕了一句，像是在用语言确定真假性。
“下雪了，知行哥。”这一声，季沐是对着许知行喊出来的。
许知行看着季沐见到雪时，兴奋的表情，也回应了一句。
“嗯，下雪了。”
“下雪就下雪，你喊什么？”顾合一表示无法理解。
“要你管，笨笨。”最后两个字，季沐加重了声调。
“你……”
季沐可没空理炸毛的顾合一，满心满眼只装着许知行。
今年的第一场春雪，是她和许知行一起看的。关于初雪的意义，相信这个年纪的女孩应该都会知道。
晚上，许远之和顾萧还没回来。顾合一洗完澡，坐沙发上，看今年的元宵节联欢晚会。
等许知行洗完澡出来，顾合一就一脸揶揄地看着他。“哥，你以前可从来不会把家里的事，往外说。今天为什么要告诉季沐啊。还有才一天的时间，我就发现你对季沐的关注度，比对我都高，为什么啊？”
“你早点睡。”许知行留下这一句，飞快地进了卧室。
顾合一从沙发靠背上翻下去，迟了一步，许知行已经把门锁了。
顾合一拍了拍门，“哥，你是不是春心萌动了呀。”
许知行不吭声，顾合一没意思，就又回去看联欢晚会了，今年的小品也没啥意思。
对于顾合一的问题，许知行无法解释，因为他自己也不清楚。只是今天季沐那双认真郑重的眼神，让他忘不了。
而今天所有对季沐的关注，他分辨不出是刻意的行为或是自然的随意。知道季沐喜欢自己这件事后，他就像是被解了封印，或者是因为知道了这件事，所以更加去关注季沐。
他不知道自己是哪种情况，只是已经那么做了也就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