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两枚吻
病房里消毒水的味道刺激了躺在床上的人的鼻腔,姜漪被熏得难受,艰难地睁开了双眼。
“醒了?”
徐之洲在病床边守着,只留了一盏小灯。这时半夜三更早已精疲力尽,正支着下颚出神地盯着姜漪的面容。见到人眼神微动,连忙直起身子,一手扶着姜漪从床上坐了起来。
“还难受吗?”
姜漪一脸见鬼地看着面前的徐之洲,感觉到了世界的千变万化和不可思议。
许久没有见到徐之洲了,少年的轮廓似乎更为硬朗,她在那剑眉星眼中读出了担忧的神情。
“你怎么在这儿?”姜漪揉了揉脑袋,发现自己左手还打着吊针。
“这不是重点。”徐之洲面色沉了下来,“姜水水,你怎么照顾自己的?自己有低血糖都不知道?还有,发低烧了还敢去聚会喝酒?”
姜漪一时语塞。
不知道今天怎么了,从前倒没有犯过低血糖。她想了想,也许是这段时间实习加班猛了些,没能注意按时吃饭,再加上晚上聚会的时候也没来得及扒上几口。
至于发烧,也许是这几天熬夜熬的……难怪从傍晚开始她就有些头晕。
“囔这么大声,连名带姓的……”
姜水水是她刚出生取的名字,有位大师算过她五行缺水,她父母干脆就取了个粗暴明了的名字。等到上户口的时候又觉得这名字有些敷衍,才又取了个单字“漪”,唤起来更正式大气一些。最后水水就作为小名贯穿了她的童年,不过也只有亲近的人这么叫。
她忽然间想到段域,晕倒前还有意识时见着徐之洲冲过来将他领子抓住怒斥。姜漪知道徐之洲自幼学的散打,以往只要出手下手一定快准狠,顿时一阵心惊肉跳。
她蓦地环顾四周,丝毫没有发现段域的身影。
不会真打了吧?
段域的家庭背景在长湖市并不低,只是为人处世低调了些,姜漪认识他四年,对其家境多少了解。总归是有头有脸的大公子,万一徐之洲真打下去手,段家又怎么容许自己孩子这么轻易就被人给胡乱揍了?
姜漪心急了起来,抓着徐之洲的袖角慌忙道:“段域学长呢?就你抓着的那个人!”
此时不合时宜地有人推门进来,正是拿着一次性杯子装了一杯糖水的段域。手上的杯子还在冒着腾腾热气,正好听见姜漪询问,便朝她投去一个安慰的笑,柔声道:“我在这,没事。”
徐之洲撇了撇嘴,没搭腔,而是转头把桌上早已凉好的糖水递给姜漪,单字命令道:“喝。”
“徐先生那杯早该凉了,喝我的吧,我给你吹吹。”段域绕到另一边坐下,和徐之洲相对着,眼神却柔情地看向姜漪,轻轻吹着糖水,面容在雾气中氤氲。
“温的。”徐之洲忍住想要把对面的人赶出去的冲动,手指点了点杯壁,僵硬解释道,“他的太烫,还嘴对吹,不讲卫生。”
姜漪嘴角一抽:“……”
“你的太凉,我的太烫,中和一下?”段域朝徐之洲摊手,脸上虽是如沐春风的包容笑意,但动作不含糊,意思让他把凉水拿过来对掺。
“你的拿来啊。”徐之洲莫名其妙,也朝段域伸手,誓死不把自己的糖水给别人调配,“倒我这。”
姜漪古怪地看着二人:“hello?你们在干什么?”
最终两人在姜漪忍不了出言调节的情况下,徐之洲听进了姜漪的话,不服气地交出了在双方斗嘴间已经凉掉的糖水,掺了三分之一在段域盛的杯子里。
等姜漪安安静静却如坐针毡地喝完糖水,两个男人始终在各自床边互相凝视着。段域依旧带着笑意,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徐之洲则是面色肃穆,眼里仿佛要迸进火花。
姜漪不理解,刚见面的两个人怎么会因为一个小误会这么针锋相对。她尴尬地望着天花板,深刻思考最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事才让她一晚上连着面对两个窘迫窒息的场面。
眼神正乱瞟着,见到自己输的液要见了底,心下大喜,甚至欲喜极而泣,几乎是一个本能反应,连忙扭头朝徐之洲说:“挂好了,快去叫下护士拔针。”
还没等徐之洲从段域身上收回神游的灵魂,段域就率先起身:“我去吧。”
说完他便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姜漪抿唇,莫名有一种有苦说不出的感觉。
徐之洲后知后觉回过神,对着段域离开的身影哑然,怎么还爱抢人活儿干?
“你真没和他动手吧?”姜漪扯了扯徐之洲的衣角狐疑地问,手上动作拉着东看看西看看后,又把徐之洲推着侧过身,倒看不出是打斗过的痕迹。
“没有,别看了。他身上也没伤,这不还健步如飞吗?”徐之洲一手摁住她肩头,一手抓住她打着吊针那只手的细腕,正言厉色,“姜水水,你真的很不听话。”
“我……我干嘛了?”姜漪莫名被训,刚想反驳。又见徐之洲脸色确实差,心中发怵。
“你知道大晚上我当时看见那人半搂着你我有多紧张吗?远处看你跟没意识了差不多,我生怕你受人欺负出了事。”徐之洲见依旧茫然的姜漪,最终还是叹了口气,就连话语尾声都渐弱,“我答应过姜回要照顾好你的,姜漪。”
姜漪嘴唇微动:“……对不起。”
多年以前也是如此,在暴雨冲刷的涂鸦后巷,徐之洲站在屋檐下,伴随着轰鸣雷声浮上的这抹愧疚之色。
“没事就好。”徐之洲望着姜漪良久,柔和了许多。他顺手拿了桌上袋子里滚落出来孤零零的一个苹果,是方才给姜漪买的,他用小刀斜率先削了起来,却还问,“吃吗?给你削。”
修长的手指抵住锃亮的刀面,一圈又一圈地削起了苹果皮。姜漪看着流利的动作瘪了瘪嘴,小时候她就老羡慕徐之洲大手随便一挥能削出一整个完美的苹果皮,而她只会笨拙地一块一块连带着果肉削飞出去。因此她就不怎么爱吃苹果,但徐之洲老爱在学校饭后给她带的水果盒里摆好切得整齐的果肉。
“姜漪,毕业之后回宁河市吗?”徐之洲把苹果递了过去,又用纸巾擦拭了下小刀刀面的水渍。
“怎么突然问这个?应该回。”姜漪老老实实回答略摇摆不定的答案,她还没想清楚。
她现在所在的实习公司是段氏旗下的一个子公司,段氏便是段家世世代代经营的家族企业,主为金融风投,在业界赫赫有名。而段域正是其名下唯一的继承人,目前正在管着长湖市的子公司,目前也算是姜漪的半个上司。
更何况她当时找实习就是未来继承人的推荐过去的,无需多说,姜漪若是留下转正,薪资方面已经承诺过给了不菲的筹码,而且未来的事业更是一片鸿广蓝图。
但人的骨子里终究都是念家的,姜漪也希望能回宁河市发展,但私心里又不想拒绝段氏这个对自己有助益的绝佳机会。
“你得好好考虑。”徐之洲想像以前那样捏捏姜漪的脸,被她识破意图,轻巧地躲了过去,顺带被拍了一掌。
“君子动口不动手。”姜漪嚼着苹果肉瞪他。
徐之洲失笑,许久没见,姜漪这对他嫌的性子是一分没变。
他从小与对门的姜回、姜漪一起长大,从记事起开始算认识了将近二十年。一个大院里并不是只有他们三个人,只是他同姜回关系更铁,久而久之他们三个就是固定的铁三角了。
姜回这人什么都好,就是有个毛病——护妹宝。小时候把姜漪的乖巧可爱吹得天花乱坠,导致有段时间他还没接触姜漪的时候,鉴于男孩子之间强烈的胜负欲,他无比地希望自己的妈妈能给年幼的自己添个同样乖巧可爱,甚至比姜回妹妹还要好的亲妹妹,让其他人都羡慕他。
长大后他就明白了,这个愿望自然是不能实现,自徐妈妈生下徐之洲后落下了病根,再生育一个孩子风险大到足够夺去她的性命。所以他被永久列入独生子女行列,剥夺了拥有亲妹的权力。
姜回知道这件事后也不嘲笑徐之洲,大大方方把自己的妹妹推出来让大家一起爱护喜欢,还让徐之洲就把她当成亲妹妹一样。
于是姜漪的“噩梦”就开始了。
其实一开始确实是亲如一家人,只不过后来……
现在徐之洲回想起自己那些光荣的幼年事迹,实在是惨不忍睹,也知道为什么那时的姜漪后来只对自己冷若冰霜了。
还不是自己作出来的呗。
像换牙期掉了门牙还要在她面前显摆的糗事就不提了,更过分的还有二话不说抽走了人家最喜欢的发卡给自己带上在院子里跑一天,姜漪娇小的身子追都追不上跟猴一样皮的他,直接“啪嗒”一屁股粘地上哭得震天响。
一回想起这些黑历史,有损英容。徐之洲恨不得直接带着姜漪一起失忆,连夜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