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梦想
薏生今天休息。带团以后,她便让妈妈在附近市民广场找了个打扫的工作,每天只要上、下午各干一会儿就行,虽然收入减少,但相应的也比以前轻松多了。
打扫之前,妈妈还能跟着一群老头老太太一起锻炼下身体。生活一规律,妈妈现在脸上的气色都比以前红润了。
起了床,照例吃了妈妈买来热在锅里的早餐,薏生开始跟着音频练习英语口语。
可没过一会儿,昨天带的一位客人打来电话,跟薏生说自己昨天在景区外吃饭的地方借了一个移动充电宝,充了两小时还回去以后,到今天还在提醒自己收费信息,让薏生帮她问问。
薏生于是打电话,辗转找到代办租赁的饭店服务员,对方让她找昨天值班的人,然后又被告知要找投放充电宝的客服,客服需要跟客人亲自沟通,了解详情,反复几次,事情却始终没有得到准确答复。
客人开始不耐烦了,威胁说要投诉这边。薏生尽力安抚,又帮她打电话给客服沟通。一个上午,什么事也没干成,就光打电话了。
薏生本来还说今天自己给妈妈做一顿饭的,结果等到忙完,看看时间,计划早泡汤了。
妈妈拧着菜回家,习惯性地进到厨房,开始忙碌。薏生过意不去,也跟了进去,先腻在妈妈身后撒了一会娇,哄得妈妈眉开眼笑,然后帮她撷菜洗菜。
两个人的家常便饭也不用多复杂,一会儿就弄得了,简单吃过,收拾好,午休一小时,妈妈就要去广场继续打扫卫生。
薏生心里记挂着那位客人的事有没有处理好,也没睡着,等到下午上班的时候又给客服去了电话,客服回复说事情已经处理完了,确认是那台充电宝出现问题,给客人进行服务中断,扣费系统也只扣除了实际产生的那部分金额。
薏生放下心来,感觉一身轻松。那位客人也没再打电话过来,也许是对跟客服繁琐的沟通过程还有怨气,也可能是不好意思再面对自己威胁过要投诉的导游吧。
薏生没有放在心上,干导游什么委屈都要能受,她已经适应了,做好自己就行。
难得一次休息,薏生准备下午去市民广场看看妈妈,给她帮帮忙。
她打开衣柜,导游这个职业穿裙子不太方便,她柜子里清一色的裤子。她给自己挑了件一字领碎花上衣,下面搭配一条不长的阔腿裤,衣服扎进去,把头发扎个马尾,简单利索,青春逼人。
薏生的衣服都挺便宜,不讲究品牌,但尽量基础款,能穿好几年。
把自己收拾好,她精神十足地出了门。外面天气很好,蓝天白云,云的形状各种各样,虽然半下午的太阳还是很晒,但心情好,便看什么都好。
路边单位小区住户种的千日红从万年青扎成的矮篱笆上方露出来,红、黄两色的鸡冠花一丛一丛开得热闹喧阗,像是在互相比美。看久一点,那些艳丽的色彩都要把人心里所有的灰暗逼得无处可待。
这些似乎都是她以前从来没有注意过的。薏生觉得,自己好久没有这么轻松惬意地在某一个地方游荡过了。
自从爸爸走了,她和妈妈一贯的状态就是,身上紧绷着一根弦,眼睛直直向前,根本无暇顾及身边的风景。
真好,她想。
市民广场离家不远,她家租住的这一片相对于南门口那样的老城区来说算是新开发区,与老城区隔河相望,但经过二十多年的建设,也已算是第二个老城区了。
没有高楼,为了保证在城市的任何一个角落都能毫无遮挡地看见天门洞,张家界城区不允许建高楼,虽然少了大城市的气象,但看起来更踏实,佐以“抬头青山撞入眼”的好景致,自有小山城的秀致韵味。
虽然河两边的两块区域早已融为一体,发展程度不相上下,但在房价上却有很大的区别。
南门口那边昔日的繁华留下了很深影响,街道店铺鳞次栉比,人流往来摩肩接踵,相比之下,市民广场这边更像一个行政区,人户随单位落成而就近买房居住,仅仅满足住户基本生活需求,繁华商业圈的形成还是干不过老牌街区。
因此,隔着一条河,这边的房价要比河对岸低了近一半。
薏生边走边想,自己必须要尽快攒下钱和妈妈买房了。这两年城市发展,棚户区改造,拆迁户拿了补偿款来炒房,旅游城市外来人口又多,张家界的房价涨得飞快,再过几年,恐怕本地户待在这儿,也要跟待在北上广的外来户一样,在家乡买房成了个梦想。
来到广场,转悠一圈,远远看见妈妈穿着黄色马甲,在树下石凳边低头清扫。走近了,可以看到妈妈的头发有点发红,柔软地夹在耳后,那是染发剂正在褪色、白发的底色快要压不住的表现,妈妈又该染发了。
妈妈抬头看见她,脸上漾出很甜的笑容,依稀能看出年轻时的秀美。她高兴地问:“你怎么过来了?”
薏生答道:“我来陪陪你。”说着就去抢妈妈手中的垃圾夹和桶子。
妈妈连忙道:“脏,不要你来。”
薏生坚持抢了过来,帮她把附近的果皮烟头都清理了一遍,又转到另一头继续干活。
挨着她们有一队大妈在跳广场舞,这时正好休息,有人见了就招呼薏生妈妈:“小廖,这是你姑娘啵?”
妈妈响亮地应声:“是啊,今天休息就来陪陪我。”
带薏生过去一一介绍:“这是秦姨,这是张姨……”
大妈群里有的挺傲气看着不好打交道,有的很谦和微笑着点头,还有的勉强扯扯嘴角以示不熟,看来哪里都是江湖,哪里都有圈子。
妈妈倒是很平和,可能已经习惯了吧。
离得远远的广场另一头有一个太极群。不像这边,那是以老头为主,大妈也有,但少,放着舒缓的音乐,悠然自得地打着养生拳。
薏生看妈妈的目光往那边望了好一会儿,心想,妈妈可能是对打太极感兴趣吧,便跟她说:“你要是喜欢,就去跟着他们一块打呀。”
妈妈说:“他们那都是打了几年的,最差也有点基础了,我没拜过师,跟不上。”妈妈还真是仔细打听过的。
薏生仔细瞧瞧,那队伍里面有一、两个也像是初学者的样子,打得其实并不怎么样,看来妈妈还是害羞了点。
她跑到近前又观察了一会儿。一曲终了,太极群停下来休息,她便找了那位看起来打得最好的老头,上去问道:“老伯,请问你们这太极群还收新人吗?”
那位老伯就是老王。他答道:“丫头,这里是市民广场啊,谁都可以来玩,只是人家拖了音响来为大家服务,我们一个月意思意思交十块钱音响费就行了。”
薏生听了挺高兴,这人好说话。她又抓着老王问:“那我妈妈没学过,她如果来的话,有老师可以带带她吗?”
老王:“我们也都是业余的,看她自己的需求吧,如果要求不高,谁都可以教她。”
薏生顺杆子往上爬:“那您可以教她吗?我让她就拜您为师。”
老王:“如果她瞧得来,我倒是没问题。正好,我最近也收了个徒弟,她可以一起来,每天晚上在我家附近的小学操场上,就是离这儿有点远。”
薏生连忙道:“没问题没问题,我这就叫我妈妈来。”
她跑回妈妈身边,拽着她一阵风般刮到老王面前。
薏生妈妈想不到,薏生一出马,就把她想了挺久的事给搞定了。太极群看着就很高大上,而广场舞那边人多事也多,难免有些鸡鸡鸭鸭的小口角,刚从超市那个环境脱离出来的薏生妈妈其实很腻烦这个。
她也挺开心,马上喊着“师父”,加联系方式,约定了学习时间。
薏生也很替妈妈高兴,待把整个广场卫生打扫完一轮,母女俩在步行街找了一家专卖舞蹈服的店子,给妈妈买了两身专门的行头。
东拉拉、西扯扯,看着镜子里“仙风道骨”的自己,薏生妈妈开心地笑了。
到了晚上,薏生妈妈提前赶到学校操场,稍等片刻,老王师父便带着那名新收的徒弟——一位师兄慢慢踱了过来。
看到穿着一身中式对襟白绸衫像模像样立在那里的薏生妈妈,师兄“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老王扭头,一瞪眼,师兄便老老实实地垂下眼皮装鹌鹑。
薏生妈妈心想,这位师兄似乎不太稳重哦。
师父和师兄站在那儿不作声,又等了一会儿,来了一位大姐。
老王给大家做了介绍,薏生妈妈这才明白,刚刚他们等的就是这位大姐,大姐也是今天才加入的。因为老王想着,教一个也是教,教三个也是教,几场麦子趁一起打,便把老早前打过招呼想学的邢大姐也喊来了。
不知道自己已被打上“不稳重”标签的覃师兄,一下子有了两位师妹,感觉上挺好玩的,像是幼儿园小朋友学特长班的意思。实际上,他踏入师门也就比她们早了三天时间。
邢大姐是位退休教师,比薏生妈妈年纪大,长得福态些,可能是教书育人养成了习惯,一看就是个挺严肃的人。
看到薏生妈妈脚边放着正经拜师的烟酒,邢大姐脸上笑容有点勉强。
薏生妈妈不傻,经历过这么多年的人情冷暖,她实际上比谁都敏感。家里虽然经济不宽裕,但她做人一直周全,也不会说去占人便宜,该尽到的礼节一定做好。
这次,如果提前知道还有一位来拜师的,她肯定会避着人送拜师礼了。这不是不知道吗,她宽解自己,我尽自己的心,这也怪不着我。
薏生晚上待在家里,终于可以安静下来,认认真真地学习了几个钟头,整个人都感觉到很充实,似乎又朝着自己的梦想前进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