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解题
周日晚自习，成绩已经被张贴在后黑板上。江昱来到教室时，正有好几人围在后面，不时有人发出一句惊讶：“我进步了二十名！”
也有人脸色不太对，像鬼魂附体一般失了魂的走在过道上，再双眼无神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去。
这看得江昱也开始忐忑不安，到座位坐下后犹犹豫豫的思考要不要去看成绩。同桌的木语栖也是如此，来到教室也最先望向那群人，同样是面露怯色的坐立不安。
一直到俞思乐从后面挤出来，大喊道：“江昱，你考得不错啊！”
江昱才放下恐慌回头：“真的？”
俞思乐走上前，双手撑住桌子：“我骗你做什么？在年级上排名是挺好的，不信你自己去看看。”他复又望向木语栖：“没看错的话，你俩成绩应该挨在一块。”
木语栖咻的抬头转身，一改平日里那张平淡无波的面孔，换上了满脸的不可思议，像是总算从清清冷冷的小女生里跳脱出来了属于少女该有的斑斓色彩。同桌两人彼此对视了一眼，然后一齐起身朝后面赶去。
江昱占了身高优势，站在外面也能一眼看清那张a4纸打印下来的成绩排名。不过木语栖就只能干干站在外面了，毕竟她也不习惯对人说类似“可不可以借过一下”的话语。
由于俞思乐提前下了定心丸，江昱果断抛弃从倒一往前看的想法。依次从第一名看下来，但却是找了好几位都没找到自己。当他准备放声质问俞思乐是不是骗人时，终于在班级第二十名的地方发现了他的名字。
二十名？
江昱原本升起的一点点激动瞬间化为空，木语栖排在自己下方，是二十一名。他表情复杂低头去看木语栖，心想，要不我们去把俞思乐抓了打一顿？
“多……少？”木语栖见他的面色也变得不安了。
“你二十一。”江昱回。
“班级排名还是年级排名？”木语栖又问。
对啊，他刚刚忽略了。江昱重新望向成绩单，然后发现二十名是班上的名次，而他的年级排名是……三十，木语栖的是三十二。
他回头：“文科一共有多少人？”
木语栖淡淡道：“173人。”
江昱斟酌了一下，“所以我们这个成绩其实也还行？”他补充说：“你年级32。”
木语栖松了口气，“这个成绩很好。”想想又说：“反正不差。”
说完就转身回座位去，俞思乐见她来了还骄傲道：“我没骗你们吧？”
木语栖摇摇头，坐下一如既往地去看窗外。此时天空晕染各色光，湖面白鹭飞，风吹起少女独白的清朗。
“年级三十算是好的成绩吗？”江昱回到位置。
俞思乐夸张于他的语气：“当然是很好的成绩了，这里可是一中！在省内都是数一数二的好学校，你要是一直保持这个位次阶段的稳定排名，到时候重本肯定是没有问题的。”
“真的？”江昱最后一个音差点飞起，还没坐下就高高兴兴转身准备离开，被俞思乐从身后叫住问：“你去哪？还有二十分钟就上晚自习了。”
江昱头也不回，丢下一句轻快的话语：“我出去一下。”
二号楼的三楼一共有九间教室，其中2号教室到8号教室都是高三的学子，各班过道那边高窗下的墙上都挂满了红色标语，写上各种振奋人心的句子。只有楼层边上的291与292是高二的，给他们的教室安排在这里，也不知是学校想用高三的努力来超度一群毫无秩序可言的学生，还是用国际班的活跃来化解高三学子们的严肃杀气。
292教室的过道对面是为走廊敞开的窗，阳光漫过窗外树林来，光影正好投映在292班的墙与中间过道上。高三班级早已坐满人，正在拼尽全力去打响肃穆的复习战，只有鸟音与风声敢招摇这片寂寥人境。
江昱踩着影子踏入这边时，脚步自觉放轻许多。他抱住291班开了一半的门往里探头，入眼见到的是身穿白校服的男生站在黑板前捧着书，手里拿了粉笔在专注解题的画面。
江昱原本没想再打扰他，可不巧手里的门轻摇过漏出一丝微弱的音，而正好台上的人断了粉笔想要重新换，侧过身时他们目光就这样交汇在一起，江昱下意识便松开门站直。窗外的风应时摇曳起树影，桔色黄昏渲染了他们白色的衣衫，门被吹走移向墙沿，只留下江昱一整个人站着，和前所未有的失音。
过了片刻，他才讪讪道：“隋夕。”
隋夕站在那里回喊：“江昱。”
江昱走上讲台，微仰头盯住黑板，从最外侧游向靠窗那边，再回头去看已经取了粉笔的隋夕：“你在解题？”
“嗯。”隋夕走向他来，将手上的书凑到江昱面前。“早上做题时发现这道题有很多种解法，来了教室就想试试把它们都写下来。”
于是江昱便抬头指向黑板数：“1，2，3……4，四种解法？”
隋夕否认：“还有两种。”
江昱感兴趣的接过他的书细看一遍题，摊开手想要隋夕手里的粉笔，“让我试试？”
隋夕把粉笔放在他手心，江昱握起走向靠门那边的最后一块黑板，一个步骤一个步骤开始写，有些数字写得不满意就勾起食指去擦掉重写。隋夕看了大概知道他的解法后也抽出支粉笔走到黑板最外侧，将最后一种思路写下来。
几分钟后，他们一起写满了一块黑板，江昱把粉笔还给隋夕后拍拍手上的粉笔灰，满意的欣赏他们共同写下的成果。
“满分！”
突然目光停靠在一个点，他眼睛有神得意洋洋的对隋夕说：“不对，你不能得满分。”
隋夕望向江昱，见他得意的指着自己写的题道：“你没写解，所以要扣一分。”
于是隋夕败了似的任由江昱嘲笑，等他平复下来才继续问：“你刚才有什么事？”
江昱思索一会才想起来找隋夕的目的：“我就是来和你说我这次考了年级三十。”
隋夕听后不知在想什么，就是被怔住一般，这让江昱忽然很没底，语气也放低了问：“这个成绩是不是很差？”
隋夕恢复过来的摇头：“没有，考得很好。”
“真的？”江昱不自信看他，直到隋夕点头，他才放下悬空的心情，“看你方才的表情，我还以为自己被下了生死通牒。”
隋夕解释：“我只是在想别的。”
江昱本想下意识的问他想什么，不过转念觉得这样不好，隋夕要说的话自然也用不着自己去问，万一问了给人带来困扰就不好了。于是他把目光移向黑板，问：“要擦吗？”
隋夕收起书，“有粉尘，我来擦就行。”
江昱拿起他的书，隋夕朝他看来，江昱道：“用书挡住不就好了。”随后便把隋夕推着走下讲台，还学起他的语气：“有粉尘，我来吧。”
转身便执起讲桌上折叠好的抹布对黑板一阵擦，扬起的粉尘在光影中更加明显，尘埃闪耀飘飞，将江昱围在中间。才擦至第二块黑板，又是一片漆黑从头顶盖住，他停住后听到身旁传来一声淡笑：“粉笔灰都落到头发上了。”
揭开衣服，身旁是隋夕拿起块湿毛巾在擦未擦完的黑板，嘴角还含了未褪去的笑意。
隋夕擦完黑板随意丢下抹布就拉起人走去自己的位置，取下江昱头顶的外套搭在椅背上，拿出一包湿巾，拉开椅子示意：“坐下。”
江昱疑惑的坐在他位置，耳朵听见纸从包装袋里抽出来的声音，再然后湿纸落入头顶，一点一点轻和擦拭着发丝上的粉笔灰。
他眼神投闲置散的四处打量，外面连廊上身穿制服的阿姨抬水浇起两边的花，有人背包行走，有人谈天说笑，有人低头看书，有人在用拖把打扫长廊。黑板靠窗的角落里布置了一排书架，上面放满了书，书架前有一盆很高的不知道是什么树，树枝正由风打颤。再往另一边看去，走廊上斑驳光影慢慢摇晃，292班的教室门敞开，那边是与这边截然不同的阴凉。
也不知过了多久，江昱才感受到头顶动作已经停住，他恍然轻声开口：“谢谢。”
隋夕走去将沾满灰尘的湿巾扔进垃圾桶，返回道：“还有两分钟就上课了，快回去吧。”
江昱起身：“那我走了。”他径直从后门出去，到门边时又回头，确认道：“晚上一起回去？”
“好。”
江昱笑意忽然无处安放，赶紧关上后门，最后还剩下一丝缝隙时道了声：“下课见，隋好同学。”
晚自习第一节课，290班的班主任背手走进来，班里顿时连笔触的声音都在变轻。改卷子的人用手遮住一小半卷子上的错题，写题的同样用手掩盖上正在写的地方，确保班主任经过时不会低头久留。
林老师游走过的每一寸土壤，途径学子们皆是备受煎熬，一边正义凛然写题，一边在内心敲敲祈祷他赶紧走赶紧走，看着烦。
当然这并不能如他们愿，林s虽然作为这个班的班主任，却没有290班的课，他所任课的历史是走班，因此一些同学只能在晚自习经受他的摧残，所谓摧残就是看见他就精神上的不好受，简称sptsd。
总觉得他那张时常带笑的面具下透露的是无底洞的阴险与猥琐，真不知道是怎么成为其他班共有男神的。
整个班级游走一遍后，教室门遽然被敲响，大家悄悄抬头望去，门那边站的是一位女生，手里拿了面旗子：“老师好，这是你们班这周的流动红旗。”
林老师走去接过，随手挂在旁边饮水机上方，再回到讲桌旁，让原本坐在那里的值日班长下去回到自己位置。他拾起多媒体的笔转两圈，再敲两下讲桌道：“都给我把手中的笔停下。”
一小阵动静立时响起，片刻又立马消失。大家正襟危坐，都不敢直视他，只将目光凝固在桌面。
林老师先笑笑：“流动红旗？”他巡视一遍教室，“各位，大家觉得我们班有资格得到这面流动红旗吗？”
坐着的没人敢回答，只在内心敲敲吐槽：你有病。
他懒洋洋敲两下黑板，“现在重新说一遍我们这个班的规矩，首先，桌上的书不能超过两本。”他指向墙那边的一位男生：“大家看看古衔同学的课桌。”
众人随他指的方向望去，而后林老师道：“完全就是反面教材，下课自己重新整理过。”
又指去墙那面的柜子：“抽屉里放不下的书可以放到各自的柜子里，剩下的自己搬回宿舍。不要把收纳箱还有纸箱放在教室占位置，也不能像陶予同学那样弄一个书袋挂在桌侧，教室必须时刻保持清爽整洁。”
“第二，有味道的东西不可以在教室吃，早餐还有午餐晚餐带来后自己去走廊上吃完再进来。”
“第三。”他横跨半步拍了拍旁边的饮水机：“往后每周五下午第一节上课前需要去一楼的杂货间搬水，我们班一共有十位男生三十位女生，所以抬水这件事情全程交给男生来做。”
众人像是听错似的抬头，纷纷疑问：“嗯？”
林老师打破所有人的怀疑，解释道：“虽然男同学是我们班的少数群体，但我们就是要欺负少数群体。”
“哈哈哈！”班级的氛围总算是不那么沉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