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大考
今年的元宵节，张家界人照例要逛庙会、听阳戏、看花灯。
每年闹元宵对于政府来说都是一次安全大考，压力山大。但活动已经办成了个文化品牌，本地人和外地游客都特别期待这一年一度的热闹，政府既不能跟民意过不去，也不能跟钱过不去啊。
元宵节这天，市区中心呈井字型的几条街在外围全部进行了交通管制，人只能走路进去。
里面的人，特别是舞狮舞龙游行的时候跟着赶的人，多得只能用“井喷”两个字来形容，插不进脚啊，都快炸出来了。
到处人山人海，火树银花，路边搭满戏台子、灯谜塔子，以及小商小贩卖花灯、面具、吃食、小孩玩具的摊点，把几条街都塞得满满当当。
覃荨本不好这热闹，可栗生专门打电话来，邀请他和瘦猴、石磊一起去看他们村的板板龙灯表演。
上次天坑的事可把栗生给吓坏了，覃荨觉得很对不住人家，后来专门再去了一趟白虎堂村表示感谢。
石磊那辆东风日产的“10w－”小货车如今在货业务不忙的时候已经成了覃荨二人的专用坐驾。
覃荨也不嫌弃，有总比没有好，何况车上还有他的好兄弟，坐上去就能体验一把“纵横四海”的好基情。
那天是石磊开车送他们去的，到了武陵源后就跟着他们一起徒步进了村。到的时候村里正在进行舞龙集训，于是他们见到了龙头大哥付劲松，还有龙灯队伍里一帮肌肉虬结、笑容憨实的大汉。
覃荨和石磊还尝试了几把掉龙头、穿龙尾的花活，瘦猴则是全程旁观不敢上手。
栗生和瘦猴、石磊两人也是一见如故，到分开的时候已经互相称兄道弟了。所以栗生的邀请当然也少不了他们两个。
傍晚吃过饭，覃荨三人刚要溜达上街，舅舅和余伶俐送两个孩子过来了。
熊孩子一定要跟着他新得的哥混，便宜表妹熊新欣听说荨哥的本事后也成了小迷妹一枚。
覃荨为了舅舅的二人世界，只好憋屈地接手了两个拖油瓶。
覃荨住的地方就在市中心、管制区内，走出去几步路已经人潮汹涌。熊新欣小姑娘专盯着人家小孩手里提的灯笼啊，小狗狗头上戴的兔耳朵啊，见到喜欢的就要上前打听在哪儿买的，在人潮中越发挪不动步。
覃荨几人急着到栗生队伍的休息区去与龙灯队汇合，没谁有耐性陪她去买，熊新欣的嘴噘得老高。
好不容易挤到栗生他们那里，几个人大冬天的出了一身臭汗。栗生他们待的这一块是普光禅寺外墙边，所有舞灯的家什行头都堆在一处，几人就坐在龙灯上，脚边放着还没吃完的盒饭。在市区见到了覃荨几个熟人，龙灯队的都高兴地站起来打招呼。
他们告诉几人，等天黑下来，龙灯队就要沿着井字街坊的规定路线游一整圈，然后跟其他龙狮高跷和蚌壳队伍汇合，在老十字街中心放焰火的地方集中表演。从七点到十点半的体能消耗，对他们不亚于一次极限挑战。
覃荨几人与龙灯队约定，九点半钟的时候到老十字街中心看他们表演，给他们捧场去。
该做的事暂时做完了，几人来到一家电玩城，玩游戏混时间，等待九点半钟最热闹的时刻到来。现在雷生生的电玩城他们是不会再去了，两边已经撕破了脸，覃荨不想再见到那两个人。
等到快九点半的时候，他们开始往街中心走。覃荨交待熊新诚看好妹妹，想想不放心，又拜托石磊帮忙照看这两个孩子。
事实证明，他是有先见之明的。等表演队伍都到了街中心的时候，似乎一刹那又涌进了无数的人，多到，脚不沾地完全可以做得到。
几乎人人都举着手机、相机、aped，对着圈子中心的民俗表演节目一通拍。覃荨他们因为提前占到了位置，都在圈子的一环。饶是有石磊护着，两兄妹也根本扛不住后面人群的压力，被挤得往前一冲一冲的。
场面真是太乱了，堪称一场人与人之间的肉搏战。混乱中，熊新欣手中的氢气球被挤掉了，鞋后跟被踩脱了，吓得她大惊失色，心慌慌地大喊着“我要回去~让我出去~”，可她的声音被淹没在人潮中，连个水花也没激起。
覃荨他们看到了付龙头和栗生。龙灯队伍舞至兴起，发出“哦嗬嗬~~”的呼喊，拿出平生所学，花样百出，围观人群也随着他们的呼喊大叫。
覃荨和瘦猴更是喊得起劲，青春的热血在这一场舞龙活动中得到了彻底宣泄。
可就在这个时候，异变突生！不知是谁往龙灯队伍里扔了个雷鸣二踢脚，随着“啪”的一声爆响，栗生发出一声惨叫，龙尾巴顿时一崴。
这声惨叫被鼎沸的人声淹没，覃荨却注意到了，他急忙冲至栗生跟前问道：“怎么了，怎么回事？”
栗生已经跟不上队伍，把杠子勉力往他手里一送，人就滚到了人群边上。
龙灯队伍也发现了异样，都投来担心的眼光。
瘦猴四人已经去到了栗生身边，付龙头望望覃荨，见他抿着唇没做声，便咬咬牙继续舞起来。
栗生腿上被炸得血肉模糊，石磊背起他，交待瘦猴看好两小，嘴里边喊着“让一让、让一让”，边往外冲，维护秩序的工作人员也过来帮忙，几人终于冲出重围，赶往设在附近的医疗点。
覃荨跟着龙灯队，竭力回想栗生给他讲过的龙尾巴动作要领，时刻关注前面动作，随时调整自己来移动配合，八字飞旋、蛟龙漫游、穿腾翻滚、起伏寻珠、龙磨转……，终于有惊无险地混到了表演结束。
等他有空拿出手机的时候，却发现手机上许多未接来电，都是瘦猴和熊新诚打来的，时间就在几分钟前。
出了什么事吗？覃荨心里忐忑着，把电话拨回去。瘦猴几乎秒接：“熊新欣不见了！”
他说，“我正从北街往你这边过来，我们在你右手边汇合。”
两人很快碰面，瘦猴带着覃荨边往医疗点折返边把情况给他讲了一遍。
原来，四人带着栗生去了医疗点后，等医生给他处理过伤口，就等着覃荨过来。熊新欣待不住，她的氢气球弄丢了，不甘心今晚两手空空，便缠着熊新诚陪她再去买个氢气球和兔耳朵发箍。
到了小摊子前选好东西，熊新诚刷微信付款，等他刷完回头一看，人没了，电话也打不通了。
熊新诚都懵了，等石磊赶到，问他话，他什么也想不起来，更描述不出现场的任何异常。
石磊问那小摊贩，他说，当时他恍惚看到有个人朝小姑娘笑，好像是熟人，小姑娘就跟着人走了，当时他以为她到一边说几句话就会回来呢，他得关照自己生意啊，哪会一直注意这些？
听那小摊贩的话没什么异常，问周围的人，也提供不出什么新情况。今晚的人实在是太多了，一个不起眼的小姑娘真的没人注意。
瘦猴给小王打电话报警，调取附近的天眼，锁定了人以后在大数据库比对，发现有很大可能是个刚刚刑满释放的人贩子。
这人是本地人，抓进去以前就干这勾当，专门贩卖年轻女性给一些贫困山区找不到媳妇的男人。
小王告诉他，市里最近已经接到了两起类似的报案，也正在加紧排查，但还没有任何线索，估计作案手段是使用了近距离接触致幻剂。
今晚上市公安局也已经在全市所有出行通道全面布控，但至今还没有传来任何好消息。
瘦猴把事情讲完后，问覃荨要不要告诉老覃和他舅舅？怎么开这个口？
覃荨很头痛。既然不是偶然事件，且至今查不到任何线索，说明这人贩子相当狡猾，把人拐走后应该还藏在市区的某处。
如果是同一人所为，那这人的家里肯定已经被警察查过，三个大活人，要藏起来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有什么地方是社区、街道、单位、居民小区探查的死角呢？大型冻库？人贩子要的是活人。地下室？市区酒窖、下水道、防空洞之类的地下建筑都属于重点排查范围，藏人的可能性不大，除非私人开挖的地下室，这个探查就需要一定的时间了。
覃荨几人的脑子高速运转起来。
这时，舅舅的电话打过来，覃荨接通，手机里传来舅舅“什么时候回”的询问。时间已经接近午夜十二点。事情再也瞒不住了。
这一夜，多少人彻夜无眠，寻人黄金时间24小时，睡一分钟都是罪过，都有可能会错失孩子的一辈子。
亲历了妹妹在自己眼皮底下失踪的熊新诚，陷入了深深的自责和懊悔，他不敢去看妈妈快疯魔的眼神，母子二人被折磨得几乎崩溃。
几家人拿着熊新欣的照片，在她失踪的这一片到处询问、寻觅。
第二天上午，覃荨几人拖着疲惫的脚步来到龙灯队伍住宿的旅馆，覃荨表示想接栗生到自己家去住几天，等他把伤养好再走。
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栗生哪还会给他们添麻烦？付劲松也让覃荨放心，他们都会照顾好栗生。
栗生很内疚，觉得若不是因为自己受伤，小姑娘昨晚不会跟过去，也就不会丢。
覃荨道：“不要把什么责任都往自己身上揽，要怪也只能怪人贩子，干你什么事啊？”
相关的人都在猜测这人贩子到底把人给藏哪儿去了，小王与薏生也在讨论这件事。
薏生说：“确定人在城里没出去，那肯定是一般人都想不到的地方。人贩子狡猾，不是说，越危险的地方越安全吗？想想有哪些地方是人们眼皮子底下最容易忽视的，你朝这个方向想想。”
小王若有所思。所有投入的警力都在地毯式大排查，但这些行动只能隐藏在暗处，不敢放在明面上，警察害怕人贩子被逼急了铤而走险，从而对小姑娘们不利。
熊新欣失踪案有了新线索。前面警方查到，她跟着人贩子走到一处监控盲区后消失，这一片是居民区，人员进出复杂，警方重点追踪了大件物品运输轨迹，经过排查，锁定了附近的“半是蜜糖”ktv量贩广场。
一台冰柜被从居民区运入这里后，用到了厨房。这台冰柜是从居民区拉过来而不是从商场购买的，这就有点奇怪了。
询问相关人员，有个叫“蛇三”的保安说是自己家里不用了的，折价卖给了量贩广场。
小王直觉不对，但他们找不出证据。
这天晚上石磊送货从“半是蜜糖”附近路过时，侧前方的小巷子里突然蹿出一个黑影，不管不顾地往前冲，石磊一个急刹，黑影还是堪堪被撞上了，倒在了地上。
石磊心里一激灵，赶紧下车绕到车子前面，蹲下身查看。
这时，从巷子里又跑出来几个人，急急忙忙跑到车前，把黑影扶起来就要走。
石磊拦住他们，问：“哎哎，你们要干嘛”几人蛮横地说：“不要多管闲事！”
路灯打在那黑影的脸上，头发垂下来遮住了大半张脸，但仍看得出来是个很年轻的小姑娘。
小姑娘尽管昏厥，眉头还紧皱着，脸上表情还残存着惊恐。
石磊觉得不对，又问道：“你们认识她？不认识的话可不能带她走。”
说完上前扒开扶着小姑娘那人的手臂，把小姑娘接了过来。
几人互相望望，忽然一齐上前对石磊出手，企图从他手中硬夺回小姑娘。
石磊半抱着小姑娘，仅剩下一只手格挡，顿觉被动，不一会儿就挨了好几拳。见他没有要松手的意思，其中一人抬脚猛向石磊裆部踢去。
石磊眼看避之不及，条件反射般，食指抬起向他腿部戳去。只听惨叫一声，那人萎顿在地，抱住被戳的那条腿，再也站不起来。
这人可能是个小头目，其他几人见事有不逮，架起这人掉头就跑了。
石磊不敢久留，忍痛抱起小姑娘放到货车后座，赶快开车离开了这里。
车上，他给覃荨打电话告知了此事，他直觉这件事不对劲。
覃荨马上把这事转述给小王。待两拨人赶到医院时，小姑娘还没醒。
小王交待吴莉莉守在这里，待小姑娘醒来尽快进行询问，他自己则带着石磊和覃荨赶往事发现场。
现场已有警方人员在进行搜索，他们向小王通报了周边情况：从石磊所讲的那几人离开的那条小路穿过去，恰好就到了“半是蜜糖”ktv量贩广场。这么巧？
小王当机立断，跟石磊说：“跟我走！进去以后你只管负责找出刚才在外面抢人的那几个人。”
石磊郑重地点点头。几人冲进“半是蜜糖”时，那几个抢小姑娘的保安人员正在经理室挨训。
值班经理说：“你们几个，把剩下那俩小妞带上，赶快换个地方，防备‘黑皮’（警察）找上门来，”
他又交待身边一人：“那两个妞叫红姐给她们把妆化得再浓一点，要熟人看了也认不出来那种，戴上……”
话还未讲完，门被撞开了，一个手下小弟闯进来，报告道：“不好了，‘黑皮’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