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一枚吻
“祝我们二零xx届工商管理一班，前程似锦，来日方长。未来山水万程，皆是好运！”
“干杯！”
……
石英钟指向深夜十点，一屋众人在酒力作用下还正在兴头上，圆桌之上已是狂欢过后的一片狼藉。
姜漪不胜酒力，不喜欢喝得酩酊大醉，酒后一副泥泞的模样，更何况从今天下班就略有不适，于是混在人群中装模做样。聚餐前半段尚还能应付，直到后半段大家陆陆续续都上了头。敬酒的敬酒，玩游戏输了罚酒，姜漪就算自甘坐到边缘之外浑水摸鱼也难逃“热情”。
“今天段域学长没来，我就自荐充当一下护花使者吧。”苏心叶端着酒杯，坐在姜漪身边时态度强硬地挡酒。
苏心叶来者不拒，不仅喝了自己那份，还要兼顾着姜漪。见她面色微醺，姜漪伸手贴了贴脸。
“别喝了，遮一下。”姜漪有些鼻塞，难受地小声吸了吸鼻子。终是看不下去苏心叶闷喝，把自己的酒倒到一旁的玻璃烟灰缸中，拿出刚从托盘上顺下来的一小瓶免费冰红茶给拧开倒进去。怕人跟自己来一杯干导致冰红茶不够用，姜漪特意只倒了半杯，朝苏心叶眨了眨眼，“我自己来。”
“可以啊，那我可不管你了。”苏心叶虽是这么说着，但依旧寸步不离姜漪的身边。
姜漪和苏心叶相视而笑，简单地cheers虚晃了一下，继而就把杯子放在了桌上。
“姜漪。”
突兀的男声让她停下动作，疑惑地抬起头。
只见面前的男生脸色红润，在顶灯的炽热招摇下，一切显得小心翼翼。
“哟！锐哥上了！”
“可以啊杨锐！”
周围一片莫名低噪的起哄，姜漪茫然，开口回问：“怎么了？”
见人半晌没说话，姜漪眉头微蹙。她和杨锐平时并不熟，要说有交集，那还是大二学期末那次创新创业的分组。不过当时他们都是线上小组交流讨论完成作品，所以她可以说整个大学四年都没怎么和杨锐说过话。
但对他也并不陌生，杨锐是他们专业的高材生，年年拿奖学金已是常况，经常能在各类比赛获奖公示看到他的名字。
简单来说就是不可多得品学兼优的好学生，据说已经被本校保了研。
“那个……姜漪。”杨锐像是下定了决心，郑重其事地清了清嗓子，“我喜欢你。”
在他说出那句告白后，似乎把整个毕业聚会推向了高潮，有不少男生站在杨锐身后在欢呼。女生们矜持些，只是闻声围过来观看，低声议论。
姜漪面对六十多个人投来的目光，里面除了同班同学还包括了些他们其他系别就读的对象。她第一次觉得偌大房间也能散发出狭隘不透气的窒息。
“我喜欢你很久了，从大一开始就喜欢。我很庆幸大二那时候分组能分到你，才能使我有勇气向你开口说话。”
杨锐目光如炬，直视着姜漪。
“我喜欢你，一直很喜欢你。你……愿意做我女朋友吗？”
姜漪被这突如其来的表白率先冲击了脑子，周遭又嘈杂喧闹，她沉默不语。
众人一直在等姜漪的回应，杨锐也一样。姜漪头疼这些场面，她这四年也不止一次面对这样的告白，她十分不喜欢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告白，再拒绝别人，围观者的目光都会让她如芒在背。
大家见姜漪一直不发话，有几个向来不待见姜漪的女生先跳出来阴阳怪气。
“还记得上一届学生会会长段域吗？咱们系花哪里瞧得上你啊？”
“诶……你这人怎么说话的，会不会说话啊？”
“我怎么不会说了？我说的是实话你听不懂啊？我说姜漪你拉拉扯扯、暧昧不清了人家段学长这么多年，确实还挺会钓啊。”
“你嘴巴放干净点！”
眼看着好端端的毕业聚会即将失控，姜漪抬手拦住了即将暴走的苏心叶，也没去理那些对她针锋相对的人。
“对不起，杨锐同学。”姜漪稍微组织了下语言，“你很好也很优秀，但我不喜欢你。所以对不起，谢谢你的喜欢。”
一时间屋内有些唏嘘，杨锐像是早就预感到了，对姜漪故作释然地笑了笑：“早知道的，我只是不想让自己有憾。”
等众人散去又分批组成自己的小团体开始划拳玩游戏时，杨锐又私下和姜漪道歉。
“很抱歉刚才那么鲁莽地向你表白，我并不是逼迫你。”
姜漪以为他会尴尬，但好在杨锐也是大方的人：“没事，你也不用放在心上……”
她话还没说完手机就响了，看了眼来电显示，对杨锐轻声说了句抱歉，起身去窗口接电话。
“喂，段学长。”
她站的窗子正对着酒店外的十字路口，还能看见不远处的灯红酒绿，这块是长湖市的商区，旁边便是长湖大学的美食街，哪怕是已入深夜也热闹非凡。
“你们在春知楼聚餐？”段域一身西装革履站在街道的路灯下，微微仰头看向春知楼，嗓音温润沉稳，“你们班之前有人请我去，可惜我现在才忙完赶过来，也不知道结束没有？”
他刚从公司下班，因为今晚公司的临时会议而无奈推拒了姜漪他们班的毕业聚会邀请，忽然收到了姜漪朋友给他偷发的“情报”——姜漪被人告白了，于是他又立刻掉头往反方向的春知楼来，站在了楼下。
“还没，学长要过来吗？”
“嗯，已经在楼下了。”
姜漪与段域是大一入学那天认识的，当时段域正读大二，是学生会组织部的部长，坐镇校门口帮忙处理新生入学事宜，正好碰见了一人来入学的姜漪。
能注意到她并不奇怪，因为其他人都是有人陪同办理入学，只有她拎着简单的行李箱，穿着简单的过膝小白裙，在烈日下七拐八拐后才找到注册的地方。
她在广场上到处穿梭，最后才找到队伍，稳稳地排在了段域负责的这个队伍后方，直到轮到她时，满额薄汗。
段域递给她表格的同时，也抽出了一张纸给她。
“你一个人吗？”段域见面前的女孩一丝不苟地写下自己方方正正的名字——姜漪，他在心底念了一遍，顺口好听。
“对。”姜漪签好字后又递还给他。
段域依照着表格找到姜漪分配的宿舍，在盒里摘下对应的宿舍号钥匙，并抽了张门禁卡递给她。
“谢谢。”姜漪拿了钥匙和卡道谢后，转身便走。
段域叫住了他：“姜漪同学，稍等一下。”
姜漪有些不解地回头，但还是乖乖依言停住了脚步。
段域转头叫来在一旁负责拆箱发水的曲辰，顺带拿了一瓶矿泉水：“你负责一下后面的，我送这位学妹去宿舍，她身边没人。”
曲辰一头雾水，被段域勾肩搭背拉过摁在座位上，刚想指着不远处志愿者，便见段域自然而然地接过那位学妹的行李箱，再把拧开的水递过去，领着她往生活区走。
“没人陪同总归不方便，我领你过去，好少些弯路。”
姜漪本想拒绝，但段域实在是太过温柔与自若，她不忍拒绝好意，于是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
段域一边拉着姜漪的行李箱一边给她介绍着沿途附近的区域，长湖大学占地面积广，按学院大致分东西二区，姜漪住在东区，段域在详细介绍完后又简单带过了西区。
最后行至宿舍楼下，姜漪在脑海里对长湖大学的分布大概有了个初步印象，朝段域道谢。
“谢谢学长今天带路，还没问学长尊姓大名？”
“段域，疆域的域。”
大概是这字取在名字里有些奇怪，姜漪在脑海里想了想，确定此域的写法。
“提土旁？”
“对。”
“好的，段域学长。”姜漪朝他一笑，双眸便像月牙儿一般弯。她背抵骄阳，发丝沾了金光，光辉洒在她的右脸上，笑容明媚灿烂，“下次有空便请学长吃饭吧。”
段域在那一瞬间被面前之人的笑容感染，随即眉眼也不自觉地染上笑意：“好。”
两人互换了联系方式，姜漪便朝他挥挥手，提着自己的行李独自上了女生宿舍楼。
之后的一切都顺其自然，姜漪在段域的邀请下加入了学生会，在段域竞选成为学生会会长后接手了组织部的事务，两人之间的关系亦师亦友。
夏夜的蝉鸣声络绎不绝，尽管关着窗子，但还是与屋内放纵的吵嚷声接得严丝合缝。姜漪挂电话没多久，房间就被敲门推开，连姜漪也不例外一齐向门口看去，众人便发出惊喜的声音。
“咦？是段域学长！”
“段学长来了？”
姜漪站在最外围，对上段域的目光，用口型说了句“欢迎”。
有了段域的加入，聚会似乎又迎来了新一轮的巅峰，不少人抓着段域敬酒，喝起来是一点都不怕生。
段域人在校园远近闻名，虽然和他们不是一个专业的，但奈何同姜漪关系好，又是比较“亲民”的学生干部，众人也早和他打成一片。
班级里也有在学生会共过事的人，打起姜漪和段域的玩笑是一点都不马虎。
“我当年还想段学长毕业那天，肯定会和我们班姜漪成呢，没想到二位现在还都单着呢。”
“莫不是都为了对方彼此单着？”
“谨言慎行啊，杨锐才刚表白完被拒……”
段域轻巧地捏着酒杯上沿，装作不经意笑着扫过全场，视线多停留在了名叫“杨锐”人身上一秒，随即看向姜漪。
姜漪并没有过来，而是和苏心叶坐在角落，正低声说着话。
从段域的视角看过去，他能看见其精致立体的侧颜，小桌上暖黄的光晕打下阴影，优美姣好。
“别胡说。”段域佯装生气地拍了拍说话人的肩，但不过一秒破功，众人皆笑。
没有人知道他心中想对姜漪进一步，但又遭到婉拒而忐忑的心。
因为他知道，姜漪身边似乎一直都有个人，在窥视着，伺机而动。
世界上所珍美的人或物，往往不止一个人甘愿拜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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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真的，你不考虑下段域学长？”苏心叶终于卸下了挡酒的任务，红彤彤的脸蛋靠在姜漪肩膀上。
“考虑什么？你们是不是真的想太多了。”姜漪弹了下苏心叶的脑瓜子，偏头的时候感觉到一阵头晕，但她没在意，“首先我不喜欢人家，其次学长人家也是清白的啊，都是你们在诬陷他和我表过白。这脑补的锅你们自己背，我可不干。”
“不是吧？还没表白过？”苏心叶一下子从沙发上弹起来，没控制好音量，又被姜漪眼疾手快地一只手给捂上了嘴。
“小声点啊。”姜漪揪了一把苏心叶的脸，笑脸警告道。
苏心叶连忙双手合十认错，又一脸不可思议地凑到姜漪身边，黑瞳滴溜溜转着，心里想的却是另一件事。
酒过三巡，另一边的段域招架不住，多少有些不支，便找借口去了趟洗手间。
姜漪的冰红茶计谋没来得及喝一口就被一些人识破了，苏心叶正好不在身边，她不想让苏心叶继续负累，出于无奈也拿着新杯子倒了酒。好在同学之间也没多为难，只图个尽兴。直到秦可出现，姜漪好脾气地为不起冲突在秦可劝酒之下灌了不少。
“秦可那个王八犊子……纯属没事儿找事。”苏心叶回来正好看到秦可在为难姜漪，自己猛灌三杯把人硬气赶走之后便低声骂道，“这女人自己喜欢段域非要来搞你，有本事怎么不搞段域去，刚才杨锐表白的时候就该把她那烂嘴撕了。”
“算了，几杯而已，反正也躲不过，随她去吧。”姜漪咳嗽了几声，至少现在酒精还没上头，只是头依旧的有些阵痛，甚至比来时更加不适。
可能是包厢人太多有点闷热，她想。
她刚想过会儿找借口脱身回家休息，手机摆在桌面上，一瞬间突然亮起了屏，姜漪顺手捞了过来。
是微信有人发了消息，她点了进去，最上方的是段域。
【段域学长：姜漪，可以麻烦你来洗手间门口扶我回去一下吗？】
【段域学长：有点难受，可能是喝多了。】
姜漪心头一跳，看向前方众人还在划拳玩游戏，正中心早没了原有的人身影。
【y：好，马上来。】
“我出去一下。”姜漪也想先透透气，离开之前拍了拍苏心叶的手。
甫出房间，一阵热浪袭来，长湖的初夏渐入闷热。姜漪晕乎乎的，站着的身形有些不稳，勉强扶住墙壁。
她朝着拐角处的洗手间走去，感觉这一路变得很漫长，胸口仿佛涌上一股难以言说的闷气。
姜漪深吸一口气，但还能站稳走路，便先去寻段域。
快到洗手间门口时，姜漪迷糊地眨了眨眼，抬头见到了正从洗手间里走出来的段域。
他似乎是刚洗过脸，手上还有未干的水迹，发梢被打湿，垂下几根碎发，发尾正淌下一滴水珠。
段域在洗手间确实是不舒服，但也不至于走不回去，叫姜漪出来纯属是私心作祟，更何况他想送人早些回去。
姜漪不太喜欢应付这些场面。
“你怎么了？”段域连忙冲过去扶住姜漪，将人半揽在怀里，只见她冷汗涔涔。
他顺势握过姜漪的手，发觉她在颤抖。
姜漪已经有些意识不清，在段域抱住她的那一刻，她终于察觉到自己身体不对劲的严重性，半条腿软了下去。
“是不是低血糖……”段域紧张了起来，他先是摸了摸身上的口袋，发现没有一颗糖。
他不能把姜漪一个人丢在这里，而回去又会引起大家的惊慌，无奈之下他想要弯腰抱起姜漪，先带她去楼下前台要糖，再去他的车上休息。
“姜漪？”
段域脑子里刚过完这遍流程，还没来得及抱起女孩，忽然身边有个人经过，继而把他拽离了姜漪，换手提着他的衣领，男人沉着声问，几乎目眦欲裂。
“你干什么？”
他清俊的面容满是阴霾之色，沉着声刚要抬起的拳头就要落下，段域却发力挣开，冲人吼了一句：“她低血糖！”
他瞳孔一缩，松开段域向后推去，转身想要去抱住已经跌坐在地上神色迷糊的姜漪。
“姜漪！”
姜漪闭上眼睛似乎看到了熟悉的面容。
徐之洲……他怎么在这里？
她喃喃轻语，没人听见她微动的嘴唇说了什么。最终她失去意识，陷入混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