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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爷爷开吵;三国开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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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潼青揭开不锈钢盆上的保鲜膜,看样子,面发好了。她用手指在面上随便扒了一下,外表依然平静,内里竟然早就悄悄地发生了巨变,变成一团乱麻。密密的丝网,层层叠叠,横竖撇捺,交织在一起。为了让面粉膨胀起来,古今中外的民间高手们操碎了心,干酵母、鲜酵母、泡打粉、蛋清,都可以让面粉膨胀,气鼓鼓的,充满着傲娇。苏潼青头两天看到有趣小姐朋友圈发的香酥肉饼,瞬间被馋到。可能因为现在想吃什么随时都可以吃到,苏潼青在吃东西方面也没有任何特殊嗜好,所以能馋到她的食物越来越少,反而越是普通又不起眼儿的东西更能触到她的神经。香酥肉饼其实是不需要发面的,死面的就行,苏潼青想让饼稍微蓬起来一点儿,软一点,所以做成发面的。而且发面放在油里煎一下会产生一种特殊的香味,苏潼青每次都会想起被大太阳暴晒了一天的被子,她管那叫“太阳味儿”。虽然需要发酵,又不用像包子那个程度需要发两次,这个发一次就可以了,同理还有生煎包和生煎葱油花卷。苏潼青把面稍微揉了揉,分成比较大的剂子,擀成长条,然后把肉馅放在一头,上面再撒上点儿葱花,就开始往对岸卷,还差几圈的时候把剩下的面切成细条,继续卷完,立起来,向下一按,一个生动浪漫的香酥肉饼就做好了。苏潼青把葱和肉馅分开放是跟郭德纲的相声学的,他说外面饭馆的包子比家里的好吃秘密就在这里,因为把葱直接加在肉馅里搅会让葱的味道发生变化,所以要这样单独加。也不知道真的是这样,还是心理作用,总之味道还是好的。苏潼青把所有肉饼都卷好,压瘪,锅里倒油,肉饼两面煎到金黄,然后摆在烤盘上,塞进烤箱。按说是应该一直在锅里煎到熟的,苏潼青嫌那样老得看着炉子,烤箱省点事。

    苏潼青把肉饼端上桌,叫背心儿过来吃饭,他正在沙发上兴高采烈地看电视,这种时候很少,一年也没有几次。自从9月底两位白发老爷爷因为争当新一届大老板口无遮拦、毫无底线地对着喷了半天,混乱场面成为全世界的笑话,今天这第二轮吵架主持人学精了,自己手里攥着一个闭嘴键,一到规定的2分钟就可以把老爷爷的发言给切了,切的可是总统哎,权力大大滴。苏潼青打开手机上的youtube,继续听老郭和于谦的《父子英雄》,这二位爷的发言可比电视上的两位有趣多了。苏潼青一边听相声,一边铺好宣纸,“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这是跟丸子刚背下来的一首,想想就觉得悠闲自在,满心轻松,可惜两位白发爷爷听不懂。

    每天晚上都是苏潼青最忙碌的时候。做饭就不用提了,疫情蹲家已经7个月,从一开始的大家一起吃饭,吃一样的饭,发展到后来的每天四个人在不同时间各吃各的,只是偶尔内容相同,苏潼青早都习惯了。忙碌说的是晚饭以后到睡觉这段时间,可真要写在纸上每天晚上都办了什么大事儿,好像又写不出多少内容,无非是盯着两个孩子念念中文,跟爸妈视频,自己锻炼一下,等到孩子都睡了,屋里最终安静下来,苏潼青再开始上班。孩子越来越大,睡的越来越晚,导致她开始上班的时间也越来越晚,从前9点来钟就可以上班了,现在坐到电脑前经常已经快11点。她试图把一些不是必须晚上做的事情放到别的时间,这样晚上就可以轻松一点儿,可是似乎哪一样都挪不了,非得都挤在晚上干才热闹,才解闷似的,也罢,要不然晚上干嘛呢?

    自从暑假丸子参加侨联网上夏令营,听了一阵凯叔的《封神演义》,苏潼青又让自己的晚上更忙碌了一点儿,她开始跟丸子一起听凯叔的《三国演义》。说起《三国演义》,本能的反应是单田芳的评书。闭上眼睛,听到那沙哑的声音便会立刻穿越到北京的出租车里,有时候还会更离奇一点儿,穿越到二三十年前的北京。夏日的午后,胡同里,眼前是偶尔晃动的柳条,伴随着沙哑的声音,还有说不清哪里传来的知了叫声。苏潼青之所以还是选凯叔版,一个是听惯了声音,一个是发音标准,主要是内容经过修改,更加适合小朋友。听了一段时间,苏潼青发现了之前听《封神演义》时并没有意识到的一个大问题——即使凯叔说的这些书是面向小朋友的,那面向的也是母语是中文的小朋友,虽然丸子的中文在这里算还行的,但是听三国,即使是小朋友版本,也是有困难的。之前听《封神演义》,苏潼青不知道丸子能听懂多少,她根本没有想过这个问题,理所当然地一口气听完一集,然后回答问题,苏潼青先给她讲一讲,然后她写,再改改,所以也就这么过来了,从来没有意识到有什么问题。这次听《三国》,苏潼青才突然意识到,很多我们早就习以为常的词语、成语,加上稍微长一点的句子,其实对丸子来说都是新东西,并不是都能听懂,只能听个大概,所以苏潼青不得不改变方法,每听几句就按暂停,然后用丸子能听懂的更白的大白话给她解释一遍,结果每集凯叔只需要说十几分钟,她俩听下来最少得半个多钟头,唯一的收获是,苏潼青不能东张西望,不能玩儿手机,必须全神贯注,要不然怎么再讲一遍呢?偶尔走了神儿,就会立刻露馅儿,只能自己重新听一遍再讲。悲催的中年妇女,永远都是三心二意,脑子里充斥着零七八碎的琐事,已经很难毫无杂念地完全专注于一件事情,终于在这里被戳穿。

    苏潼青打开小灯,关上大灯,走出丸子房间,关上门。隔壁的背心儿还得过好一会儿才会睡觉,苏潼青可以先做点儿自己的事情。背心儿11岁开始,苏潼青不再需要每天晚上掰着他的脑袋给他用牙线然后再给他刷牙以后,感觉又轻松了一些。孩子长大的过程就是由一个又一个大大小小的里程碑组成的,与大人的连结内容和程度也不断变化着。苏潼青坐到电脑前,打开白天没有看完的文件,等着的时候看了看微信,山上一个姐姐给她发信,问方便的时候可不可以打个电话。

    这位姐姐是若干年前苏潼青在校车站认识的,当时背心儿才上小学,他们家孩子高两年级。校车站是个迷你社交场所,一帮相对固定的家长天天见面。等车的时候最适合聊天儿,时间不长不短,距离不远不近,而且并不需要聊很久车就来了,如果没有尽兴还可以把校车送走后继续聊会儿,所有都是刚刚好。早上那会儿大家的心情也很好,加上孩子马上就可以出手了,自己将要有大半天的自由时光,想想就忍不住心花怒放,所以无论早上起床到出门之前屋里再怎么大呼小叫、鸡飞狗跳、怨声载道,威逼利诱,只要人站在校车站了,通常都可以比较愉快。姐姐家孩子上中学以后,很久都没有联系了,只是偶尔朋友圈回个帖子什么的,所以这时候找到苏潼青,让她有些没想到。

    苏潼青回了微信,说现在就可以,随时打过来。电话通了,互相问候了几句,然后姐姐就说记得苏潼青是从得州搬过来的,问那里的政治气候和生活环境怎么样。姐姐早已入籍,有选举权,现任总统的坚定支持者,但是也怕万一选不上的话需要早做打算。美国虽然城市不少,但是一般it领域的华人就集中在那么几个城市,搬来搬去的其实都不会特别出圈儿,湾区、西雅图和奥斯汀就是非常具有代表性的it界员工聚集地。年初疫情刚开始的时候,所有人都回家办公,美国人拿搬家不太当回事儿,说换个地方住就换了,所以不少人从比较贵的州搬到便宜点儿的州、比较贵的城市搬到便宜点儿的城市,或者比较贵的区搬到便宜点儿的区,这样可以节省不少开销。与湾区和西雅图相比,得州就是一个便宜点儿的目的地,尤其对于不怕热的人来说更是完美。苏潼青在奥斯汀生活过7年,在那里当过全职主妇,生过孩子,上过学,也上过班儿,还算有点儿发言权。虽然得州的政治地图是妥妥的红色(共和党),而且是全美第一大红州,但是奥斯汀却是妥妥红州里的蓝市(民主党)。而且不止奥斯汀,得州几个耳熟能详的大城市都是蓝市,也代表着美国城乡之间的政治分化。新闻里说,统计表明,当城市人口超过10万时,就会有变蓝的趋势。

    姐姐之所以问这些问题,是在考虑搬到奥斯汀去。疫情以来,奥斯汀也确实是很多人考虑的目的地之一,即使没有疫情的时候,美国各种适合家庭生活的城市排名中,奥斯汀也基本能排到前三。前面说了政治环境,其实苏潼青对政治一点儿也不感冒,那就说点儿别的。这位姐姐一直生活在西雅图,四季都喜欢散个步,爬个山,林子里转转唔的,这在奥斯汀基本上是没可能的,环境也不允许,气候也不允许,搬过去的话生活方式变动会很大。最主要的是孩子正在上高中,最忌讳这个时候搬家,再忍两年等到他上大学了怎么都好说,不在这一会儿。总的来说,如果单纯是为了躲避西雅图的政治环境以及因为政治环境影响到的生活环境,苏潼青不建议这种操作,两个城市政治环境相似,所以搬家并不能解决问题。挂上电话,苏潼青的脑子里再次出现那句话,覆巢之下,焉有完卵,上次提到,说的也是大选。小老百姓,要求的并不多,也特别容易满足,平时还觉得怪不错的,真遇上点事儿,才发现自己能左右的事情竟然那么那么少。世界那么大,自己竟然无处可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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