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人不能太藏拙
须臾之间,马车赶到了成华大街,停在了结海楼门口。胡银浦没有看出其中的机锋,笑嘻嘻带着三人上楼,胡银浦搀扶着苏伯远,在楼梯口大喊:“小望子,快出来接驾。”
苏望被喊的一激灵,毛笔上吸满的墨汁落在宣纸上,把他刚写好的一张纸给毁了,他很生气,气势汹汹放下毛笔,走到楼梯口:“大喊大叫干什么?成何体统······”还没说完,立马跑下楼梯,推开胡银浦的胳膊,搀扶苏老头:“太爷爷您怎么来了?”苏望转头看了一下四周,发现太爷爷并没有带小厮,数落到:“太爷爷,怎么又不带人出去?”
“混账,你还管起我来了。”苏伯远口中虽然骂着,但是表情却没有生气的样子,反而一脸笑容看着苏望。
陈英落在后面,姗姗来迟。刚刚嘱咐青盐办点事,耽搁了一下。胡银浦眼快,招呼陈英:“这里。”陈英顺着声音向楼梯口看去,苏望也看到了陈英,虽然陈英身着男装,但是陈英太好认了,他一眼就在知道男装的是陈英。
他责怪的眼神看向胡银浦:“你带她来作甚?”
“作诗呀,不然还能干什么?”胡银浦吊儿郎当,推开他让他赶紧把苏阁老扶上去,苏望瞪了他一眼,恭顺地扶着老太爷上楼。
到了二楼,场地十分宽阔,十几张桌子拼在一起变成了一条长龙,上面放满了笔墨纸砚,地上是左一团右一团废纸,看来都是写费的诗句。
在二楼的二十几位学子一看到苏望搀扶着苏阁老走来,纷纷惊讶地放下纸笔,一个个上前行礼:“苏阁老,苏阁老·······”场面好不热闹。
闻道偃也看到了苏伯远,站起身上前迎接,面露微笑:“太爷爷,您怎么来了?”
“怎么?世子不欢迎我?”苏伯远佯装生气,眼睛睁得大大的。
“岂敢岂敢,太爷爷快上座。”闻道偃笑道,连忙侧身让苏望带老太爷坐下。然后他转身喊道:“来人,重新沏一壶好茶,再上一些最好的糕点过来。”小二立马回应,下楼准备。
“太爷爷这垫子不够软,我让人重新拿一个吧。”苏望说道。
“行了,别忙了。大夏天,你想让老夫长痱子呀?”自己这个孙儿真是哪般都好,脾气样貌秉性更是极品,又孝顺又听话,苏家能有苏望,是苏家列祖列宗有灵。
苏槐由于是着男装,跟这个苏老太爷不熟,所以没有上前凑热闹。看着几人殷切地围在苏老太爷身边,她的眼光随意一扫,然后转头突然注视着陈英,她,她怎么也来了?
陈英看着这些人,看着这花团锦绣齐乐融融的场面,想到的却是:这是在结党营私呀。
呜呼,这个朝代崩塌不久矣。
男主闻道偃包下整座酒楼用来举办诗会,美名其曰是在以诗会友,其实是在为他的大业招揽人才。这里面的人都将成为未来男主的从龙之臣,为他马首是瞻。大夏朝,皇帝夏禹并没有生很多儿子,太子是他的唯一继承人,所以不存在夺嫡之说。没有人会怀疑世子闻道偃的用心,以为他真的只是在以文会友。
在场的这些人,被闻道偃收服以后,出谋划策,让这个太平盛世一下子崩塌。百姓流离失所,战争四起,天灾人祸不断,到处是尸横遍野呀。经过数年流血争斗,男主最终夺下这皇位,成为一代霸主。
陈英好像看到了战火纷飞,如烟花般在耳边绽开。火光之下,外面热闹的场景都变成黑漆漆的死灰,人们灰头土脸,死的死残的残,更多的人是生不如死。
哎,百姓何辜?
虽然只是小说,虽然他们都是纸片人。可是,她看着自己白白的小手,扪心自问:这些人真的只是纸片人吗?
她的娘亲,便宜父亲呢?
“陈英,发什么呆呢?”胡银浦伸出手在陈英面前挥了挥。刚刚的她落寞又哀伤,他不明白。
陈英回神,看着他皱着眉。
胡银浦一看见陈英皱眉,就发憷,不知道哪里又惹她生气了。
“陈英,坐这里。”胡银浦帮她把椅子拉开,陈英瞥了他一眼坐下。
陈英落座,打开扇子摇了摇。观察坐在对面的美人—苏槐。苏槐女扮男装没有陈英那么成功,她一眼就能让人看出她是女子,而陈英自带英气,一般人还真看不出来。
胡银浦挤开坐在陈英身边的男子,拿起茶杯给她沏茶,“饿了吗?”小二这时正好端来几碟精致小点心,被胡银浦截去一碗,胡银浦热情地端到陈英面前,介绍:“这个很好吃,我保证。”
陈英尝了一口,点头,确实不错,比臭豆腐好吃。
胡银浦的所作所为简直就像是陈英的仆人一样,殷切周到,让陈英都觉得不舒服。
其他人也看在眼里,世子闻道偃走过来冷言讥讽:“你伺候她干嘛?本世子的茶水点心可不是给她吃的。”
这个小气劲,不仅要杀了她还一口水一口吃的都舍不得。
那我走?
陈英内心在翻白眼,表面不动声色。
“是老夫叫她来的。”胡银浦刚要解释,就被苏伯远打断。“她既然是云山书院的榜首,就有参赛资格,让她比比又何妨?”苏老头摸着胡子,笑的高深莫测。
苏阁老都这样说了,闻道偃有反对意见吗?当然没有,所以他冷着一张脸,看着陈英:“那本世子就拭目以待陈小姐的大作了!”
众人纷纷面露异色,虽然他们都知道陈英的身份,但是见到真人还是不一样的。所有人都不相信陈英以女子的身份成为云山第一,几位才子跃跃欲试想要上前挑战。“这位公子···小姐,可否和在下对诗一首?”
张邵迁笑着坐在一旁,别人不知道陈英的真实本领,他可知道的一清二楚。作为书院院长的儿子,偷张试卷是轻而易举的事。他起初也不相信陈英能是第一,觉得肯定是哪个夫子瞎了眼,等他看到陈英的笔试考卷的时候,他看完以后就沉默了。
没看到之前他心存侥幸,看完之后他简直后悔看了。
太打击人了,怎么会有人把枯燥的策论写的那么激情万丈,文中没有丝毫华丽的辞藻堆砌,却力透纸背,发人深省。
所以他现在看见几个自视甚高的才子向前挑战,好像觉得是个笑话。苏槐也站起来,想要一试高下,张邵迁拉住她,幽深的眼睛看着她,说道:“不要去,你不是她的对手。”何必自讨苦吃。
苏槐愣住,看着陈英面前围着很多人,而陈英却无波无澜淡定自若地喝茶,这份气度确实让她不敢小看。
“想要和我对诗?你也配?”陈英慢条斯理喝完一杯茶,轻启朱唇,说出的话比闻道偃还冰冷无情。
胡银浦冒冷汗,感觉自己把陈英得罪了。
苏伯远喝茶的手,顿了一下。
闻道偃背着手冷笑。
苏望觉得无语,他早看出陈英目中无人,没想到她这么张狂。
“你······无理!”众学子只会写诗作词,哪会骂人,憋了半天只有一人冒出一句无理。
倒是有趣。
“我等诚心诚意只是想请教陈小姐,陈小姐为何看不起我等?”刚刚冒出无理的那个方脸青年首先回过神。
“你们这些人可赢得了苏公子?”陈英露齿一笑。
“还未比试,不知。”那位方脸青年闷声回道。
“好,那你们和他比试过,才能有资格跟我比。”陈英晃动手中的扇子。
“为什么?”方脸青年不解。
“为什么?因为我是云山书院的第一呀,而苏望,他是我的手下败将。”陈英手指指向苏望,眼神淡漠,语气嚣张跋扈。
苏望气得握紧拳头,咬牙切齿。简直欺人太甚,如果眼神能杀死人,陈英已经被苏望千刀万剐了。
“欺人太甚!”苏伯远君子一怒,用力拍了一下桌子。其他人被吓到,陈英没有。
“你们看,苏阁老都觉得你们欺人太甚,这么多人为难我这个小女子,各位的脸面呢?各位的君子风度呢?难道我大夏朝的男儿都是你们这群只会群起抵抗一个女子的软骨头吗?”苏阁老明明不是这个意思,却被陈英抢去话头。
几句冠冕堂皇的大话,让在场的才子纷纷不敢造次。儒生们脸皮都比较薄,不少人红着脸,却不知道说什么。
胡银浦出来搅合:“你们也是,好歹和小望子比过,赢的人再来挑战她呀。”
“胡银浦,你到底是哪头的?”苏望气不过,上去拉胡银浦,被他一把甩开。
“哼,我是和她一头的,小望子你闪开。”胡银浦依旧笑嘻嘻地说。
“好了,都别吵了。”苏阁老出言打断,扶起被他拍倒的茶杯。他当真是小看了这个丫头,临危不乱镇定自若,三军主帅都没有她坐得住。
“陈小姐,如果都让我这孙儿挑战了其他人,于他而言是不是不公平?”
“何为公平?”陈英问道。
“公平就是大家平等,以相同的方式各做一首诗。”苏阁老说道。
“人生来就不平等,何谈公平?大家辛辛苦苦熬夜读书,参加科举考试,不就是为了分三六九等阶级之分的吗?既然我们的地位已经不平等了,何谈公平,又有什么公平所言?”她站起身,举着扇子说道:“我,陈英,云山第一。只有获胜的人才能有资格向我挑战,这才是公平。”
她父亲说的对,人的野心是藏不住的,会从眼睛里冒出来。既然不能掩饰,那就大大方方露出来,不鸣则已一鸣就要惊人,这样才能站到更高处,和更高处的人对决。只有站的够高,实力够强,一些低三下四的下九流就没有资格也不敢来惹她。
人,不能太藏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