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春日
“巷口的樱花开了。”
早上，江昱推着自行车停驻在与山辞外的路边，隋夕推上自行车走来他身旁。此时天还没有多余的亮光，但路灯已经灭了，远处城市天际的红日刚逃出十分之一的黑暗，漫过一丝橙红在他们身上。
这巷口两侧各长了一棵樱花树，但更多的在透过白墙而去的院子里，院子的主人有藏不住的分享欲望，所以将其中两株分到外面供路过的人观赏。
隋夕道：“鱼洞那边也是，想去吗？”
“什么时候去？”江昱问，怎么算他们也不像是能有时间的样子。
没想到却听见隋夕说：“周六那天下午上完课，请假去。”
江昱做出思考表情，“那我需要好好想想得装什么病了。”
他刚说完，立马脚步不稳眼睛虚晃的抓住隋夕，隋夕忙把他扶住：“怎么了？”
江昱停缓了片刻，松手站稳道：“总觉得这学期低血糖的频率太高了，而且明明才吃过早餐。”
隋夕取出糖给他含下，“现在能走吗？”
江昱虚弱道：“不行，我感觉我在抖，整个人也没有力气。”
“车钥匙在哪？”
“左手边口袋里，你要做什么？”
隋夕从江昱的包里拿出钥匙给自行车上锁，就让它停放在樱花树下。再起身道：“这个位置不好打车，我自行车可以载人，你上来我载你。”
江昱犹豫看去：“我们……两个大男生？”
隋夕拿出手机示意：“那要不我现在给你叫车来？”
江昱摇头：“不用了不用了，就坐自行车。”
隋夕又从包里取出一个药盒子，从里掏出一管葡萄糖，打开后递给江昱道：“忘了还有这个，把它喝了。”
江昱接过皱眉望着，再表情狰狞的喝下，满脸痛苦道：“太甜了。”
“有时间再去医院检查检查，看看是怎么回事。”
“不去，我拒绝，医院这个地方最好永远都不要和我有关系，我们走吧。”他随手将空壳子扔进垃圾桶里。
隋夕骑上车，江昱尚怀一些顾虑的从后面坐下，双手也不知道该往哪儿放，手四处比划着怎么都觉得不对。隋夕坐在前方握了握把手：“抓紧。”
江昱慌的抬头，手抓在隋夕两边的衣摆上：“好。”
隋夕抬手看时间：“还有八分钟上早自习，我们得赶快了。”
说着便加速骑行而去，沿途路过的熹微里白鸟翩飞，香樟树与复羽叶栾树摇下微光洒在他们的身上，快速的穿行惹得风一路与他们擦肩，而江昱也终于换来了晕沉后的清醒。
醒了便将多余的目光注意向沿途永远不倦的风景，手也自然大方的落在了隋夕腰上。风将树上旧年的叶子吹下，为新叶腾出枝丫，江昱坐在自行车后座帮隋夕拾了一路的叶片。
他将一片香樟叶对准侧面的光半遮住眼眶，放下后心情愉悦的喊前方人的名字：“隋夕。”
“怎么了？”隋夕抽空回头看了他一眼。
江昱捏住叶柄转起手中的叶子：“下次有机会去你家，你再带我骑一次摩托车吧。”
听风声混杂着摩托声轰轰响过耳边的感觉真的很爽。
“嗯。”隋夕轻声应过，也不知江昱听见了没有。
自行车车轮碾过一路细碎的光，他们一人坐在前方一人坐在后方，互相望不见彼此，却牵扯出同一种笑意，随着旭日东升起。
等到了学校，自行车还来不及上锁，而六点半的上课铃已经快响了，江昱跳下车就拉上隋夕：“快快快，要迟到了。”
“迟到了不过是罚扫。”隋夕在他身后道。
江昱在橙色光圈中回头望他，脚步不停的往楼上跑：“那你要和我一起吗？”
“好啊。”
“哈哈，但我不想迟到。”
说着更是加快了速度，从一楼到三楼的楼梯间回荡的全是他们说不出的畅快笑语，和着若隐若现的喘气声。等到了三楼楼梯口，江昱来不及回头就松开手：“我先走了！”
“嗯。”
阳光此时已经洒在了二号楼与一号楼间的长廊上，隋夕站在那里，笑望着飞奔在上方的背影，他的校服后摆被风扬起，匀过无限朝晖往对面楼去。
江昱踩点到了教室，教室里已经坐满了人，原本只是微弱的读书声，随着时间到了后纷纷都无所顾忌的大声朗读出来。
宋倩兮走上讲台检查了一遍值日情况，而后赶在班上声音还没有很大时吩咐道：“锁言组和黄慈恩组拿上工具去打扫公共区域，位置还是以前的地方，第十号篮球场。”
第一节早自习下课，语文课代表李知娴的声音在悄然无声中响起：“上节课老师说的分组，还有很多人没有把小组名单报上来的，大家赶快，等会儿我就要把名单报上去了。”
俞思乐从桌上直起身子问：“我们四个一组？”
江昱和木语栖回身道：“好。”
蒋岩欢睡得沉，俞思乐没等她同意就把她名字写了上去，俞思乐又问：“那小组名叫什么好？”
江昱和木语栖沉思，俞思乐突然间灵机一动道：“不如我们叫汉高组吧！”
江昱做出奇怪表情，木语栖只是一脸平静，他俩没说话，站在前方的许经舟闻声倒是说：“什么？你们叫汉高祖？”
他当即拍桌决定：“那我们就叫西楚霸王组！”
邵李从身后一书拍向他：“你是不是傻？叫西楚霸王那我们不就注定被他们组压下去吗？”
俞思乐一听果真是，于是快乐记上道：“决定了，就是汉高组。”
许经舟假装生痛的挪开一步，却是不服气说：“我不管，历史那是历史的事，我现代人就是要树起我们楚霸王的威风。”
他豪情壮志问刚才从座位上起身的同桌：“鸦暮，你同不同意？”
鸦暮敷衍了事的点过头，然后快速逃离教室，倒是林思落极为诚意的坐在位子上举手表决：“我同意。”
许经舟得意对邵李道：“哈哈哈！三比一你输了。”
邵李乜斜眼再次拍了他一书，然后径直走回位置去。
所有小组都报上去后，李知娴走上讲台，在黑板的右侧斜上角逐次写下各小组的名字，汉高组与西楚霸王组一看就是注定成为两相抗衡的对手。而别的组名也是各种奇奇怪怪的，比如：“x大大我男神组”、“暗黑基因重组”、“二元一次方程组”……还有为了防止被老师点名因此取的一长串无厘头英文字母“lkjhgxtx”
在一堆的奇形怪状里，唯有一组真的在认真取名字，来自被三位文艺范女生包围的锁言他们组，名叫：鸥鸟。是搞怪中格格不入的小清新名字，怎么看怎么都融入不进这个脑干缺失的世界。
早自习下课后，蒋岩欢见这几人都有些困，便神采奕奕道：“给你们说一件我早上见到的很幼稚的事。”
岩欢大人一开口，旁人哪有敢不听的道理，另外三人都强打起精神的转来听她道。
蒋岩欢娓娓而谈说：“我今天早上出宿舍楼的时候，在公寓外面遇上了一对高三的情侣，男生应该是先在那里等，然后女生满脸质疑的走向他，很生气的说，昨天晚上你为什么不来找我，结果你们猜男生怎么说？”
“怎么说？”木语栖配合问。
蒋岩欢忍不住笑：“那男生说，我作业没写完，哈哈哈！”
剩下三人相互迷茫的看过一眼，所以呢？笑点在哪？
蒋岩欢止住笑了后道：“你们不觉得这句话真的很幼稚？怎么会这么幼稚？我听了后瞬间就觉得十几岁谈恋爱什么的好像是过家家一样，所有对于书里写的校园恋爱幻想立马就破灭了。”
她话音刚落，教室前门就被人敲响，一位女生抱书站在门口道：“找一下锁言。”
锁言原本还趴在桌上睡的熟，闻声便立刻从座位上噌的直起身子，在见到门外的人后又快速整理过衣领站起，往女生那方去。
“哇啊——”
教室内醒着的人都充满意味拉长声看去，尽管锁言理都没理他们。
俞思乐瞄一眼那女生就低声对三人道：“这位就是锁言的女神。”
蒋岩欢满眼放光：“276班的路柟知，追她的人可多了，锁言眼光不错啊。”
等锁言再拿了一本书返回时，俞思乐放声朗诵道：“啊！春天来了，又到了……”
锁言无语瞪来：“俞思乐你闭嘴。”
语文课上语文老师把全班的座位重新按照分组情况来调整了一遍，但调整的除了人外，还包括课桌的摆放。
“这个寒假我们去了别的城市参观学习了一些好学校的学习模式，发现现在很多学校都在主张新课堂，就是把课堂交给学生，老师只起一个辅助作用。我同你们林老师商量了一下，决定实验一下以小组为单位的学习方法，大家每四个人一组，将你们的桌子组合到一起，各自分坐在一边，以后我们会经常发布问题让小组自主来学习探讨。”
江昱他们这边，木语栖在靠窗的位置，蒋岩欢坐她对面靠近过道那方，俞思乐倒坐着背对黑板，江昱则是唯一一个正对向前方的。
俞思乐兴奋道：“这样的座位能不能助于学习不清楚，但说话倒是真挺方便的。”
蒋岩欢说：“这叫四人同桌小会议。”
江昱无奈看他俩：“我们要相互监督学习。”
俞思乐笑道：“正在想选举呢，那决定了，你是组长。”
蒋岩欢鼓掌：“同意。”
木语栖道：“支持。”
说实施便即刻实施，语文课上老师出了一个问题，答出来的人可以帮小组加分。加分没什么，主要是得分最高的组最后可以有奖励，奖励一出，各组都自觉活跃起来了。
汉高组和西楚霸王组相互斗争个不停，最后说不出答案了便去挑对方刺，许经舟率先举手：“方才俞思乐表达的语句不对，将失之毫厘差之千里说成失之千里差之毫厘，建议扣一分。”
俞思乐还没找到该如何反击，蒋岩欢就站起道：“那你最开始的回答也有错误，是智者乐水，而不是快乐的乐，如此常识性问题，建议扣两分。”
语文老师抬手摆平快要吵起来的局面，提起粉笔道：“可以积极发现并指正别人的错误，这是个很值得大家学习的行为，所以这两组都各加一分。”
“啊？”其他组不服看来，语文老师加完分又回头道：“但是，错误指出来就是要改的，所以方才这两组每组各扣两分。”
“哈哈哈——”
周六一整日都是做卷子，下午四点江昱去了班主任办公室，等他从办公室出来走上楼时，正好迎上了下楼来的隋夕。
他们隔着几节阶梯相望，隋夕站在上方问：“请到……”
江昱笑意突现，快步走上去拉上隋夕道：“走走走，跟我去收东西。”
往上跑时，他回头去看楼下，过道上溢来一半从楼外来的光，班主任也没从屋内走出发现他现在毫无病态的样子。他们一路拾级而上，再穿过铺满午后树木光影的长廊，一直来到一号楼转角才停下。江昱松开隋夕的手，倚着墙弯腰喘气笑。
“又一次对老师撒谎了。”他侧首望向连廊道。
“害怕吗？”隋夕靠墙望向对面的人，开口时声音也带了些微微的喘。
“当然不。”江昱站直走到隋夕面前，恰时连廊口吹来一阵风，将树影摇晃着斑驳在他们身上。
有光点洒过他们侧面，隋夕凝眸注视江昱点上微光的耳尖，从明亮眼眸里望见了自己的身影。他停滞片刻意识，耳边有风过境，听见江昱说：“走吧，去鱼洞。”
“好。”一声应过便偷拧头向另一边，喉结滑落，温凉空气里泛滥的全是心摇神晃。
鱼洞在一处郊外的镇子上，三月樱花时节，游客来得不少，今日又逢上周末，江昱他们打车前往此处，一半的时间在行走，一半的时间被堵在路上。
不过堵在路上也没有很糟，因为车窗外风景也极好，车停住了江昱便拾起手机拍照，隋夕道：“等会儿手机没电了怎么办？”
江昱举起手机对向隋夕那边的窗：“没关系，这不是还有你的吗？”
他假装皱了皱眉头说：“你帮我个忙。”
隋夕应声：“嗯。”
江昱放下手机，再含笑说：“你把手摊开。”他这笑意有些奇怪，仿佛下一刻会做出什么不怀好意的举动出来。
隋夕照做，正迷惑不解，谁知下一秒江昱也伸出手，比着耶道：“剪刀。”
他被自己逗乐，举起剪刀手说：“好了，你输了，现在必须答应我一件事。”
隋夕道：“你说。”
江昱再次举起手机，对着镜头指挥说：“你把身子稍稍往车窗的位置倾斜。”
隋夕无可奈何，只得配合他，身子倾斜过去后，江昱满意道：“好了，就这样。”
车窗外是披上傍晚夕阳的山，路边几株花开正好，而隋夕未经指导就自己在笑，江昱按下快门，又是一张极为满意的照片诞生。
司机先生坐在前方沉默盯着被堵上的车群，身后的欢笑声太过于明显，使他刚想透露出半点路怒族的属性又不得不忍住。
待江昱隋夕抵达目的地时天色已经逐渐暗沉下去，他们寻了人少的一条路走，偶尔会经过几处坡道，偶尔又是几处小桥，但没有转多大弯走，所以这即将沉下去的落日一直在前方，相隔万千朵压满枝头的樱花将橘色黄昏铺在他们所走的路上。
“你看过秒速五厘米吗？”
“没有。”
江昱停在路中央，侧身面对隋夕时接住一朵飞到他们中间的落花：“里面有一句话说的是，如果，樱花掉落的速度是每秒5厘米。”
“然后呢？”隋夕问。
江昱垂眸：“然后……”
就在这时，路两侧的灯光依次亮起，他们从灯光中最先抬头注视彼此，暖黄灯光的映照使得飞落的樱花更加明显，江昱四处顾视一番，而后摇摇手机对眼前人说：“隋夕，我们来合照。”
见隋夕似乎还在发呆，他伸手拉上人：“快快快，我只剩一格电了。”
江昱打开前置镜头对准自己和隋夕，然后就是我想珍惜和你待在一起的每一秒，答案已经无所谓了。
春日昭昭，有他在的时节便是最好。
“三二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