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第69章
先前陆思言收到她的信后,便按照她所说的将萧姨娘难产的真相,告诉给了陆永。
若是放在从前,陆永最多是半信半疑,可如今经历了这么多的事,加上当时连翘的母亲在两年后也去世了,他几乎立刻就信了。
只是赵姨娘毕竟在他的枕边睡了二十多年,也为他生了二女一男,他还是心存一丝希冀,希望他最心爱之人的死亡,能够与她无关。
于是他找了连翘问话,他知道连翘是肯定不知情的,但作为赵姨娘曾经最心腹的人,连翘的母亲是肯定会知道的。
于是陆永让连翘回忆其母在这两年的细节,一开始连翘还不肯说什么,但后来陆永说她母亲的死可能是赵姨娘所为时,她才愿意说。
听陆永说,当时连翘像是突然想到什么,喃喃自语道:“怪不得姨娘问我,很多事她只讲给我知道了,好比她与景王殿下往来,问我可知这是为何?”
“当初我只以为姨娘这是信我,姨娘说这只是其一,我问她其二可是事情出了岔子,便是我的责任,那时姨娘只是笑着看我,并没有回答我的话。”
“我当时只以为她这是肯定我的说法,可如今看来,这不仅是我的责任,更是方便姨娘处理泄密的风险。”
“活人无论如何忠心,终究是比不过死人来得守口如瓶。所以姨娘,当时您才会对我娘说,人生在世不论长短,若是轰轰烈烈,活到三十也就足够了。”
“母亲去世时,我才刚满十岁,那时您便将我养在身边,从不缺我的吃穿用度,待我如女儿一般,我也一直将您视为我的养母,对您绝无二心。”
“可我现在才知道,原来这不过是您施舍给我的轰轰烈烈,所以您原本打算让连翘活到何时,是今年吗?其实您何必如此费心,只要您一声令下,连翘愿意为您去死!”
“只是为了您要逼死我的母亲,当初您让母亲将我养在院里,长大后还留了我当二等丫头,母亲一直说您是何等的体恤她,对我们是何其的仁慈,也不知母亲在临死时,能不能明白您当初的深意。”
当时的连翘泪如雨下,话都说不利索了,过了好一阵子,连翘才慢慢回忆起关于萧姨娘难产原因的线索。
起初是连翘对她母亲的一些行为感到疑惑,后来是话语,尤其是她生病前几天,后来他们终于找出她为连翘留下的保命符。
那是一封信,藏在连翘婴儿时的小袄里,上面只有寥寥数语,字迹歪斜,不时还穿插了一些图加以说明。
但这封信清楚讲述了萧姨娘的难产是赵姨娘所为,而她就是赵姨娘的手,为她收买产婆,不仅不助产,还亲自给萧姨娘灌下两大碗极浓的参汤,引发萧姨娘血崩,使她难产而亡。
萧姨娘难产之事一直是陆永的心结,他不是没怀疑过是后院的人在从中作梗,否则当初他不会借着此事疏远陆成礼,毕竟他还太小,他怕自己对他太过关注,反而会重蹈他母亲的覆辙。
可是他仔细查过她怀孕前和怀孕时所有的吃食,皆无损害孕妇身体的说法,毕竟萧姨娘医术精湛,想在她的吃食中做手脚是不可能的,包括房中的陈设,衣服首饰,只要她能接触之物,都不可能有问题。
正因如此,他才一直没有头绪,而且当初他最怀疑的人是秦氏,可观察了两年都没有发现什么端倪,他也只好认命。
当此事水落石出时,陆永也将藏在心里多年的话,告诉了他们姐弟二人,他们也说出了自己的想法,三人总算解开了郁在心头多年的结。
尽管赵姨娘作恶多端,可陆永还是选择给她一个机会,只要她愿意忏悔认罪,他至少可以按照原本的计划,让她死得体面,也不会告诉和春,她的生母是一个怎样的人。
然而当陆永向赵姨娘提及此事时,她一开始以为陆永是在诈她,根本不肯认罪,还哭着说他误会了她。
等到后来,连翘亲自将信摆在她的面前,亲口讲述她是如何勾结景王,明面上说是帮助四小姐与景王结成连理,实际上是不惜以她的清白作为筹码,也要将陆思言姐弟除掉。
连翘还说,她曾经问过赵姨娘一个问题。
“如果四小姐先假意向景王妥协,之后再在老爷面前揭发当如何?”
赵姨娘的回答也很简单。
“生米都煮成了熟饭,还有假意这一说吗?即便老爷同意,夫人也不会肯的。即便夫人也肯,可殿下定会喊冤,只要下令搜房,就能从她的房间里搜出那半瓶媚药来,毕竟这药是她真金白银买下来的,来往票据殿下也已掌握在手,必要时殿下还能找上林小姐作证。若闹到陛下跟前,面对这些铁证,你说陛下信谁?”
连翘又问:“可即便如此,万一老爷还是不肯将四小姐嫁给殿下,那该怎么办?”
“你忘了,我们陆家还有位太上皇?”
连翘记得赵姨娘说完这句后便不再说话了,只是一味的笑着,那表情她觉得不像在笑,更像是野兽受伤后因挣扎而变得扭曲的面容。
当初连翘不敢问她,如果四小姐一开始就反抗会怎样。
因为她看到赵姨娘这个表情时,仿佛就已经得到了答案,也仿佛看到陆思言为此背上的罪名。
据陆永所说,赵姨娘在听着连翘供述她的罪状时,神情显得很平静,她没有再辩驳,甚至没有问自己的下场会如何,只是仰头看着他,问了一句。
“我能再见春儿一面吗?”
他告诉她:“夫人带她去六榕寺小住几日了,你放心,夫人会好好照顾她的,毕竟她还念着你们这些年的情分。”
说完他还补充了一句:“自始至终,我都没把你对清儿做的事告诉她,你可以放心。”
此时赵姨娘从眼角滑落了一滴泪,然后便垂着头,将连翘端来的汤药,一饮而尽。
赵姨娘只觉得胸口蓦地一痛,随即传向四肢百骸,仿佛身上被无数只老鼠撕咬一般,疼得她大叫了起来。
渐渐的她脖颈经脉渐紫,她直勾勾的盯着连翘,似是想说什么,却忽然口吐黑血,踉跄了几步,终是倒在了地上。
“您是不是想问我,为何我会知道这副药藏在何处?”
“因为是紫草告诉我的,她说您给了她一副药,要叫她用小坛封好,埋在咱们院里的紫薇树下。”
“你一定很想知道,为何紫草会告诉我,明明我们一直互补对付,是吧?”
“可是姨娘啊,您怎么就没想到一点,我们这些做下人的,不仅会按吩咐办事,还会揣摩主子的心思,甚至还会,与主子越来越像。”
“您总说我和紫草还不够聪明,可那是因为我们知道,您就是喜欢这样的,伶俐却不能太过聪明,否则您会不喜欢的,就和芍药姐姐一样。”
“您也不喜欢手底下的人彼此亲厚,最好是互相有对头的,这样才能受到您的重用。您常说治家如治国,帝王心术无非是制衡二字,您说,这是您的父亲唯二对您有用的话。”
“还有另一句,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姨娘,这副药,是您打算让我服下的吧?对不起,我不知道您为我准备的药,竟会如此难受,我还以为姨娘会顾念多年的情分,让连翘死得轻松些。”
之后陆永将赵姨娘火化了,对外就说是感染了疫症,因病而亡。
陆和春得知这个消息时,并没有流泪,只是愣在了原地,等头七过了以后,她才一个人在灵前哭得撕心裂肺,几乎昏厥过去。
看到女儿这个样子,陆永最终还是没能忍心,将赵姨娘的真面目告诉她。
也不知是不是早就预想到结局,当小清听到赵姨娘被毒死时,她的心里竟然没有大仇得报的快感,平静的就像一个旁观者,还有一点悲凉。
她甚至在想,如果当初赵姨娘的父亲能对她好一些,或者她的父亲没有得罪朝中贵人,她的人生,应该能比现在好多吧。
不过赵姨娘的死状,还是让她想起了一些事情,比如书里陆青清的死。
所以这毒药是齐长景给她的,还好连翘聪明,没有将全部的毒药都用了,还留了一点,陆永将这毒药交给了陆思言,只是她一时间也不知这是什么药,得慢慢研究。
原本小清以为这毒药不过是寻常配方,以陆思言的医术应该一闻就能知道是什么,可现在看来,也许这毒药并没有那么简单。
如果沿着这条线索追查,说不定能查到些什么,而这样的毒药,真的如连翘所想,是赵姨娘留给她的吗?
至于其他的人,彩云、燕薇和那个“奸夫”已经先行一步,其余不太安分的,比如两位姨娘院里的大部分丫头婆子,也慢慢的找各种理由给换掉。
有些被派去做粗活,有的发卖了,有的被派到城外庄子干活,秦氏又买了些新人进来,算是给陆府大清洗了一遍。
至于秋姨娘,陆永倒是没对她怎样,只是一直以养病为由,将她禁足在荷穗馆。
即便他们做得低调,但陆家接连有人得病的消息,还是走漏了一点风声。虽然他们都不知内情,但已经有人在揣测,陆府里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就连陛下也在朝上问了陆永几句,只是都被陆永用客套话搪塞过去了。
这个情况,也和她想的差不离,只能说内忧总算是解决了,接下来就看男女主的发挥了。
对于回到现代,陆小清也做过一个假设,是不是裕王受封太子,或者登上帝位,就算是“通关”,她就可以回去?
到了如今,她其实也不能给他们太多的帮助,只能将她在书里对齐长景的了解,告知陆思言。
早在思言出嫁前,她就相关情况都告知她了,譬如齐长景豢养的私兵,诚意伯是他的钱袋子,还有些他派在汉王、燕王身边的眼线。
按照书里的经验,裕王最大的对手就是景王,因为书里的皇后和汉王可不知齐长景的野心,双方都觉得他是皇后党,皇后和汉王都不过是他所利用的工具。
至于燕王是否对龙椅有想法,只能说古往今来的皇子,估计没几个是对这个位置没想法的,只是燕王是个明白人,他知道哪怕自己登基了,大概也只能沦为傀儡,自然不会像其他人那么上心。
但如今的情况不一样了,嫁给齐长景的可是宜安县君,这是皇后看中的人,就算皇后党再迟钝,应该也会看出些端倪吧。就算他们真的那么笨,她也相信男女主的智商,绝对不会浪费她提供的线索。
不过话说回来,在书里齐长景既然毒杀了陆青清,那么是不是意味着,他已经找到能代替她的王妃?那么这个人到底会是谁,难道就是宜安县君?
陆小清恨啊,为什么自己穿得那么早,哪怕再晚两个章节,说不定就能知道齐长景当初得计划。
而且之前那个白净少年是谁,一直都没有调查出来,能够躲过男女主调查网的人,在奉京城里真是不敢想象,她都怀疑人家是不是出城了。
然而陆思言说此人绝对没有出城,因为她早就防止了这点,派人专门盯着城门出入的人,如果这个少年真的离开了,她一定知道。
女主都这么说了,她肯定是相信的,所以这个人的身份,至今还是个谜。
不过她也知道,自己在这里烦恼也是没有用的,如今她能做好的事,就是好好挣钱,而且等分店的数量上来了,她还能将直营店变为情报收集据点,春桃她们都是有才能的,等她们出嫁了,也可以帮自己看着这些分店,当然只是幕后,不过具体如何,还是得看她们的意愿。
当然加盟店也是需要的,这是巩固红尘居地位的必要手段,尤其是土司治下的地方,不给当地权贵分利是不现实的,所以最好的方法就是加盟。
就像当初她公司的商务去小地方谈项目,和在大城市谈项目是两种模式,后者直接放ppt聊就行,核心是聊预算成本、交付日期等项目细节。
如果是在南方连饭都不用吃,没问题直接签约就是,北方最多就多两顿饭,酒也不一定要喝了,比起二十年甚至三、四十年前酒桌文化的盛行,如今风气已经好多了,毕竟当初那些厌恶酒桌文化的年轻人,如今都成为了这个社会的中流砥柱,正在慢慢的改变这些陋习。
然而小城市的人情社会还是一如既往,并没有什么变化,大概是厌恶这种文化的年轻人都会离开,往更公平的地方去定居,而既得利者或愿意遵守这种规则的人,则继续留在此处生根发芽,将这种“习俗”一直传承下去。
尽管加盟店不能当作情报据点,但至少能为她赚钱,而且她让更多的人成为红尘居的既得利者,就意味着会有更多的人保护红尘居。
春去夏至,眨眼便到了五月。
陆小清穿一件银红色凤穿牡丹织金缂丝裙,外罩一件豆绿半臂,正坐在梨花桌案前,读着小四从江南传来的信。
忽然她将信放下,道:“我要去一趟江南。”说完便侧头看向正在浇花的青衣男子,“你陪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