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意外
老覃手里捧着保温杯，嘴里拖腔“吊葫芦”地哼着阳戏《红旗飘》，在院子里来回转悠。
这几天儿子没再出去，也没什么事发生，许是黄大仙的符纸起了效力，他心里稍微踏实了些，这几天又跟着老王学太极，日子过得倒也舒坦。
覃荨这两天追着小王打了无数个电话，他心里起了疑，总觉得瘦猴的事情不是意外。
小王也追得紧，当晚就找到灯箱主人，进行了现场查勘。
他起初倒不认为这事会有什么隐情，就以为是单纯的意外，覃荨给自己打电话也是催着想早点帮他朋友把赔偿追到手。可查着查着，却发现了些不对劲的地方。
现场砸伤瘦猴的灯箱上面的螺钉如果是早已开始松动，那么，裸露在外的那部分肯定会有不同程度的氧化，但现场找到的螺钉全部经过比对和检验，没有一个是发生过早期氧化的。
且这些螺钉松动的痕迹很奇怪，像是硬生生地被同时拔了出来。如果是人工操作，除非几人一起开始，否则肯定做不到这一点。
而现场人员也证实了，事发当时灯箱所在的楼上根本没有人。
痕迹鉴定专家对此事也无从解释。
小王还有一个疑问，就是不知道灯箱砸下是故意针对瘦猴，还是碰巧？小王总觉得，覃荨老追着他问进展如何，要么，是他本人就有最大的嫌疑，要么，可能是他知道些什么。
于是，他以补笔录的借口把覃荨喊到自己办公室。
对于这个老覃口中“别人家的孩子”，覃荨感觉很复杂。从小，小王跟他之间就被贴上了“好孩子”和“破孩子”两种泾渭分明的标签。覃荨不懂，人和人的不同为毛只对自己不友好？！
尽管表面上不在乎，尽管自己小时候常待在他家，但他跟对方还是天然亲近不起来。所以，外面见了，覃荨只感觉，两人不熟，不熟，真的不熟。
见面的一开始就比较冷场。覃荨：“咳，咳，咳咳，咳咳咳。”小王……，端上一杯茶，默默地注视他。于是，相对无语凝噎。
最终，小王担起了这个打破僵局的重任：“关于罗守恒的事情，你没有什么想要跟我说的吗？”
覃荨抬起头，睃了他一眼，心里很不舒服。使诈么？说个话处处都挖坑，还能不能愉快地交流了？“我没什么说的，你说说你查到的情况。别告诉我，这么长时间你们什么都没查到。”
就这一句，让小王敏锐地觉察到，答案是后者，覃荨确实知道点什么。而且，作为从小的邻居，他多少有点了解，心底里也并不认为覃荨会有嫌疑。
略微犹豫了一下，他把现场勘查的、检测的所有资料全部摆放到覃荨面前，和盘托出了痕迹鉴定专家的疑问。
待覃荨翻看完，他问：“你能为我解惑吗？关于，这件事是不是专门针对罗守恒，以及，你还知道些什么。”
覃荨沉默。他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开口，即便对与自己最为亲近的老覃，他也不认为适合告诉他一切。这一切，匪夷所思，超出常人理解范畴。
见他犹豫，小王继续攻心：“我们两家也算是两辈子的交情了，我看你就像自己兄弟，你对我还信不过么？”
覃荨抬起眼，对面这个人，是值得信任的，他能够确定。他想起小时候，有一次下大雨，他在学校被秋千荡下来砸破了头，老师喊小王给老覃带个信，让把覃荨接回去，老覃没有来。后来他知道，那天老覃临时下了乡，手机没信号。
是小王喊来唐姨，两人冒雨把他接到医院缝针，又带回自己家里照顾。
看着小王那张正义的、此时却仿佛被狼外婆换了皮子的脸，唉，既然你主动送上门，老子就把你当树洞。我讲了，信不信，你随意！
覃荨把自己寻宝以来的所有经历，除了那段拯救地球的计划之外，全都倒给了小王。
他倒不是信不过他，而是基于从小的身份定位，单纯的在小王面前感觉有些气短，害怕小王笑话。
饶是这样，小王还是比被雷劈了还焦愣。他看看眼前这个人，还是自己认识的那一位，与往常并无两样。他所讲的所有事情，在现实世界都解释不通的事情，在他的讲述中都对得上，都能解释得通。但，还是有点接受无能啊。
另外，在明面上自己要怎么向上级交待？这也是个问题啊。小王觉得，自己需要静静。
瘦猴那天被120拖到医院，处理完伤口，当时就被覃荨送回了家。然后，熬过前几天的浑身酸痛，伤口也渐渐恢复得差不多了。
覃荨每天给他送一次饭，从家带的老覃精心炮制的“爱心牌”营养餐，几天下来居然把瘦猴喂得胖了那么一丢丢。
继小王之后，瘦猴成为覃荨的树洞2，覃荨本来早就打算告诉他真相，这次被吓了一大跳，心里满是愧疚，越发不能瞒他，竹筒倒豆子般一股脑儿都说给了他听。
瘦猴倒是对这些信息接受起来丝毫不疑，他是跟着覃荨一起经历过那些稀奇古怪的事情的，覃荨不会害他，他信，而且一直信。
只是，他问覃荨：“那，那个悬赏令还有用吗？”
覃荨拿杂志敲他的脑袋：“有用，怎么没用，你现在就可以把我送去领赏。”
瘦猴“嗨嗨”笑：“我是那种为金钱出卖朋友的人吗？……哎妈呀，好想说，是的，是的！”
覃荨：“……滚粗！麻烦你，出门右拐五十米到第一个路口直行到第四家。”
瘦猴：“干嘛？”
覃荨：“垃圾站欢迎你！”
笑闹了一会儿，瘦猴收起笑容，问覃荨：“荨哥，你对我说的这些话，还打算告诉阿落吗？”
覃荨说：“我还没想好。那天我们是一起出去遇到那黑衣人的，我也怕他会出事。”
瘦猴：“我也怕，但我说实话，荨哥，我信不过他。而且，这个悬赏令是从他老板那里发出来的，我感觉发这个的人不安好心，你得防着点。”
覃荨“嗯”了一声，算是答应，但他心想，自己还是跟王哥说一声，让盯着阿落点儿，说不定那个黑衣人的下一个目标就是他呢？
瘦猴想想又道：“荨哥，其实现在最不安全的就是你自己了，你才是最要小心的那个。要不，你最近别出来了，在家先避一避，我吃饭随便叫个外卖就好。”
覃荨：“哪儿能因为没发生的事就什么也不干呢？你看我像这样的人吗？”
说完，他倒真的觉得自己不能再缩在家里，要主动出击，覃垕不也说了嘛，得入世。
可是，没等他入世，薏生却先出事了！
他们是通过文颖的微信知道的。等覃荨和瘦猴问清地方赶到医院，薏生还没出手术室。
她是被一辆皮卡车给撞倒的，司机都吓傻了，也问不出什么有用的信息。
文颖陪薏生妈妈坐在手术室外走廊上，薏生妈妈无声地流泪，却比嚎啕大哭更让人感到心碎。
覃荨两人心中都忐忑难安，不知道这是真的意外，还是，又一起人为事故。
终于，手术室的灯灭了，薏生包得像个木乃伊般被推了出来。
医生告诉薏生妈妈，病人全身多处骨折，万幸没有伤及内脏，命保住了，只是要彻底休养一段时间。
听到医生的话，薏生妈妈松了一口气，人顿时就支撑不住，软倒下去。
覃荨赶快一把扶住她，瘦猴急得对着医生直喊“快、快”。
薏生妈妈很快清醒过来。薏生还没醒。都守在这里也没用，薏生妈妈便叫三人先回家。
看看时间太晚，在医院大门外送走了开车的文颖，覃荨让瘦猴到自己家去休息。瘦猴也不矫情，答应了。
回去的路上，两人心情都很沉重。覃荨想，他得把这件事告诉小王，等薏生醒来，要仔细询问一下事情经过。
此时，阿落正被阿起修理着。阿起觉得这个愚蠢的年轻人竟敢挑战自己的权威，必须要给他点教训。
阿落内心很委屈啊，他只是很小心地对阿起表示了一下，薏生跟他们没有关系的，跟覃荨更是不对付，没必要把她扯到这里面来，结果却换来这一顿暴打。
打完，阿起用脚踢了踢阿落，一边扯了张纸巾擦手，一边跟他道：“你现在就去找那个什么覃荨，现在这个样子刚好合适，可以跟他诉诉苦，让他知道你是被他给坑了。”
阿落被打得脑子都转不动了，不敢吭声。
阿起火起，加了力又踢他一脚，嫌弃地道：“还不快去！老子免费教你‘苦肉计’，还不学着点！”
覃荨家，饶是这一刻心情沉重，瘦猴都被他房间的景象震得连连惊叹。
覃荨打开自己的vr系统投影，天花板上出现了蔚蓝地球正在自转的情景，自转的速度不是一天一夜，而是随着自己心意随便操控：地球随着日升日落明暗交替，海岸线的潮汐在飞快地完成一轮又一轮涨落，非洲大草原上的野象群正在迁徙，斑羚羊奔跑、狮子围猎，亚洲的长城雄踞大陆……
这些都是在现实中正在发生的虚拟空间图像，只是并非实时传送。
他又打开一台笔记本，联接百度，北斗卫星系统可以精准定位到国内任何一个地方，包括直接锁定街区。
他设定好位置，然后把信息投射到床对面的一面大白墙上，他们所处的这个居民小区出现了，正中间就是覃荨家的大门，此时，整条街道正安安静静地陷入沉睡。
瘦猴惊叹不已，连呼“真牛”！
覃荨傲骄地看他一眼：“土豆！”
覃荨又打开自己的台式电脑，将自己当初一拖八人机共舞的成果展示给瘦猴。
瘦猴压根儿没听懂。他还是觉得，脑子这种东西，荨哥有就行，自己只要跟着聪明人混，就也算是在聪明人的队伍里。
覃荨不得不承认，瘦猴在某些方面真的很有智慧。
但他还是对瘦猴说：“现在我把自己知道的所有事情都告诉你了，你也知道这件事的风险，这个时候，跟我走得太近对你没好处。”
瘦猴：“卧槽荨哥，我好不容易抱了个聪明人的大腿，你还要把我一脚踢开，你还是朋友吗？”
“我们当然是朋友。正因为是朋友，我才不能看着你蹚这趟浑水。”覃荨说。
瘦猴：“荨哥，你不会觉得我是个拖累吧？”
覃荨：“……”好吧，对一条癞皮狗的功力，他完全无法抗衡。
这时，楼下的门铃响了，对面墙上现出一个熟悉的身影。
这么晚了，阿落怎么会过来？覃荨下了楼。
瘦猴没下来，他不太想见阿落，虽然三人组了队，但瘦猴感觉两人天生不对付，这次瘦猴受了伤，阿落也是一句话没有。
打开门，看到阿落的脸，覃荨吓一跳：“你这是怎么弄的？”
阿落手插在裤兜里，腰肩塌着，一副瑟缩的模样。
覃荨把他让进了客厅。听完阿落的话，知道又是那个黑衣人出手，覃荨表面镇静，其实心里的火苗已经蹿到八丈高。手指麻麻的，有轻微电击的感觉，他不由得捏起两根指头搓了搓，心想，下一个，恐怕就轮到自己了，来吧。
预料中的大石即将落下，这时候的他，反而有了一种说不上是兴奋还是期待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