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二十二枚吻
徐之洲只觉得段域碍眼，但他并没有任何立场去拉姜漪，或是叫她回头跟自己走。
哪怕她现在决定回去和段域聊天、吃饭、抛下他，他都没有任何理由能阻拦她。就像在边缘摇晃的巨石，只需要借风一力，就能重重地将心砸得头破血流。
他并不是才刚刚认识段域，早在很久之前他就知道姜漪身边有这么一个人了。他知道在自己缺席的四年，是段域无时不刻地在陪伴着姜漪。
他有些嫉妒，但总是用“自己才是陪了姜漪十几年的人”的理由一直安慰自己。
徐之洲忽然又想起前年小雪飘零的冬日，因为姜漪去参加了技能比赛而不能准时放假回家，他便带了一些补充营养的吃的去长湖市看她。
他在想，如果时间可以的话，还能陪她参加完这个比赛，最后再一起回家。
想给姜漪一个惊喜，徐之洲便什么都没和她说，只是旁敲侧击地问了当日的行程，便早早地在她宿舍楼下等她回来。
他拎着大包小包坐在宿管阿姨给的木板凳上，一边用热奶茶捂着手一边时不时和阿姨聊着天打发时间。
“小伙子，来看女朋友的啊？带这么多东西。”阿姨看不过去，便把刚灌好热水的热水袋递了过去，“怎么不打个电话？坐这儿干等，多累。”
徐之洲没有否认，和阿姨道谢，想到待会儿就能见到姜漪，脸上满是笑意：“等她回来，想给她一个惊喜。”
从白天等到黑夜，也从小雪转为纷飞白雪，宿舍楼外亮得晃眼的灯明晃晃地扎入他的视线，和姜漪一起。
她比完赛回来的那天，段域也在。
他不知道此时自己是不是应该出去，或者唤一声姜漪的名字。但很快他就说不出话，也动弹不得。
天寒地冻，万籁俱寂，刺眼的明灯下，他看见段域伸出手，言笑晏晏地替面前是他日日夜夜的女孩拂去了落在发顶的冬雪。
最后拥入怀中。
徐之洲死死地盯着段域的面庞，直到两人很快地松开，段域挥挥手告别。
当女孩哼着歌踏入宿舍楼时，见到本不该在这的人，她讶异地出声。
“徐之洲，你怎么在这？”
……
“徐之洲，你怎么了？”
两人早已走出陆家主宅，姜漪见自己拉走的徐之洲脸冷到像被藏在千万年寒冰之下，忍不住停下戳了戳他的手臂。
他和段域不知道为什么一见面就掐，明明两人认识尚浅，交情也不深，按理来说徐之洲不会无缘无故对陌生人有如此大的潜在敌意。
徐之洲沉默不语，他没想到回到宁河市之后，段域依旧能在姜漪身边阴魂不散。
姜漪摸不准他现在在想什么，只好放软态度试探道：“我有点饿，不是说带我吃饭吗，快走吧。”
徐之洲终究还是叹了口气，他被突然出现在宁河市的段域气得不轻：“想吃什么？”
“煎饼果子。”姜漪笑眯眯的，宴会上的东西虽然精致讨巧，但总觉得不够有吸引力，还是有烟火气的人间食物更得欢心。
“你认真的？”徐之洲被她逗笑，两人穿得板正，特别是姜漪，徐之洲还特意给她好好打扮了一番。要是真站在煎饼果子摊前，明天估计会上社会新闻。
姜漪用力地点点头：“但已经很久没有在街边看到那种煎饼果子摊了，以前小时候可多了，十块钱好大一份。”
“你还记得吧？”她眨眨眼，唇角微勾，“以前三中门口就有。”
徐之洲自然不会忘记，从他们初中开始，三中门口就有一个卖煎饼果子的阿姨，这位阿姨凭借方圆百里无人能敌的手艺突出热门小吃圈重围。只要是在三中读过书的小孩，基本没有人没尝过这位阿姨的煎饼果子。
那时候姜漪就馋校门口的路边摊，盯上煎饼果子之后便一发不可收拾。姜回不爱吃这些，买一整个给姜漪吃又太多了，怕晚上回到家不吃饭，所以回家路上总是徐之洲好心地和她“拼单”。
说是拼单，其实基本上都是徐之洲出的钱。徐之洲也有自己的小心思，姜漪每次把自己的零花钱给他的时候，徐之洲总能用千奇百怪的理由推回去。最后姜漪只能从其他地方再请客回来，算是公平，也是这么多年来积攒下来的默契。这一来一往的两人一起干饭的时间多了，有段时间气氛和关系倒还缓和不少。
只可惜后来这个煎饼摊子不见了，不知道是阿姨找到了更热门的地点，还是就此退出江湖再也不卖了，也没人得知。
“记得。”徐之洲提醒道，“不过那是以前，那个煎饼摊子早在你高三的时候就不在了。”
“过去看看，碰碰运气。”姜漪拉上徐之洲的胳膊，“万一呢，阿姨只是休业一年。”
说实话，在那之后姜漪就没吃过更好吃也更漂亮的煎饼果子了。
徐之洲知道自己向来对姜漪必然是有求必应，以前那是逗人玩还装作推拒两次三番，不过是想看人服软和她有求于自己的样子。
“行。”他爽快地应下。
两人驱车往三中的方向去，徐之洲这四年虽然都待在宁河市，但却是一次也没再回过三中，哪怕是经过校门口也没有。
他把三中看作一个离别站，从小到大都没分开过的姜回和姜漪都在这里奔向各自的未来。
徐之洲记起那年十八岁生日许下的愿望，那已经是在高考之后了。
大家都陆陆续续收到了录取通知书，而姜漪去长湖市已成定局。自己也在生日当天拿到了宁河大学的录取通知书，所有人都在祝贺，但他望向姜漪时却一点也不快乐。
那次毕业晚会的树下，他抱着小雏菊偷听到的秘密，让他迟迟不敢上前去道真心，更何况他们是青梅竹马，他不想因为自己的一念之私让关系变得糟糕。
十几年的陪伴在他心里种下了一颗长不大的种子，只要不有妄念从而破土，他就能永远名正言顺地像亲人一般留在她身边，亲情也可以是永恒的。
他本不喜欢把生日搞得过于盛大，而十八岁那年亦然是一个意外。姜回非要拉拉扯扯给他招呼了一堆人过来庆祝生日，说什么都要给他搞一个正式的生日流程，称之为“十八岁的仪式感”，差点纵声泪洒包厢。
所以徐之洲想着，最终把这件事放在了愿望上。如果能被实现，那就是最好的结果。
在众人为他唱生日歌的时，他闭眼前瞥向了在烛光摇曳下照亮的姜漪的面容。
他收回五岁那年就泯灭的生日愿望。
——他不要什么妹妹，他只要笨蛋姜漪。
也许从没实现过的，以后上天有能力了就能替他实现一个呢？
他被起哄着吹灭蜡烛，还得回头耍帅装酷地对姜回说一句“麻烦”。最后在一众“生日快乐”中默默祈祷着将来某年某月某日，自己的十八岁愿望能够美梦成真。
三中附近的布局还是和四年前差不多，只是部分店铺换了又换，徐之洲只听见姜漪一句哀嚎，说是高三那时候最喜欢吃的麻辣烫也闭店了。
他听及此，调侃了一句：“什么是你不喜欢吃的？”
“有。”姜漪仰头生无可恋的姿势忽然平直，指着一家“闽上风味”，“我是真搞不懂，你当年为什么那么喜欢吃他们家的线面，还得是老鸭煲汤的那种。”
她当时像是和徐之洲有了什么默契似的，徐之洲陪她吃煎饼果子，她中午陪他去吃高汤线面。徐之洲以前口味偏清淡，就连煎饼果子姜漪想放辣条都被他阻止，两人吃煎饼果子只能拜托阿姨做一份两半全然不同的馅料，吃之前还得好好分辩一下防止吃错。姜漪重辣喜酸，实在对清淡线面无感。每次陪他去店里的时候，只能含泪在街边买一碗香辣小馄饨坐在满是养生氛围的店里吃着格格不入的美食。
徐之洲沉默良久：“你不是喜欢吃他们家的芋饼吗？”
姜漪嘴角微抽，不能否认，他们家也就芋饼能符合她的口味了。
至少这玩意儿是不分清淡不清淡的。
“诶，等等——”姜漪看向窗外的街边，有一个亮着黄灿灿的店牌吸引了她的注意，徐之洲应声减慢了车速。
“那个，好像当时摆摊煎饼果子的名字。”
姜漪向车窗外指了指，对于美好事物的印象向来都很深刻，更何况“曼琳煎饼果子”这么一个特殊的名字。
徐之洲靠边把车停到了泊车位里去，又和姜漪下车往煎饼果子店面走去。
姜漪身上的裙子说轻也不轻，总之走起来倒也费了些劲，徐之洲便在身后替她轻轻拖起了尾部。
七八点的夜晚街边正是多人的时候，有不少人朝姜漪和徐之洲的方向看来。在他们眼中是西装革履的男人替优雅华丽的女人抱着裙摆走向朴实无华的煎饼果子店，怎么看怎么怪异。
徐之洲低头轻笑，倒没觉得有什么。反正从小到大的蠢事，都是和姜漪一起干的。
“徐之洲，我们这样是不是有点像傻子啊？”
姜漪回头，发型已经有一些凌乱，鬓发贴在额前，尾部经风微扬，就像出逃落难的娇贵公主。
“你才发现？”徐之洲难得的尾音上扬，带着点调笑的意味。
姜漪依旧朝煎饼果子店进发，半晌她忽然停在门口。
他刚想问一句“怎么了”。
“徐之洲，你信不信。”
姜漪的嗓音坚定而又柔和，抬头望着面前那两眼的店招，侧颜姣好。
“有些事，它自有天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