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明暗
是夜,屋子里的灯亮了,一只飞蛾晃晃悠悠地向灯光飞去,小小的身子,在空间中腾挪闪转,扑腾出明明暗暗的光影。
覃荨进入梦境,意料之中的再次见到了覃垕。
覃垕已经知晓他拿到了第二道手令,也很高兴。但他觉得,这个时候得给覃荨泼泼凉水降降温,于是对他道:“前两道手令可以说是你的运气占了七成,剩下的五道,不会总这么顺利,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覃荨被他这么一说,也觉得自己前路漫漫,仍需努力,他的地图上还标注了十几处待查呢。
覃荨把田伯说的话也委婉地告诉了覃垕。覃垕沉默良久,最后长叹一声,道:“是我想岔了,聚散离合,不过是另一场轮回,罢了,罢了。”
第二日覃荨没能出门,他被老覃拽着去巷子里头的胡家“百年老店”剃了个自他初中以后剃得最便宜的头,只花了十块钱。实在也是因为昨天瘦猴“小鬏鬏、小鬏鬏””地把他给逗毛了。
老覃之所以一大早就坚定地、不惜翻脸地把覃荨逮到“百年老店”来,是因为昨天隔壁老王又朝他开启了一把嘲讽技能。
昨天覃荨出门带着他那随心所欲的“浪人”发型,叫老王碰个正着。
老王当了一辈子警察,牛鬼蛇神辟易,一贯眼里不揉沙子,现在竟然发现眼皮子底下看着长大的孩子有越长越邪性的趋势,简直痛心疾首,于是,用“现在的年轻人”作开头,含沙射影、圈圈点点,喷得老覃脸上发绿、心里发狠,却又无话可说,掩面败退三十米。
这都怪自家儿子不争气啊。故此,老覃认为,改变的第一步,就要从“头”开始。
这胡家剃头店是不是“百年老店”不清楚,不过它从覃荨记事起就一直都在。最初也是开在街面上,后来拆迁,老胡家就把店转到巷子里头自己家里了。
小小的一个门脸刚够并排站四个人,不能再多,一把老式国营理发店的白色古董转椅就占去了一半,所有干活的家伙都挂在墙上,显得整个店琳琅满目,乍看还以为是个杂货店。
“百年老店”的牌子就挂在门楣上,是胡师傅自己用个牛皮纸板写的。
整个店寒酸得只有老头老太太才好意思坐在里面。不过老手艺应该是挺好的,看老家伙们闭着眼仰躺在椅子上,跟胡师傅悠闲地东拉西扯,惬意得很。
覃荨也客观地认为,胡师傅剃头修脸的功夫比美发店的师傅强。
胡师傅的孙子胡小剪跟覃荨是同学,读书时候很沉闷的一个男孩,覃荨印象中没听见他说过话。
胡小剪爸妈离婚后,爸爸去了广东打工,他高中毕业就不再念书,到他爸爸打工的城市做事去了。
这“小剪”的名字倒是浪费了胡师傅的一片心,“百年老店”的传承很有点岌岌可危的赶脚。
可胡师傅天性乐观。他自称“胡待诏”,顾客进门皆呼 “太上皇”“皇太后”,老街坊邻居遛狗买菜都把他这儿当成了个打卡点,天气好的时候拖几把椅子坐店外头聊聊天。
巷子窄,可窄有窄的好处,也没有鸣着喇叭的小汽车钻进钻出需要让道。老头老太太们在这里住得自在,日子就一天天有滋有味地耗过去了。
眼下,覃荨坐在这把年代感十足的古董椅上让一个爷爷辈的人侍弄着,感到浑身不自在。
胡待诏看出他的别扭,一边解着他那个“小鬏鬏”,一边开玩笑说自己侍候小皇帝的机会可不多,今天覃荨肯把这颗“龙头”给他剃他还挺惶恐。
胡待诏又说,“小覃伢儿,你爸爸能干!你看我们这里哪个小皇帝有你这么命好,真有个江山可以继承?这年头,像你爸爸这样又会赚钱又不给儿子找后妈的不多了。你以后要好好孝敬他。”
覃荨可不背这锅:“他不找后妈,谁知道为什么,说不定他觉得女人没有人民币好看? 再说,他赚钱是因为他爱钱,纯属个人爱好。这些跟我要孝敬他没关系。”
说到这儿,他觉得老覃倒是跟瘦猴挺像一对亲父子,改天介绍他们认识认识。
老覃在旁边,心里默念:“猴崽子、亲生的。”
胡待诏呵呵直笑:“嘿~,儿子是老子前世的债。”
这倒是真的,他就是老覃的“讨债鬼”,毕业一年多了,他还在一天天打混,也不知道自己今后该干什么,可老覃每个月还是照常给他发考公“工资”,偶尔还有个高温“补贴”、旅游“补助”什么的,福利反正比上班狗强。在钱上头,老覃一贯是不亏着他的。
难得有颗这么多发量的脑袋给胡待诏发挥,他的板寸推得很是欢快。推完,覃荨照照镜子,要穿上号服就跟劳改犯没什么两样了。他眼下也没心思讲究这个。
理完发,回家的路上,覃荨看着老覃心情还不错,便试着对他道:“跟您商量个事,您看现在我经常在外面跑,没个车也太不方便了,现在谁家不得买辆车呢,我们家是不是也可以造个计划?”
老覃问他:“你有什么正经事需要经常往外跑?”
想想又问,“这段时间复习搞了没有?这马上九月份考试你心里有没有谱?”
覃荨不好作声,他要告诉老覃是去寻宝了,怕会被喷得满头包。
老覃说:“你别看你老子现在开几个店,谁知道以后政策会怎么变?自己做生意,再赚钱都是朝别人赔小心。你爸朝人赔了一辈子小心,就想你找份正经工作,学个技术,过过朝九晚五的轻松日子。”
边说着,又勾起昨天被老王敲打的那份火来,“你看你现在,一天打扮得像个小痞子,隔壁邻居都看着呢,你老子还要脸,求你干点正经事,别叫人骂你老子会养不会教。”
覃荨气得掉头就走。他今年二十三岁了都,别人富二代在网上晒车:二十三,帕拉梅拉,他呢,二十三,11路。简直,太丢脸了。
覃荨以前心里不痛快就去玩游戏,王者荣耀把所有角色都夯到了钻石级别,吃鸡,炉石,各种轮,都给玩腻了。现在他有朋友了呀,出来就给瘦猴打了个电话,两人约好在老十字街麦当劳碰面。
他还不习惯主动跟人倾诉,跟瘦猴见了面,也是闷不作声。
瘦猴问:“怎么了荨哥,心情不好吗?”
覃荨:“嗯。”
瘦猴:“怎么不好了?说出来听听,让兄弟高兴高兴。”
覃荨:“那我走了。”起身欲走。
瘦猴:“别走别走,啊,你不高兴我就不高兴,你高兴我也不高兴,我不高兴你高不高兴,你高不高兴我都不高兴……”
覃荨终于被他逗笑了。覃荨把上午的事告诉瘦猴:“跟我们家老覃说话,简直是4g网对上没有网,完全无法沟通。”
瘦猴噗嗤一笑。
覃荨继续道:“我就提了个正常需求,30万都不嫌,又没说要买帕拉梅拉,结果引来一大堆教训。我就知道,不该找他开这个口,不该还对他抱希望,果然……他就是一貔貅,死抠,真的。要不是看他天天打电话找我,我都要怀疑他是不是被人下迷魂盅了,外面还有一个心机婊小妈和会邀宠的弟弟等着,跟他吹了耳边风要夺嫡谋产。”
瘦猴听得哈哈大笑:“荨哥你也太能联想了。”
覃荨:“猴哥你也爱钱,你站在一个同样爱钱人的角度说说,这符不符合常理?为什么,老子给唯一的儿子花钱他都舍不得?”
瘦猴:“他平时也这么小气吗?”
覃荨:“……那倒不是,小钱挺大方,这我不能昧良心说。”
瘦猴:“这不就是嘛,肯定他有他的考虑,父子没有隔夜仇,你们好好沟通。老年人嘛,就是嘴碎,他又只有你一个,攒一天的话,逮着你不得一次性吐完?你多让让他。”
覃荨:“哎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个办法,我让你认老覃当干爹,你没事多去我家找他聊聊,兴许他就把注意力转移到你身上去了。”
瘦猴呵呵直笑:“荨哥,兄弟,你这是在给自己挖坑啊,我可比你会邀宠,到时候把你爸哄好了,那车可能就买给我了。”
两人不着调地一通胡侃,覃荨就把前面的不愉快抛到脑后头去了。
这边老覃却还在郁闷。儿子半大不大的,他心底的担忧真是没法说。这些年家里就他们两个,丁点闪失都承受不起。年轻人火气旺,车开得快,要买了车他怕是会更担心。这两年条件好了,他仔细保养着身体,不也是为儿子着想?他就怕给他添负担,有什么事他连兄弟姊妹帮个手的都没有。
儿子已经跑得没影了,老覃一个人慢吞吞地往回走。狭长的巷道里,似乎阳光都难以痛快地照进来,身影拖在地上斑斑驳驳,显出了几分萧索。
鸽子花宾馆贵宾楼。雷生生被一名穿着黑西装、眼神锐利的保镖领进508豪套,见到了这位神秘的传说中的大佬。
大佬穿着一身闲适的白色亚麻布中装,坐在客厅沙发上,一手捋着一只乖巧的土猫,一手转动着指上一只墨绿色的扳指。
此次大佬召见对于雷生生来说很是突然。他之前几次三番邀请对方过来都给推了。他一直认为对方是看不上张家界这小地方,这次不知为何改了主意。据大佬手下的解释是近期在张有一个旅游招商大会,他们受政府邀请过来看看有没有什么投资项目,顺便问问悬赏一事的进度。
雷生生却怎么觉得,这话要反过来听,对方主要是为了悬赏一事而来。
“吴老板,您放心,我已经按照您的要求把37个寻宝人的个人信息都筛查了一遍,重点人员我还安排了人近距离观察。一旦有线索,我会立马组织人员介入。”雷生生报告道。
“那就是说,过了十五天,到现在还没有一点线索喽?”吴上转动着手中的墨玉扳指,眼睛也盯着那个扳指,声音很平缓地发问。
雷生生从这声问句里听出了不满意,赶忙保证道:“吴老板,您放心,只要这个东西一出现,我马上就能觉察,一定会把它找出来。”
“不光要找这个东西,还要把找出它的那个人给我带过来!”吴上补充道。
待雷生生走后,一名黑衣人来到吴上面前。他叫阿起,是吴上手下的巫蛴螬。
蛴螬是一种很怪异的存在,在他们的世界里,弱肉强食是字面上的意思,弱者只能给强者当食物,给巫当养料,当培盅基,只有强者才有资格当巫的帮手,才有机会被称为巫蛴螬。
而帮手也分级,大巫蛴螬比平巫蛴螬要强大许多,因为他们有机会享用更多更高级的巫蛴螬和其他有灵力的一些东西,而吃掉这些又会让他们升级的速度更快,即所谓强者愈强。
级别没有上限,行事却没有下限,所以到金字塔尖的争夺更加你死我活,巫蛴螬性情也更加凶残。但巫蛴螬对巫绝对忠心,因为他们依附巫而活。
巫蛴螬阿起轻声问道:“覃垕这次真会出现吗?”
“会,他一向自诩正义,又好管闲事,这次的事情,他一定会出来。”吴上答道。
阿起道:“照我看,您太看得起他了,当初他就是您手下败将,难道现在还能强到哪儿去?”
“如果是他先找到那个东西呢?”吴上表情沉肃下来,“以覃垕一贯的德性,得到东西后,只会把它给无谓地消耗掉。老天爷的想法,岂是他能阻止的,真是暴殄天物,不自量力!”吴上眼中现出一抹贪婪的精光。
“吴,要不要我去把这池水搅浑一点?”阿起问道。
吴上想了想,道:“好,你去。那个雷生生,毕竟没办过什么大事,你要看着点。不过,记住,不要暴露自己。”
阿起心领神会,答应一声,转身离去。
吴上抱过手边那乖巧的小猫,扯紧它背颈上的毛皮,扯得小猫仰起了头,然后另一只手把墨玉扳指抵紧它的脖子,慢慢地越抵越紧,小猫眼中流露出巨大的恐惧,开始剧烈地颤抖,却丝毫不敢抵抗。
一缕血丝从小猫身上流向扳指,血丝越涨越大,小猫颤抖愈烈,墨玉的指环像一根粗壮的血管,一直循环吸血,直到,他手中的小猫萎得像一片干瘪的皮毛。
吴上把这片皮毛丢进垃圾桶,然后轻柔地摩挲手中扳指,口中默念着一些没人听得懂的咒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