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夜下吹箫
只是给个建议而已,具体如何与他无关,反正这事也赖不到他身上。
“卫伯,这供词上说,药铺还有一份真账本在卫真那里。卫真每回去药铺,他都是打一头就走。想来他肯定不会把账本和贪来的那些银子放在青竹别院。”
“他住的屋子,我都搜过,什么都没有,干净的很。”卫剑挠了挠头,有些气愤。
萧华分析道:“也就是说,他还有一个地方,藏银子和账本的地方。”
卫剑说:“我也想不出来,会是在哪里?”
“你先再打听打听,实在不行就问那个药铺里的伙计。若是打听不出来,不如守株待兔,等他回龙浦,你派人跟紧他,肯定能寻到。”
“若是这地方不在龙浦呢?”卫剑问。
“不可能,你看这,他从药铺收银子,都是一天一收,而且他每天回别院读书,这样的频率,根本不可能藏太远,就算不在龙浦,也在附近。多问问,根本能找到线索。”
萧华指着供纸上的信息,给卫剑分析道。
此时秋月跑了过来,打断两人说话,见她爹与萧华十分恭敬,多少有些稀奇。
“三郎,姑娘叫你呢!”
她爹的脾气,她是知道的,只有让他信服的人,他才会这样,不然休想能看到他的好脸色。
正因些卫真与卫元都怕他。
“哦,这就来。”萧华放下两张供纸,赶紧起身过去,特意挡住了秋月张望的视线,卫剑赶紧收起来。
秋月见他站起来比自己高出许多来,笑了笑,领他去书房。
路过私塾时,许夫子正在讲课,屋里只坐着一个卫元。
他坦然来到书房,卫惊鸿已经等他多时,亲自与他指点。
卫惊鸿在讲课上没有什么系统的经验,往往都是跟着萧华的思路来讲,他问哪,她就据此进行解答,然后延伸出许多内容来,往往中途就会被他打断。
“卫姐姐,此题暂停,下一题!”
见她涛涛不绝地将一句“孟子曰:‘恭也。’”讲出了许多道理来,着实让他有些佩服,精采是精采,只是他现在还用不上。
县试只求语句通顺,没有大的错漏即能取中,他赶紧适时打住,追赶学习进度才是首位的。
“你怎的是个不求甚解的!”
卫惊鸿抿了抿口,收起翘起的玉指,显然没有说尽兴,好不容易逮着一个上进的学生,就想把平生所学都讲出来,特别是这学生一听就懂,一学就会。
只是这个学生不肯听最深刻的精义,只求基本意思,着实让她有些意犹未尽,卡在嗓中不吐不快。
“明年二月就是县试,我时间有限,第一遍只要通读大意,能作出八股文章即可,待县府试后,院试前,再学第二遍也不迟。”
“也罢,既然你是个有条理的,倒是我心急了!”她嫣然一笑,坐回椅子里,端起一盏茶,抿了一口,抬着一双亮眼瞧着他,有些不死心道。
“我看你这悟性也是有可取之处,许多问题,我一点就通,倒不似个新进学的。多学一点精义,想来也不浪费多少时间,想来这时间也是够的。”
他不肯答应,顾左右而言它:“哈哈哈,古人说的好,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这些圣人之言,都是大道理,与我们生活之中往往多有对照,一番对比,也就很容易理解了。”
“哈哈,你二表姐非说你是头笨驴,我觉得此言有所偏颇。”卫惊鸿见他不接话,打趣道。
“卫姐姐可是个斯文女子,怎也学二表姐那样骂人?”萧华佯装不满。
“可别用斯文二字,我可当不得。入得这风月之地,修的是人生百态,哪能不入乡随俗!”她有些自叹自怜。
“入乡随俗,嘻笑怒骂,皆是文章!”萧华赶紧拍马屁道,“高!实在是高!请受小子一拜!”
“不带这么取笑人,哈哈……”
两人是同坐在书桌前,并成一排,见他这番恭维,嗔怪地轻轻拍了他的手背,但自己已经笑出声来。
这后面再教什么,都听萧华安排,她也是当真用心,若是想学新文,她就讲新文,这倒是比许夫子还周到详细,指哪打哪,随心所欲,学起来更轻松。
若不是天色已晚,还能多学一会!
再次打道回府。
“铁兄弟,你说三郎这是怎么了?”柳飞有些不解地望着一处高地上的萧华。
铁枣看了看他,又望了望江面,夕阳下波光粼粼,远近隐约可见的处处画舫,还有来来往往的商船:“想来是在望江吟诗?”
柳飞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没能理解,他看到的江面尽头是隐约可见的码头,码头上是正在装卸货的帮工,他们都是船帮的人,干着最辛苦的活,拿着仅够温饱的竹畴。
有的不小心损坏了货,被那些商家仆人抽打责骂,尽管如此还得谄媚地笑颜相对。
萧华迎着呼呼作响的江风,不停地抖了抖身上的衣服,边吹还边嗅了嗅,见身上的气味被吹散的差不多了,这才从那个高高的山堆上下来。
这卫姐姐身上定是抹了什么香,与她单独待时间久了,这味道就会沾染上,为了自己的狗命,必要的散散气味,是日常工作。
自己对香料研究不多,家里也不是天天都会用香料,那个太贵,也只有来了客人时,秦红玉才会舍得用,也只是用一点檀香而已。
像秦红玉比较节俭的,在一众风月圈子里,算是少数。
大多数青楼画舫女子,年少成名的,大多都贪图一时享受,吃的穿的用的,样样都得最好的,一时风光,能在风华之年就寻到一个好的归宿的是走了运的,也是少数。
若是寻不到,每到年老色衰时,大多孤苦无依,生活都难以维持,真正善终的是少数。
晚上与秦氏姐妹一起用完饭。
秦红玉自从上次之后,已经会和他说话了,只是话不多,她有些躲着自己,就连发脾气的气势明显不如以往强势了。
总给他一种纸老虎的感觉!
不知为何,他总有一种想去戳破这个纸老虎的冲动。
这种冲动,随着时间的推移,越发强烈起来,隐隐有不可控之势。
躁动的青春呐!
晚上,依旧和小表妹一起背书。
“小表妹,你那个香囊可绣好了?”萧华完成当天的功课,收起书本来,在她眉间轻点了一下。
“好是好了,不过,还差一点香料。”小表妹说话有些迟疑,一个香囊绣了一个多月了,也是没谁了。
“你拿来与我瞧一瞧。”
秦碧玉吃吃一笑:“我又没说送你!”
“啊,那你送给谁的?”
“就不告诉你!”
萧华用一支胳膊直接勒住小表妹的脖子,仗着身高的优势,几乎可以将她的整个人提起来,只是他没敢太用力,向坐在外间的阿秀喊道。
“阿秀,你家小姐被我挟持了,快去把香囊给我送来,否则我就。”
边说着,萧华左手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阿秀救我,阿秀救我。”小表妹可怜惜惜地向阿秀哀求。
阿秀噗哧一笑,对此也是见怪不见:“待我去找找。”
“你快些,时间不多。”
小表妹赶紧喊住她:“别去,若是让他得逞了,下回还要得寸进尺,姐姐说了,不能贯着他……唔唔。”
萧华直接用手捂住她的嘴:“阿秀,赶紧的!”
阿秀只得跑去拿赎金,刚出门,外面有些黑,撞到个人,抬眼一看,是二姑娘,这下子吓坏了她:“二姑娘,我,我……”
秦红玉有些慌乱地整理下衣裳,训斥道:“怎慌慌张张的?你家小姐怎么跟你说的,不能贯着他!”
说罢,若无其事地回了屋里。
“哦。”阿秀只得悻悻地回了书房。
小表妹便在那吃吃地笑。
萧华只得做罢,此时夜已经深了,与小表妹分头回房歇息,最后走出书房,望着门外有些昏黑的夜色,突然觉的有些可怕。
让他想起前世上班级晚自习的时候,总有一双眼睛悄悄在你的后门窗户里闪亮,每每对视上一眼,总让人心惊肉跳,这可罚站可怕多了。
他见书房隔壁的东屋里熄了灯,于是他踩着脚尖,蹑手蹑足地慢慢挪到东屋的窗户前,附耳听动静。
“唉——”
房内传来一声叹息,尾音很长,也轻柔。
接着房内偶尔会传来吸鼻子的声音,这声音很轻,偶尔声音会大一点,像极了在无声抽泣,这样的声音就连睡在外间的钟灵都惊醒不了。
听了许久,这声音才缓缓停住。
然后传来凳子与地面摩擦的声音,以及衣袖摩擦的轻微声,细碎的脚步声,听这声音是向门前传去的。
他来不及躲回屋子,只得在躲在廊柱侧,好在天晚,不容易看清。
她出了东屋,轻轻地走到书房门前,独自坐在廊下的栏杆上,仰头看着乌云过后的片片星辰,这一看就是许久。
此时,西厢房的门开了,出来一个小人影,轻手轻脚地往院子对面走,走到东厢门口,轻轻敲了敲,见没人应,轻轻推开房门,钻了进去。
看到这一幕,萧华如遭雷击,看来平时与小表妹的一些小动作,都没能逃过二表姐的法眼。
希望她别发现什么,不然到时候就尴尬了!
好在她刚进去就跳出门槛,轻轻带上门,然后悄悄回了屋子。
“阿秀放好了么?”西厢房里的秦碧玉问道。
“嗯嗯,放桌上了,他明早应当能看到。”阿秀回了声,然后钻进西厢房里,关好房门。
过了会,听见秦红玉吃吃一笑,声音有些闷,显然是捂着嘴的。
等了许久也不见她回房,他这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得硬着头皮等着,偶尔能看见她仰望星空时的侧脸,看不清容颜。
又等了会,她举起一个棍似的东西,放在唇角,然后呜咽的箫声在空气中波荡开来,声音不大,十分婉转低沉,在廊下可以听的清楚。
他总算明白每每晚上,总能听见呜咽的箫声,每次去问时,二表姐总说是别家吹的,他当初还信以为真。
这曲子,他听过,是《凤凰台上忆吹箫》,他曾经常听秦红玉弹琴独唱,与小表妹都学过词。
“生怕离怀别苦,多少事、欲说还休……”
“惟有楼前流水,应念我、终日凝眸。凝眸处,从今又添一段新愁。”
过了许久,东屋的房门推开,钟灵走了出来,打着呵欠,扶着里墙往书房走。
“姑娘,夜深了,外头凉。”钟灵轻轻上前,替她披了件外衫。
“嗯。”她收起箫,这才起身回屋里。
见房门再次关上,油灯亮起,他偷偷向窗缝里张望,这位置不好,见不着人,本想捅破窗户,只是这窗户太特别么硬了,顶的手指痛,还是收了手,只得听动静。
“陪我吃几杯酒。”秦红玉道。
“姑娘,我去热一热。”
“不用了。”
“姑娘,少吃些,你这失眠症,天天这样子,也不是个办法,不如请个郎中瞧瞧。”
“瞧不出来的,别管这个了,这法子管用,与我倒酒。”
“唉。”
“唉——”
跟着又是一声长叹,这次是她秦红玉的声音。
“姑娘莫发愁,等三郎考中了进士当个官,肯定能助您脱离侯府。”
“唉,这进士哪有这么容易中的,每次多少江南士子赴考,能中者不过寥寥数人而已。三十老明经,五十少进士!这五十岁中进士都算是年轻的,等到那个时候,我能不能熬得到还不一定呢!就算熬到了,又能如何?呵呵……”
“姑娘莫说这些丧气话,卫姑娘不是说三郎是文曲星附体么!许能早些年就能中个进士。”
“她那是玩笑话,你也信?你看他驴……咳咳……”
“姑娘,怎呛着了,我拿茶与你顺顺。”
“不用了,扶我去躺下。”
听见房内终于安静了下来,熄了灯,他这才轻手轻脚地回了东厢房。
想来,在二表姐看来,自己还不能为她遮风避雨,哪怕关系已经近到那个份上,依旧要与他冷淡些。
唉!
他叹了口气,有的时候,特别反感秦红玉监视自己,但也总会为她对自己的期望落空而失落。
自己啥时侯这么儿女情长了?
妹的,算了,不想这些乱七八糟的,还是读书科举要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