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酸涩
“本周六下午两点，学校要给我们高二年级的开一场家长会，届时请大家提前回宿舍将椅子搬到西广场那边划分好的场地上，不住宿的人就搬教室的椅子，不过记得开完会赶紧搬回宿舍，到时候老班还要在教室开一场家长会。”
课间木语栖对经过他们这边的邵李问：“是家长必须来吗？”
邵李回应：“尽量来，但如果有特殊情况来不了的话也可以和我说。”
木语栖沉默点头：“好的，谢谢。”
蒋岩欢丢下手中的书，抓脑道：“我肯定是我爸来，到时候他要是看见我一去不复返的成绩，我一定会被他骂死。”
俞思乐更烦：“每开一次家长会，我就能在那段时间听见我妈常念叨别人家的某某，她说的话我都能倒背如流了。”
江昱平静坐在座位上，表面看书，内心却在沉思，家长会，说实话他还挺期待的。从小到大他爸妈给他开过的家长会一共就两次，一次是小学，另一次是高一的开学典礼上。初中所在的学校很爱开家长会，但他每次都没有家长来。
“家长会？”晚上，江爸江妈来江昱房间时听他提起了这件事。
江爸打开手机翻看日程表，再愧疚说：“周六那天下午我们要见一个客户，见完客户应该快四点左右了。”
江妈思及此：“要不到时候我不去了，我给昱儿开。”
江昱道：“没关系，不来也行，学校并没有强制要求家长必须到。”
虽然也不免落下一些意料之中的失望，但这件事他早就习以为常了。
第二日早自习，290班转来了一位新同学，是个扎着卷发双马尾的小恶魔型女生。虽然个子很小，但林老师却给她单独把座位布置在后方靠窗的角落，是独自一人孤零零的单人单桌。
教室里都是吵闹的背书声，蒋岩欢拿书虚遮掩道：“这女生怎么看起来有些眼熟？”
百晓生俞思乐偷看去，再确认说：“我记得应该是叫陈蔓筠，高一时是292班的，听说后来去了职校，现在再转回来就来我们班了。”
“怎么来的？”蒋岩欢问。
俞思乐点破道：“她爸是学校的法律顾问。”
蒋岩欢不可思议睁大双眼：“s居然能收她？”
江昱放下手中的书，“他人就在后面，你们小声点。”
蒋岩欢凑近俞思乐低声道：“他堕落了啊！”
中午放学江昱去找隋夕吃饭，快走至291班门口时见那里站着早上刚转来他们班的那位女生。此时匡林恰好从门内出来，见到女生便立马浮现出一丝惊讶：“陈蔓筠？你怎么回来了？”
陈蔓筠抬头望去，笑对他打招呼：“匡林！”
匡林瞄了眼对面教室：“又回292班了？”
陈蔓筠摇头：“不是，我去了290班。”
“290？”
匡林疑问望向前方走来的江昱，江昱停在门外对屋内招手，匡林回身随他看去屋内的那位。待隋夕走到讲台位置，陈蔓筠便先激动喊：“隋夕！”
隋夕出到门口，微点过头，再对江昱道：“走吧。”
江昱颔首：“嗯。”
等他们即将穿过连廊抵达三号楼，江昱又回头看一眼，然后转回来对隋夕道：“你认识？”
隋夕问：“谁？”
江昱说：“刚才那女生。”
隋夕解释：“高一文理分科前是一个班的，匡林后桌，但是我和她没有交集，不熟。”
他们来到食堂三楼，各自随意打了份快餐，又找到一个靠近窗边刚好没人的空座。江昱才坐下，便见坐在对面桌上的蒋岩欢朝他招手，又举起桌上的手机对他疯狂示意。
江昱疑惑的将手伸进口袋，刚从里取出手机屏幕就亮起，蒋岩欢发来的消息出现在屏幕中间：“听个八卦吗朋友？”
江昱手执筷子气定神闲的吃下一口饭，再悠闲低头从桌下打字：“不感兴趣。”
怎知他刚点下句号，还没发送那边的“对方正在输入…”便停止，随即而来的是下一句话：“和隋夕有关。”
江昱顿住，抬头望了眼隋夕。他单手删去刚才的字，又放下筷子双手打字回复：“你说。”
蒋岩欢：“我刚刚闲着无聊翻了翻学校的表白墙，发现陈蔓筠以前喜欢过隋夕，你应该知道隋夕高一是292班的吧？”
她还附上一张截图，图中所显示的是17年10月份的一条空间，说说内容是写给隋夕的匿名表白，不过引人注目的不是内容而是下方评论，大概有四五条类似评论都是：“我们筠筠有情敌了呀。”
蒋岩欢答疑解惑说：“评论的人都是国际班的。”
江昱盯住评论反复看了好几遍，最后回：“隋夕这么优秀，有人喜欢他也很正常。”
蒋岩欢问：“如此明目张胆的喜欢，再加上他们似乎被很多人看好，这样你也没什么想法？”
江昱道：“没。”
他放下手机再吃下一口东西，随后皱眉搁下筷子嘀咕：“今天的菜怎么这么难吃？”
隋夕抬头看来，见江昱似乎在走神的凝视自己身后，他又回头看去，正好发现了那个应该是叫蒋岩欢的女生有一瞬也在望向这方。隋夕目光一凝注意到她手里的手机，再转回来记起江昱方才掏手机的动作，他道：“你和你同桌的后桌倒是很熟。”
“嗯？”江昱回过神看他。
“没什么，菜怎么了？”隋夕问。
江昱犹豫垂眸：“菜……”
“江昱！”耳旁突然响起白邸咋咋呼呼的声音，正好把江昱不知该怎么说的话给打断了。
“隋夕！”又是一个女生的声音传来。
两人侧头望去，发现白邸匡林和陈蔓筠以及另一个江昱不曾见过的女生正端着盘子站在他们桌旁。
白邸坐下问江昱：“发生了什么？你看起来这么没精打采的。”
匡林绕过隋夕随手拖来一把椅子在桌侧坐下，剩下另外两个女生一人坐在隋夕身边，一人则坐在另一面的桌侧。而陈蔓筠自见到他们起，眼神里便毫不掩饰的在展示对隋夕的喜欢。
是个大大方方表现自己感情的女生，江昱想。然而他此刻的心情却如何也不能与曾经知道沐书白暗恋隋夕时的心情相提并论。
他先回了白邸：“我没事。”随后起身端上盘子道：“你们慢慢吃，我先走了。”
说完便快步离开，留下白邸的话还落在身后：“不是吧，你那饭像是动过一口的样子吗？”
江昱走出半步隋夕便也紧随其后的跟上，来到江昱身旁时江昱用余光看了他一眼，不过没开口说一句话。他们放好餐盘就往楼下走，身后还传来食堂阿姨的埋怨：“现在的孩子真是不懂得珍惜粮食。”
“我错了。”江昱停在楼梯转角低声对隋夕愧疚道。
隋夕走到他面前，柔和问：“那现在能不能说说刚才是怎么了？”
江昱简洁明了回答：“因为你。”
隋夕愣住：“因为我什么？”
江昱继续往楼下走：“原因我暂时还说不出来，但我现在又想吃东西了。”
隋夕低笑走去他身旁，哄声说：“我们去二号食堂那边吃。”
江昱一步两阶再次愤懑的往前走：“我还想去超市买零食。”
隋夕依他：“吃完饭就去。”
江昱道：“现在就去。”
隋夕跟在身后无可奈何：“你想买什么？”
江昱心直口快说：“酸奶，十九怪，柠檬糖，别的没想到。”
隋夕叹气：“不行，吃完饭才可以。”
江昱埋怨站住，拧身控诉道：“你这是在剥夺我的人身自由权？”
隋夕优游不迫走下来伸手揽住他：“嗯，剥夺了，顺便还占用了监督权和生命健康权。”
他们停在某一节台阶上，周围全是上上下下流动的学生，路过的人皆是不由自主的偷偷打量向这两人。江昱终于平静下来问：“那我能不能禁了你的言论自由权？”
隋夕宽慰他：“不用，我一直都只和你说话。”
“那别人的呢？”江昱又问。
隋夕不解：“你想谁不能说话？”
江昱道：“我想别的人都不能和你说话。”
隋夕没法，抬起揽住江昱的那只手揉了揉他发顶：“那你还是禁我吧，这样随时都可以办到。”
江昱半是高兴半是生气继续挣开隋夕往前走，就是因为办不到的那个才让他烦啊。啊啊啊烦死了，不对他现在更烦的是为什么会觉得烦？剪不断理还乱，但原因肯定只有一个：“就是因为你。”
隋夕被他逗笑：“那我道歉？”
一转眼很快就到了周六那天，中午上完课所有人都纷纷回宿舍搬椅子，江昱去找隋夕时，发现他也在准备把椅子往楼下搬去。
“你爸妈会来吗？”江昱问。
他们一起往西广场方向走，隋夕道：“我妈会来，你不搬椅子？”
江昱回头望，神色失落的转回来说：“我爸妈他们应该来不了，我们走吧。”
隋夕放下椅子：“开家长会时学生也要在旁边，所以你可以把椅子抬下去自己坐。”
江昱疑问：“是这样吗？那我还是回去拿吧，你在这里等我一下。”
他说完转身准备走，隋夕又把人拉住：“等等，下午太阳很晒，帽子也记得带上。”
“好。”
等他们来到西广场，广场上的舞台前已经按照班级顺序摆放满椅子，每个人的椅子后背都被贴上写了名字的纸条。江昱与隋夕径直走去最后一排，这里已经去到靠近篮球场旁成排桂花林所在的地方。
后来吃完饭回到291班教室，江昱没带书，也没打算回去取，就这样无聊坐在隋夕的位置上转笔。“隋阿姨什么时候来？”
隋夕翻开书：“大概一点四十左右。”
江昱拿起一本书遮住脸往后仰，最后取下来对隋夕道：“我和你说个秘密。”
隋夕停下笔看向他。
江昱盯住天花板说：“我其实很想我爸妈来给我开家长会，从小到大他们来给我开家长会的经历我都记得很清楚，就两次。有一次是小学二年级，我爸也只是匆匆来教室给我签了字，我当时是坐在第一排，他背对着站在我面前，我轻喊了他一声，他听见后转身把好多零花钱放在我桌上，然后就走了。”
“另外一次是刚进入高中那天，我爸妈都去了，早上去学校报名缴费，再一起去参观教室和宿舍。参观教室时我们拍了合照，下午他们开家长会我就站在外面等，等家长会结束我们去外面吃了大餐，最后只剩我一个人踏入学校时已经是傍晚，他们停在校门口的街对面一直望着我，我走了好远后回头还是能看到他们在那里。”
他呼出口气将头摆正，目光凝望向前方黑板：“然后就没有了，初中有次开家长会，我当时的同桌是个女生，我们初中经常开家长会，我记得那次她爸妈没来，她就趴在桌上哭了一下午。我后排也有一个男生，哭没哭不知道，不过我发现他的眼睛是红的。开家长会的地点不在教室，那天下午教室就我们三个人。”
“那你呢？”他说完后隋夕轻声问。
江昱笑着摇头：“我已经习惯了，而且我才不会为这种事哭，顶多就是有些羡慕别的同学罢了。”
他突然想起什么来，坐直侧身对向隋夕道：“你说要是我俩的曾经能中和一下就好了，你不用被父母如此严格对待，我爸妈也不把我管的这么松，他们几乎没过问过我的成绩与学习情况，每次聊的也只是跟生活有关的。”
“不对。”江昱又摇头：“有些事还是不能中和，只能中和我的好的和你的不好的。”
隋夕凝眸望着他：“为什么？”
江昱眼神空洞的注视向隋夕那边的窗外：“我初中遇到的人不太好，我可不想你被谁取外号骂独行侠，也不想你被孤立，更不想你被关小黑屋。算了算了，不想这些了，我有点困，先睡一会。”
说完就侧倚在隋夕身上，闭上眼头搭在他肩膀说：“桌子太硬了，睡着不舒服，借你肩膀给我靠靠。”
不过才闭眼又睁开，侧仰头对隋夕道：“要不我们换个位置？我这样靠着你好像不方便写作业。”
隋夕轻摇头：“没事，我左手也能写，快睡吧。”
江昱重新闭上眼，没一会便真的睡着了，期间隋夕一直在注视他，看着人呼吸浅浅起伏。他吐了口气，抬手替江昱拨去扫下来的发梢。你这么好，谁能不喜欢你啊？
每次听江昱轻描淡写说起他的曾经，隋夕都很想回到过去，提早走到江昱身边，去帮他赶走那些嘲笑他的人，去陪他走每一段回家时漆黑的路，并在他到家前把所有房间的灯打开。最后，去抱住那个在黑屋子里瑟瑟发抖的小孩，哪怕什么都做不了，就只是抱住他，替他捂上耳朵遮住黑暗，不用害怕四周充斥的恐惧也好。
如果一个人的柔和是用别人递来的刺化成的，那他宁可希望江昱能多锋芒一些，不要再替别人着想，也不用去怜悯所打抱不平的一切，永远只想那些能让他感到快乐的事就好。
他微俯身，在午后树影中用额头轻碰了碰江昱的额头。
可惜我所有好的地方你都中和不了，因为它们是从你来了后才开始的。我要如何才能为你创造一点美好的事？我梦寐以求的可望而不可得。
“江昱。”午时一点三十，隋夕低声喊旁边还在熟睡的人，周围除了鸟音外还漂浮着手机铃响。
“嗯？”江昱困倦的揉眼睛，隋夕轻声告诉他：“你手机响了。”
江昱从包里摸出手机一看，意识瞬间清醒，目光转向隋夕道：“是我妈。”
他恍惚滑开通话键：“妈？”
那边说完话他便激动的坐直：“你来啦？哪道门？好，我马上去接你。”
说完起身对隋夕道：“你要和我一起下去吗？”
隋夕丢下笔站起：“好。”他从桌上拾起一包湿巾，抽出一张给江昱：“擦擦脸清醒清醒。”
“嗯。”江昱接过。
等江昱擦完隋夕又拿起桌上的帽子帮他戴上：“走吧。”
他们一起往楼下走，江昱垂着脑袋，整个人吊在隋夕身上：“困。”
隋夕仔细盯住他，以防这人不好好走路而踩空：“带了薄荷糖你要不要？”
江昱笑：“你的口袋是糖果店吗？怎么什么糖都有？”
他伸手：“给我一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