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第52章
那张脸并不十分清晰，像是在水中的倒影。
不知为何，陆小清开始有些烦躁，她深吸一气，尽量平复自己的情绪。
“姐姐，我知道你担心我，可我想过了，嫁给沈长鹤，是我最好的选择。只有嫁给他这个病秧子，我才可以既不辜负陆家女儿的身份，也不辜负自己的本心。”
陆小清握起思言的手，“相信我，我可以过得很好的。还有，如今我们没有了后顾之忧，分店就该着手预备着，就按我们先前想的，先在南市开一家，那里清净些。我已经把之前开分店的难点想好了，待会就可以和你对对。”
“你呀，都什么时候了，还想分店的事。”
陆思言无奈的摇摇头，“既如此，我也没什么可说的。不过你说的对，倘若你嫁过去后有委屈，随时和离便是。小清，你要记住，哪怕所有人都不同意，只要你不想待在那里，姐姐都会把你带回来。”
虽然知道这一切都是假的，知道她关心的人并非自己，而是这具身体的原主任，可陆小清的心里，还是不由自主的感到一阵温热。
“姐姐，谢谢你。我知道，你最疼我了。”陆小清抱住了她。
“傻孩子，你是我妹妹，我当然要护着你。”陆思言也抱住了她，就像小时候一样。
过了一会，她们才松开，陆思言将小清鬓边的发丝绕到耳后，又道：“只是小清，父亲只说想想，却迟迟未点头，只怕事情难如你意。”
陆小清拿起栗子糕咬了一大口，细细咀嚼吞下才道：“没事，就让父亲多想想好了。反正人家可是上门来提亲了，再加上这些天的舆论，我想父亲会点头的。”
“你都让长姐给王二奶奶带话了，说你觉得英国公府如何的好，谁能当他们家儿媳是天大的福气，她们这一听，可不得赶着来提亲。”陆思言道。
“道理是这个道理。”陆小清皱着眉道，“只不过，我以为她们会先和母亲商量一下，没想到他们居然直接提亲，这倒是有些奇怪。”
陆思言端起茶盏抿了一口，道：“也许他们觉着，是你想当他们家的媳妇，又怕父亲母亲嫌弃他们儿子的身体不肯答应，所以才鲁莽一试？”
“可他们儿子的身体确实不好啊，难道就不怕我揭发他们？”陆小清反问。
“那是谁，信誓旦旦的说，沈公子的身体并无大碍，只要好好调养就行？”陆思言反问。
陆小清觉得有些怪，但一时间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便也不去管了：“你说得对，无论是什么缘由，能得国公夫人亲自提亲，分量是够重了。最重要的是，现在店里的危机已经解决，以后有汝阳侯府给店里撑腰，我们也不必怕什么了。”
陆思言道：“是啊，没想到母亲会让汝阳侯出面找平阳公主谈，听说平阳公主知道此事，气得把富春侯打了一顿，到现在还下不来床。”
“可不是，这富春侯平日里就喜欢欺男霸女，只是别人没法到公主面前控诉他的罪状。这下倒好，狠狠的打他一顿，也算是给老百姓出了一口恶气！”
陆小清高兴的把栗子糕吃完，又说，“只是我没想到，母亲居然只是让外祖父出面，连这店的东家都没说，就能把平阳公主震慑到，只能说真不愧是汝阳侯。”
“汝阳侯的权势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恰恰是这未知。”她帮小清擦了擦嘴角的糕点碎，才继续道，“你想想，连汝阳侯都能使唤的人，且还不能告知名字，这在外人看来，身份得多大。”
陆小清点点头：“也是，这就是三十六计里的无中生有，也可以说是空城计吧。”
陆思言笑道：“没想到你现在连兵法都有所涉略了，想来日后嫁给了沈公子，也不会无话可聊了。”
两人吃着点心喝着茶，又闲聊了几句，陆小清便开始和陆思言讲起开分店的细则。
而之前在她们的商量里，开分店的难点有两个，一个是保证出品，包括服务、和菜品等水准。
这个她们已经想好大致的解决方案，人员服务做统一培训即可，至于剧本，自然是统一更新。此外还有比较棘手的菜品问题，只能通过学厨+统一供货来解决，后面她们会根据分店的分布，建立几个大的仓储，尽量保证主打菜品口味的一致性，而她们店面的选址，也会重点考虑运输的便捷性。
这其二，就是保密性。
毕竟要考虑到日后的竞争风险，分店与主店的书信来往难免会存在泄露的风险，书信加密就是必须的手段。
可如果只采取简单的密文加密固然能避免信息泄露，可如果信件遭人篡改只怕是难以察觉，如果能做到校验信息真伪就更好了。
其实要做到这些也不难，陆思言想的是用银票的加密方法，而陆小清想的，是参考网络传输中广泛使用的https协议。
银票的防伪技术，其中固然有可取之处，比如固定的字迹，印章，以及《密押歌》的方式。
但仅有这些是远远不够的，毕竟古代纸币能有效杜绝□□的情况发生，是有官府的加持下。
比方说原材料，宋朝的纸币用的是川纸，这种纸制作工艺复杂，且这种纸规定只能由官府采购，从源头就能杜绝不少造假。
当然，民间也有不少私人钱庄印发银票，有做得好的，当然也有做得不好的。
做得不好的钱庄，往往都是小钱庄，没什么实力资本，就是因为纸张粗糙，防伪技术也不过关，造成大量的假银票涌入市场。
而做得好的钱庄，往往需要财大气粗，这样才能用高价白澄的纸张提高造假难度，保证能经常更换印在银票上的印章，以及银票上样式复杂精致的花纹。
听陆思言说，用作官票的雕版，雕刻一套需要六个老师傅，更别提印匠和铸匠所需的人手，这是需要下重本的。
往往造假者掌握了这一代的基本信息，人家钱庄下一代的银票就开印了，根本赶不上造假的进度。更不必说，还有严酷的律法做保。而伪造他们的信件，是不会被治罪，更不会被株连九族。
所以陆小清才想到，可以使用类似传输协议的方式来定一套准则。
不过md5和sha1，这些算法虽然古老但也安全，可如果要通过人工计算也未免太过繁琐，而且这些算法都不具备纠错性，即便能察觉得到，也没有还原的手段。考虑到古代传书的时间成本，最好还是加上纠错功能比较好。
如果现在有台计算机在她面前就好了，平时她写加解密的逻辑不过就是几行代码的事，毕竟这些常用的算法底层都封装好了，直接调用就是。即便真要她实现算法逻辑也最多是费几个小时，可一旦写成就是一劳永逸的事。然而如果要她拿笔算，加上验算的时间，每条她估计至少要算十分钟。
而且这些算法只能校验无法修复，如果舍弃一定的安全性，只用采取最简单的校验算法，比如crc4校验，也不失为一种简单又好用的方法，同样可以防止信息泄露，检错和修正数据。
实现的方法也简单，只要提前与分店约定好商品对应的id编码、数量计数方式和二进制比特串，在传输商品信息时，就可以用模二除法计算商品信息的余数，并生成唯一校验码，再将校验码放在商品信息后进行传输。
在收到这些信息时，只要以模二除法将信息除以二进制比特串，得出的余数如果为0则数据无错，若是其他情况，就要根据余数确认出错位并进行纠错。
简单来说，假设“琼浆玉液”的商品id是1011，客人购买的数量为0011，那么商品信息就是10110011。
假设约定好的二进制比特串是11001，那么通过模二可以得出新的商品信息应该是101100110100。除此以外的数据都是错的，至于出错的位数可以通过与11001求余的情况确定，因为数据是采取二进制存储，也就是说只有0和1，所以只要确定出错的位就可以进行修正。
用crc校验除了这些好处以外，还可以随时更换密钥，也就是二进制比特串，以后若是分店多了，可以根据不同分店设置专属的密钥，如此一来，可以保证每家分店的唯一性，即便某家分店的人被收买了，也不会牵连别家。
当然crc的缺点也有不少，毕竟是好多年前的算法，如今流行的是量子密钥分发，只是放在这里，可行性为零。
总体来说，crc方案看着是挺不错的，问题是计算量大，且此处人均的算术情况肯定比不上现代，她还是比较担心可行性。
“虽然我从未听说过你这个算术，但我听着，和《孙子算经》里的一道题很像。”陆思言道，“今有物不知其数，三三数之剩二，五五数之剩三，七七数之剩二，问物几何？答曰‘二十三’。”[1]
这是《孙子算经》里的剩余定理，她上学刷过这题！
没想到这个世界里连《孙子算经》都有，也是，这里有四书五经，女戒诗经，似乎除了唐诗宋词元曲，其他中华文化该有的都有了，有本《孙子算经》也不算什么。
既然有《孙子算经》，那么至少这里有求余的概念，她也不用担心这里的人学不会了。
“做账房的，除了算盘要打得好，都得有不错的算术水准，要读过《九章算术》和《孙子算经》，有这个基础，相信他们能学会你那一套算术。”陆思言道。
“嗯，账房先生确实是没什么问题，但我不想让他们来做这块事情，我想专门招两个管这事的人。”陆小清道。
陆思言问：“你是想，再在这里加密一次？”
陆小清道：“这是其中一个。其次账房本身有他的工作，要是让他们在这些繁复的计算上再耗费精神，恐怕他们也顾不过来。而如果一家店要请两个账房，那也不划算，所以我想专门找两个人管这事，一个人算，另一个人再复验，这样安全。”
其实就相当于编程时分开前后端，只是编写程序时前端做输入，后端做逻辑校验。而她这么做，相当于让前端（处理数据的人）把数据处理好，再把商品id和数据发给后端（账房）进行汇总存储，反正她也不用担心前端被抓包的问题。
即便将来有人来挖处理数据的人，她也不用担心数据泄露，因为商品id与货物之间的对应关系他们并不知道，再招一个人来培训就是，同时把密码更换即可。当然，如果他们直接挖账房，那确实暂时没办法，但这就不属于通信过程中的问题了。
陆思言点头道：“确实，我忘记考虑这点了。你说的对，就这么定吧。”
她们又聊了店铺未来发展的问题，以及她们婚后该如何共同经营店铺。不知不觉间，夜色也越来越浓了，送走了思言，她也觉得累了，打算洗漱休息。
银杏给陆小清宽了外衫：“小姐，您真的要嫁给沈四公子吗？”
“不然呢，难道还有别的选择？”陆小清反问道。
绿篱端着铜盆，急道：“怎么没有别的选择？小姐，我都听夫人说了，好多勋爵人家都想让您当儿媳妇呢，就连宁王世子都想求娶您，您又何必要嫁给一个药罐子？”
春桃给陆小清拧了条毛巾，也劝道：“是啊小姐，绿篱说得对。即便您儿时见过沈公子，可是那毕竟是儿时的事了。都时隔那么多年了，当初那点喜欢到现在也该没剩多少了，不然您又怎么会忘了他？”
陆小清接过毛巾擦了脸，然后随手把毛巾扔进铜盆里：“你们不懂，他现在对我来说，就是最好的选择。”
银杏边将陆小清的头饰取下，边道：“小姐，我总觉得最近几个月，您好像有事瞒着我们。虽然这话不该是我们说的，可如果您有什么困难，不妨也说给我们听？都说‘三个臭皮匠胜过一个诸葛亮’，银杏实在不想再看小姐您如此自苦了。”
绿篱赞同道：“银杏说得对，小姐，我也觉得最近您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好像有好多事瞒着咱们。小姐，有什么事您不能跟我们说的，难道不相信我们吗？”
“我怎么会不信你们呢？”陆小清笑道，“其实我也没什么，只是前阵子父亲母亲不是总催我的婚事，所以我才一直愁眉不展得。”
春桃扶着陆小清坐到床上，小声问道：“小姐，难道你心里，其实还没放下景王殿下？”
每次听到这种话，陆小清就仰天长叹，为什么同一个问题，她要向不同得人解释那么多次。
“你们放心，我对景王殿下真的没有半点感情了。”陆小清道。
绿篱疑惑：“既然如此，您为何不选一个您真心喜欢的男子？绿篱瞧着，您也不像是喜欢沈家公子的样子。”
“因为我想要的是自由。”陆小清淡淡道，“好了，时辰不早了，你们也别胡思乱想了，下去好好休息吧。”
春桃她们还是再劝了她一些话，只是她的回答和刚才没什么两样，见她无动于衷，三人只好吹了灯告退。
陆小清躺在床上看着头顶的帐子，不知为何，她竟然不像往常那样倒头就睡，而是一点困意都没有，她只好闭上眼，强迫自己尽快入睡。
就在这时，一个低沉的男声从她的头顶上传来。
“没想到，真相竟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