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三枚吻
段域很快叫了护士过来，在姜漪拔了针时他先行留下一句“我送你回去”，又在病房外接了一通电话。姜漪此刻正和徐之洲大眼瞪小眼，正苦恼着怎么干净利落地把这两人一起打发了。
“走了，我送你。”徐之洲睨了一眼副窗外的身影，拎起靠背椅上的西装挂在手臂处，右手朝姜漪伸去，要借臂扶她起来。
姜漪慢吞吞地撑起，现在感觉到有些饥饿，有点想念学校后头一条龙美食街。转头看向挂钟，才刚到凌晨一点，想必夜市应该还未收摊。
“要不我自己回去吧，都这么晚了，你该早点休息，对吧？”姜漪心下一动，试图推拒道。
徐之洲横眉一眼：“不行。”
姜漪被他果断的回答噎住，心里头对吃的渴求愈演愈烈，大有一副誓不罢休的熊熊烈火在燃烧。
“我真的能自己……”
姜漪话还没来得及说完，房门又被打开。段域一脸歉意地朝姜漪看来，手上还拿着未挂断的电话。
“姜漪，我让陈叔送你回去好吗？你见过的。”段域解释道，“家里有事我要回去处理，今天没办法亲自送你了。”
“没事啊，我自己回去就行，不用麻烦陈叔了。”姜漪摆手，“你不是有急事吗？快去吧。”
段域似乎还想再说什么，薄唇微张，被徐之洲截住了话头。
“不用麻烦你，我会送她回去的。”
徐之洲一手扶住了姜漪的手臂，一手把椅子挪开了，给她腾地方好走路。姜漪感受到手腕上相贴的余热，她不舒服地扭了扭，被徐之洲用力捏了一下。
她抬头嗔视，徐之洲回了她三个字：“安分点。”
段域还在房间沉默着，视线划到两人触及之处。
“学长你快去吧，他是我朋友，肯定会安全把我送到家的。”姜漪见徐之洲不放手，便只好先把段域应付过去，剩下的再花时间软磨硬泡。
段域应了一声，又转而瞥向徐之洲停留几秒。姜漪以为他还有话要说，欲开口询问，段域再次开口。
“到家了给我发个信息吧。“明天我帮你请假，好好休息。”
姜漪受宠若惊，意外得到了明天休假一天的惊喜，打趣道：“谢谢段总。”
段域只是简单笑了一下便离开了病房，又只剩下姜漪与徐之洲二人。
大眼瞪小眼的主角从段域和徐之洲，换成了她自己和徐之洲。
姜漪刚要说什么，徐之洲的手机就响了，她示意先接，趁此机会打量着人。
大抵是送自己来医院时太忙乱，已经打乱了他梳得规整的头发，姜漪以前从来没想过徐之洲现在能穿得如此正经。手上拿着的是熨帖无皱的墨黑西装，领带早就被他松开丢到不知所踪，衬衫的扣子自上而下解了两颗，未加整理的领口便恣意地敞着，让姜漪似乎又梦回高中。
徐之洲是个不爱被拘束的人，初高中读书这些年，除了在学习上是有好好听话、勤勉读书，其他方面和好学生是一点都不搭边。
当时高中的校服又丑又宽，徐之洲为了自己那一点薄颜，夏季短袖的polo衫扣子大敞，冬季的外套拉链不拉，里面还要大摇大摆地穿个自认为帅气拉风的长袖。不仅如此，衣服裤子都是能改则改，把德育处闹得鸡犬不宁，全校都知道有他这么个刺头。
姜漪那时候还骂他“没救了”，现在看到他穿上正经的西装，高中时候穿的几个耳洞没带多少花里胡哨的装饰，倒还有点刮目相看。
简单来说，就是有点人样了。
“我在医院。”徐之洲压低了音量，低沉的嗓音带了点沙哑，落在姜漪耳朵里，无故被撩拨起了一层涟漪，“我没事，能有什么事。”
姜漪看着他，一时走不开，便转身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深夜的医院病房寂寥，就连走廊都显得很清净，她还能听到电话里和徐之洲交谈人的声音。
“没事就好，我看你一直没回我消息，还以为出事了。哦，对了，已经谈下了，他对我们的软件和项目都很感兴趣，注资应当是不成问题。”电话里的人似乎很兴奋。
“干得不错。大家都有功，回去通通有赏。”徐之洲尽管克制住了音量，但那种喜不胜收依旧流露了出来，感染到了姜漪。
徐之洲莫名看向了姜漪，而她也正好眉眼弯弯与他对视。
姜漪拥有一双笑眼，笑起来像月牙儿一样弯。虽然徐之洲很少见姜漪主动对他笑过，但他早已在尘埃掩去的过往中偷看过一遍遍了。
“不过老大，你怎么真跑到医院去了？你刚走的时候，我也不知道原因，那大老板问起来我就胡诌了个，没想到还给我整写实了，我属实是大预言家了。”
“少贫了啊。”徐之洲打发道，但心里很快有个问题冒出，“你给我说什么了？没乱说吧，有损我形象。”
“嗯……就是说你刚才席间没吃什么饭，然后胃炎犯了，痛晕了没法走路给好心人送医院去了。”
胃炎？
开玩笑的还是真的？
姜漪整理着长裙的手一滞，继而恢复如常。
以前的徐之洲健健康康，也没听说过他有什么大病小痛的，如今得了胃炎？
徐之洲瞥了姜漪一眼，见人没看过来安了心：“行行行，签了就行，多的等我回去说，挂了。”
说完他不等对面的人回复，便挂了电话。
“我送你回去休息。”徐之洲收起手机，语气有些强硬，“姜漪，听话。”
姜漪深深地望了他一眼，这句“听话”她听徐之洲对以前的自己说了不下百遍。
姜漪没回他，只是自顾自问了一句：“饿吗？”
徐之洲一怔，显然没反应过来。
“我好饿，陪我去吃点。”姜漪站了起来，暂时抛却了这时候把徐之洲一个人赶走的计划。向前走了一两步，末了见身后没人跟上，便回首喊他，“走啊。”
徐之洲没想到姜漪主动约自己吃饭，虽然这个点算是夜宵了。
姜漪伸手摁了电梯键，下意识又摸了摸自己瘪下去的肚子，它像是非常想求得主人安慰，恰时地“咕”了一声。
站在身旁的挺拔身影忽然轻笑，她斜眼睇去，无声警告。
“你刚想赶我走不会是想自己去吃独食吧？”徐之洲跟着人走进电梯，调侃道，“不过这个点的夜宵你也不能乱来，谨遵医嘱，听见没有。”
徐之洲抬起姜漪手背，食指隔空点了点上头盖着针头的敷贴。
姜漪撇撇嘴，算是认了，但还是想挣扎几下：“我现在真的好多了，刚才那护士不也说我已经退烧了吗？”
徐之洲无视她的诉求，再次重复：“抗议无效。”
两人并肩出了医院，凌晨医院前街道上空旷寂静，只有一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小超市还一屋亮堂，两人进去简单买了点吃的出来后，就站在大马路边叫车。
两人是进到便利店之后就分道扬镳，姜漪率先买了两个三明治出来，因为她余光看见徐之洲老在零食区晃悠。果然不一会儿在大门口见徐之洲拎着那极为夸张的大袋子，里面的东西花花绿绿应有尽有。
“你这是进去便利店抢劫了吧……”姜漪膛目结舌。
“能不能说点好听的。”徐之洲反驳，“这都给你的。”
“什么东西？”姜漪垂首看了一眼，满脸不可置信，神情仿佛在告诉徐之洲一个至真道理——“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徐之洲抬臂，将袋子举了起来。她好奇伸手去扒拉了一下袋子里的东西，下一秒就黑了脸。
山核桃，核桃花生牛奶，核桃酥，枣夹核桃。
“徐之洲，你是在骂我吧？”姜漪把手上拿起来的核桃麦片丢回去，“这就是你的‘谨遵医嘱’？”
也难为了这一家小超市如此不凡，有这么多花里胡哨的核桃品。
“又不是让你现在吃。”徐之洲把上层的几个标有几个核桃的包装给拨开了，“你小时候不爱吃核桃？这下边不还有。”
姜漪飞快地掠了一眼，发现确实是错怪徐之洲了，欲言又止。
她看着底下买着的那些柠檬片、郁浓草莓球、樱花草莓冻，细数过去这才发现似乎都是她以前喜欢的零食，她总喜欢那些带水果成分的东西。
姜漪清咳一声，先把手上的一个三明治拆了，报复性地直接怼进徐之洲嘴里：“我小时候那是被你忽悠着吃核桃的。”
徐之洲被塞了满嘴，咬下尖尖一端。见姜漪吃瘪，回想起幼小的姜漪被自己骗去吃了好几个月的核桃只为补脑，便低低笑了一声：“那也没什么不一样。”
两人一边斗嘴一边啃着三明治，好半天才迎来一辆正营业接最后一班的出租车。
徐之洲拎着大袋子也灵活着，关上车门，和姜漪并肩坐在后排：“去你家。”
“啊？”姜漪膛目结舌。
“先送你回去啊。”徐之洲一脸嫌弃姜漪大惊小怪的表情，眉毛微挑，催促道：“快报地址。”
前方的司机就逮着内后视镜，和蔼可亲地盯着两人：“是了嘛，你俩是最后一单了，老婆孩子还在家等我哩。”
姜漪急忙应下向司机报了住址，徐之洲催她倒没什么，要有陌生人也催她就有些慌里慌张的。
徐之洲半靠在车窗边，听到这个地址默默拿出手机输入定位，发现是一个在市区外围的像上个世纪建筑的老旧小区。
“你这房子是年初租的？”徐之洲随口一提，他知道姜漪从学校搬了出来不过是看见了姜漪某天发的朋友圈，看内里装潢虽小但还算温馨，但没想到小区真实面貌略微逊色。
徐之洲想起上一次见到姜漪已经是去年的十一月份底的事了，那时她还住在学校宿舍。今年年初姜漪就回来过了个年，简单待了三四天又回长湖市了。而自己过年那阵忙着开发项目，大半个春节都在出差，就连除夕那天也没赶回来，自然也就和姜漪错开了。
他们俩虽然是青梅竹马，但自从姜漪上了大学离开宁河市后，大多数都是聚少离多的状态。因为徐之洲他们家在高考结束后便搬了家，从城西搬去了城东，两家距离就隔得远了。而徐之洲又忙于创业，姜回上了大学之后更是拿着相机一个人在假期满世界跑，三个人硬是凑不到同一个时间点去。
姜漪点点头：“是啊，和舍友一起的，还挺便宜的。”
徐之洲比了个“ok”的手势，不再过问。
差不多过了快二十分钟，出租车才行驶到破旧小区的门口。
徐之洲望了一眼乌漆麻黑的尽头，道路两旁的一排路灯都是一个亮一个暗的，他不放心，提上袋子：“我送你进去。”
“哎哟帅哥，真不好意思嘛。我老婆儿子搁在家等我，你不走我走咯？”司机师傅显然不愿意在凌晨的小区门口多等徐之洲。
“不用……”姜漪见出租车司机为难，推了推徐之洲，“你赶紧回去吧。”
“不好意思师傅，您先走吧，谢了啊。”徐之洲也没想让司机等他，便让人离开了。
他扯了一把姜漪，不容置喙：“走。”
姜漪无奈，徐之洲犯倔犯上来真的谁都拦不住，和以前一样。
徐家的家风还挺严的，毕竟徐父是个不苟言笑的律师。高一的时候徐之洲因为有男生讨论和口嗨女生，他路过时还听到了姜漪的名字，他便和别人打了一架。最后被他爸领回去之后，二话不说罚他跪院子里不准吃饭，直到让他认识到自己打架的错误才能起来。
徐父对他越狠厉，徐之洲就越不吃这套，偏要和他反着来，最后是姜漪和姜回看不下去了，跑去徐家门口一起求情，阐述了事情的前因后果。徐父也看在姜家两个小孩的份上，才对自己胡闹的儿子消了气。
姜漪觉得如果徐之洲性子不那么倔的话，事情不会越闹越大的。
“姜漪，不是我说你。”徐之洲眼睁睁地看着前方不远处瞬爆了一盏灯，略有些无语，表情严肃地看着姜漪，“这块虽然还在市区，但这小区这么破，连照明都不能保证，更哪有什么安保可言？平常人流量万一又大，什么人都可以混进来……”
“徐之洲，你比我妈还担心我。”
姜漪凭空而出的一句，却让徐之洲忽然止住了话。
他缓缓偏头，以为自己泄露了微不可察的心思。但少女依旧目视前方，漫不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