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53
程楚的话让叶翎醍醐灌顶：是啊，当时拿本的破心境在他之前，可她是什么时候突破的？
“就在山洞里，你逃走那天。拿本跟你对阵，你应该也感觉到了，在前面打的时候她不敌你，所以后来才会强行突破，反过来压你一头。”
叶翎这才有印象，点头认同：“是在打斗中忽然突破的，但是她没有告诉我，我那时是九重天，也看不见。等到我突破的时候看见拿本是破心境，便以为那是她在之前就突破了的。”
“不，通过你的眼睛，我那时虽然看不到她的破心境，但是感觉不会错，她前面是九重天的实力，后面才变成了破心境的实力，而且，她自己并不惊讶，这说明她不是在打斗里忽然领悟什么顺利突破，这是她有意为之的成果！”
“你觉得，她是强行突破了破心境？”叶翎脸上带着疑惑不解与一些愁虑，向程楚问道。
程楚点头，很肯定地说：“她绝对不是顺其自然突破破心境的。”
闻言，叶翎又问：“不是顺其自然，而是有预谋的？”
“是。”
叶翎深吸一口气，没有说话，先在心里捋了一遍：
为什么拿本可以强行突破破心境？
破心境作为仙关第一道门槛，是人尽皆知地难以突破，它的难在于对修为的极高要求，还在于它不止取决于一个人的修为高低。
即便在九重天停滞多年的云杉现如今带着徒孙修炼，自己也依旧在提升修为，巩固境界，但他也仅仅只能做到将境界巩固，而不能提升。
或许一至九重天都可以强行突破，代价是不可逆的身体损伤，但破心境，按道理来说，即便搭上整条命，都不能“强行”突破。
那么拿本突破破心境，就不该是“强行”。
她既是有预谋的，那就说明，她有可以提升到破心境的资本，不像程楚或是叶翎，破心境的到来，让当事人都很意外。
叶翎将他的猜测说出：“有没有可能，拿本早就是破心境了？”
程楚闻言一惊。
叶翎继而说：“她要为魔童练魔珠，这是要献出自身修为的，但是我与之对抗时，拿本的实力不弱，她要么是拿了别人的修为，要么是自身修为很高，给出去之后还有那么深厚的实力。若是后者，到底是给出去了不少的东西，代价还是有的，所以拿本容貌衰老，境界跌落。”
“到过一次破心境，要想重新回去，虽难，但至少有路，拿本就是走了一条不顾自身根基的路，强行打开破心境的门，重登峰顶。”
程楚顺后轻声补了一句：“若真是这样，那拿本的实力，或许也不止破心境……”
叶翎点头，说不是没有可能，但可能性不大，如果拿本真的那么有本事，她就不会牺牲自己，促成魔童。
但是，早就突破了破心境的拿本，实力强盛，悟性上乘，这是毋庸置疑的。
程楚叹了口气，不知道该对拿本作何评价，她没有忘记师父说过的“于秀秀”的事迹，也没有忘记梦境里，拿本看向小叶翎的那个眼神。
叶翎却无心去回忆拿本，更没空去思考对她的评价。
修魔者，心已入魔，对于“魔”，没什么好评价的，消失了最好。
还好，真魔已不在叶翎身边，否则当他听到叶翎如此大逆不道的心声，或许会不管不顾随便附身一人，先教训一下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毛头小子。
来到云杉的阁楼里，看见云杉正在喂魔童吃东西，程楚跟叶翎对视一眼，均从对方眼中看出了惊讶：云杉还会喂小孩？
云杉要是知道自家徒弟如此忘恩负义，居然忘记小时候她就是自己一把屎一把尿给拉扯大的，指定是要哭天抢地一番的。
然而他不知道，所以当他看见程楚二人前来，兴奋地朝他们摇了摇手里的胡萝卜。
程楚一脸好奇：“师父，你在喂他吃什么？”
“吃胡萝卜啊！”
“他喜欢吃胡萝卜呀？”
“那可不！”
受尽折磨苦不堪言，嘴巴外长了一圈胡萝卜碎渣的魔童：“……”
叶翎看着被灵鞭捆着的小婴孩，目光幽深。
他无法将魔童完全看作一个牙都没长的婴孩，魔童跟他的对话至今历历在目，他甚至还能为之感到后怕。
云杉跟宝贝徒弟聊了几句，扭头去看讨债徒孙，见到叶翎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他问：“打算怎么处置这个孩子？”
叶翎沉默了一下，眼神在云杉手里的胡萝卜跟魔童之间切换，然后他说道：“交给你养，只要不松绑，别让他逃出去害人，随便你怎么养。”
程楚眉尖一挑，饶有兴趣地看向师父云杉。
云杉看了看魔童，似乎是在认真考虑。
魔童是个坚强的人，他轻易不哭，只会双眼饱含泪水。
云杉看到此情此景，好似英勇就义的烈士，毅然决然道：“行，这娃我来养！”
“哇”的一声，魔童哭了出来，哭声震天晃地，就快把树哭倒，把山哭裂。
只要是“就快”，只要未能达成，叶翎就不收回主意，也不许云杉有后悔的机会。
程楚被叶翎带下山时，问他：“你是故意报复我师父吗？”
“是报复，不是故意，只是顺带。”叶翎如实说，“最重要的是治治魔童，别看他现在人模人样，什么也做不了什么也说不了，若他获得自由，天下没有太平日子。”
“那之后拿他怎么办？”
叶翎叹了口气，说他也不知道。
魔童的存在，是逆天之举，他的心智承接拿本生前所有，所以才会生来就不把人命当一回事，只顾着杀人吃人血，但终究，他是沈美心怀胎十月生下的人。
程楚听完叶翎的顾虑，问：“那就把他一身逆天之能给废了，若他能好好做人，姑且就饶他一命，若不能，死了又如何？他能杀那么多无辜之人，死他一个，这叫不负苍生。”
叶翎被程楚一番话所震撼，才想说点什么，却见程楚双眼失神，忽然恍惚起来。
“你怎么了？”
程楚摇了摇头，双眉紧蹙，很快变得脸色苍白。
“程楚？你怎么了？”将人搂在怀里，叶翎担心地喊着她的名字，“程楚？师父？你怎么了，还好吗？”
怀里娇躯忽的一激灵，就像还魂归尸那般，又过了一会儿才冷静下来。
程楚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刚才就像是有人要夺舍一般，体内七魂六魄乱作一团，程楚茫然不知所措，若不是叶翎在身边呼唤，她或许就要找不到自己，也回不来了。
叶翎抱起虚弱的程楚，也不返回身后的喧天门了，免得云杉担心，上蹿下跳。
抱着程楚快速飞向玄地，叶翎把人放在自己床上，先用灵力探测一遍程楚的身体，确定没有问题，他才着手取水湿布，为她擦脸。
程楚这一路都拧着一双纤纤细眉，将本来柔美而带韧劲的眉目弄得惊慌焦虑。
叶翎默默观察着她，用布为她擦了擦柔若无骨的手，从手腕拂至指尖，似在哄她。
擦好之后，叶翎把布放回水盆，转身回来，看到的依旧是程楚在深思的表情，越发深沉，越发生出了怒气……
依旧等不到她开口说什么，叶翎伸手抚上她的眉头，轻轻为其放松，将拧紧的眉毛舒展开来，从额中到眼尾，一条细长柳眉大方爽落，是独属于程楚的模样。
“你想到了什么？”叶翎终于轻声问出，声调轻柔，音色磁性而温和。
程楚仿佛是才想起来叶翎在身边，抬眸看他，心里忽的一阵酸酸涩涩，将人抱住，埋在他结实雄厚的胸膛里，才开口道：“我之前怀疑我身体里有别人，但感觉都不真切，直到今日，我想我的猜测没有错，她不但在，还可能会占据我的意识。”
一番话不长，声音也不大，但却震得叶翎惶恐不安，他不怕自己出事，就怕程楚受苦受难，体内住着一个人，多危险的一件事情，更何况这个人有取代程楚的意图，那就更加让人担忧了。
叶翎连忙拉过程楚重新察看，试图用读心术来检测。
红色的眼瞳忽然显现，叶翎让程楚专心看着他。
程楚记得这个，叶翎对小猫读取记忆时也是这样做的，然而不等她再多想，读心术起效，程楚开始眼神空洞，全然跟从叶翎的指示。
这招对于破心境一般是不起效的，但是程楚过于放松，过于相信叶翎，叶翎才得以成功。
然而，无论叶翎怎么在程楚的记忆里寻找，怎么问，都不见“另外一个人”的踪迹。
久久，叶翎眼里的红光褪去，普通状态下的眼睛却也布上了红血丝。
他找太久了，眼睛受损。
作为被控制者，程楚也在漫长的配合里损耗了心神，恢复神志之后见到叶翎的双眼，她差点生气起来，说叶翎不该这样过度操控身体，会累坏的。
然而叶翎一心想把事情解决，他神色严峻道：“我找不到第二个人。”
程楚闻言，之前果断判定的结果也开始变得不确定起来：“难道不是有另外一个人吗？”
叶翎摇了摇头：“全部都查了一遍，没找到。”
此刻，程楚福至心灵地说了一句：“那会不会那个人就是我自己？不是别人，是我自己？”
叶翎看向程楚，似是想通过她的脸庞看穿真相。
然而两人的对视里，程楚一扫忧愁，好奇地猜测中，双眼灵动透着兴奋跟希望。
叶翎忽然生出一个想法：她是一块浑然天成的宝玉，又怎会分裂异端。
倒是这块宝玉，属实是性情中人，跟叶翎看着看着，她便凑近吻了上去。
要说原因，不是觉得要失去了，也不是觉得人家在诱惑她，可能就是觉得太久没亲人家了，等不及了。
两个破心境意乱情迷，情愫正浓时，对于飞奔过来的六重天，他们谁也没有发觉，直到这个六重天火急火燎地冲了进来，两只眼睛加一个嘴巴都张大如蛋，上面好比鹌鹑蛋，下面好比鸭蛋，他们才瞬间恢复仙人之姿，闭紧双唇，不染烟尘。
叶翎端坐在床上，腿间一片衣袂还在程楚膝盖上，主君的威严却是一分不退，神色凛然，语气肃然：“副官，你最好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