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罗沁×于观年(四)
回头想想,他们吵过许多次架,原因或大或小,更多的不过是些无足轻重的事。于观年也明白罗沁仅仅是想要他低头先去哄哄她,表个态。
可从父亲身上吸取的教训告诉他,在爱情里先低头的那个人便是输家。他若是一直妥协,那他与父亲也就没什么不同。他绝不会变成父亲那样,成为一个失败者,被嘲讽指指点点的对象,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就这样度过了几年,某一日,于观年向罗沁隐晦地透露过自己想要求婚的意愿,但当时罗沁脸色一怔,面上全无半点喜悦。
他一下就傻了眼,这事就此一直拖延着,没了下文。
后来一日,于观年察觉江砚情绪异常,旁敲侧击之下才知道是他心尖上的那个人要回临江了。他转头便将这个消息说给罗沁听,想着哄她开心开心。
不出几日,他在“长忆餐厅”见到了宋时。看了眼默默坐到她身边的江砚,于观年低头邪笑,也不知道是谁一听说宋时在这儿,屁颠屁颠地跟过来硬要蹭这顿饭。
这家餐厅是他父亲的产业,后来转手给了他。“长忆”这个名字也是父亲取的,不需多想便知道“忆”的是谁。他本想改了这个令人心烦的名字,遭到父亲满面厉色的呵斥才作罢。
饭桌上罗沁一直拉着宋时说话,情绪高涨。于观年一边借机调侃着江砚,一边暗暗观察罗沁的神情,满意地点头。
饭后,他想着送佛送到西,干脆拉着罗沁离开,给他俩创造独处的空间。
谁知,还没走多远,罗沁就闹了脾气。
于观年无奈地看着罗沁在大街上朝他摆臭脸,当即冷下脸来:“你一定要在这里和我吵架吗?”
“谁叫你要拉我过来,我刚刚和小时见上面,你就拉我离开,你什么意思啊?”罗沁气愤地说。
“你这个电灯泡凑上去干什么?”
罗沁听了更气,眉毛一抬:“你说谁是电灯泡呢?”
于观年自知说漏了嘴,他虽是性格顽劣,但多少还是保留了些对别人基本的尊重,旁人的喜欢总不好作为话题到处与人闲谈。
江砚喜欢宋时的事情他从未与人说过,钱瑶音喜欢江砚的事情也是。
于观年抿了抿嘴,什么也没再说。
“我不想再和你说了,我要回去找小时,你让开。”罗沁正色道,抬手推开他的身子。
于观年一把握住她的手腕,将她往自己身前一拉,道:“我都说了,你别凑上去。”
“凭什么?”她仰起头,大声地质问道,“我和小时说话叫凑上去,那我现在和你说话叫什么,不要脸地往你身上黏吗?”
于观年一下愣怔住了,待他缓过神来,惊讶地问:“你怎么会这样想?”
罗沁自嘲地笑道:“难道不是吗?你不是一直觉得自己高高在上,不可一世吗?”
于观年轻狂地应下她的形容:“那又如何?”
“你骄傲,我就一定要卑微吗?”罗沁用力甩开他的手,后退两步远离他。
于观年垂下手臂,恼火地咬牙问:“你现在是在发泄情绪吗?”
罗沁忽觉背后一阵寒凉,她的哭诉,她的不满,她的委屈,在他眼里统统只是在胡乱发泄负面的情绪,而他只会冷漠地站在那里,像是施舍般看向近乎疯狂的她。
刹那间,她觉得自己像是马戏团里的猴子,在独自一人表演一场荒诞的戏码。
“不可以吗?”她没有反驳,而是无力地反问他,“既然你认为我的不满,我的控诉都只是在耍小孩子脾气,那就是吧。对,你说得对,我就是在发泄情绪,有什么问题吗?”
“你该冷静一下。”他沉默了很久,最终给出这个回答。
这一日的风很大,裹挟着这句话狠狠拍打在她耳边,令她原本就愤懑的情绪降到了最低点。
往日里的争吵像是一道道伤疤,她总是尽力在伤口上缝缝补补,自欺欺人地伪装成原本完好的模样。可身畔呼啸的狂风刮过,吹起了一角,连带着揭开了这整片伤口,血流不止。
罗沁转头看向街边来往的车辆,眼角开始泛红,心酸地咬着颤抖的嘴角,冷笑道:“好。”
其实她早该冷静下来的,因为冷静下来就会发现,有些事已经走到尽头了。
之后,罗沁闷闷不乐地叫来宋时喝酒,结果趴在桌子上喝得酩酊大醉。
第二日酒醒,她睁开眼看到的第一幕是窗台外晨曦透过于观年的发梢,一缕橙黄的光落在他鼻尖,斜射着映入她的眼帘。
于观年斜倚在躺椅边,一手曲着撑在精致的下颚角出,脑袋一顿一顿地晃动着。
她正要坐起身,衣服与被褥细微的摩擦声惊动了浅眠的于观年,他当即睁眼走过来,随意地坐在床边低垂眼睑,乌黑的眼眸直直盯着她。
“谢谢你。”
于观年当场傻了眼,这句话硬生生将他们之间的距离拉开,就像从未谋面的陌生人。
“你说什么?”他问道。
罗沁抬手摸了摸昏沉的脑袋,再次认真地重复:“谢谢你,我昨天喝醉了,谢谢你照顾我。”
于观年阴沉着脸,嘴角微微下压,脸色有些惨白:“你……你一定要这样生疏地和我说话吗?”
“没有,我就是……头疼。”罗沁微微一笑,“已经没事了。”
屋外的阳光很刺眼,透过纱窗斜照在卧室里,调皮地跳跃到于观年宽厚的肩膀上,没过一会儿又跑去他胸口的位置。
罗沁静静看着眼前的人,忽然低头浅笑,他坐在光芒最盛的位置,如此绚丽夺目,令她不能忘怀。
半晌,她抬眼看向面对面坐着的于观年,他仍然是初见时意气风发的那个少年,可她好像不愿意再委曲求全地追着他跑了。
毕竟太累了。
她仍然爱他,只是比昨天的爱少了一分。就比如,她不会再像从前那样,只因他抽个时间过来找她就满心欢喜,什么不快与委屈都能瞬间抛弃。
罗沁觉得自己向来是个从心的人,心之所向,即身之所往。追求爱情时是如此,如今抛下这段感情也该如此。
她一直都未曾对于观年提起过,他们分分合合的事情她母亲是有所了解的,甚至并不看好他们两人的感情。之前一次吵架后,她在母亲面前恼怒地说了几句气话,大喊着要和于观年决裂,事情闹得大了些,因而之后和好的事也没同母亲提起。
于观年隐晦地暗示她要求婚时,她脑子一顿发胀,猛然间察觉到原来不止母亲,连她自己都不看好他们的未来。
再往后,罗沁偷偷列了一个清单,把想做的事情一条条写在上面,她想和于观年一起去过摩天轮,一起去钓鱼,一起去爬山,还有一起看到山顶绝美的日出。
于是,正月初十那日,她看着纸上一行行文字和末端打好的一竖排勾。还剩最后一件事了,他们要走到尽头了。
第二日天光出亮时,她换好衣服走到帐篷外,于观年已经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玩手机了。
“于观年。”她唤了一声,“今天应该能看到日出吧。”
“你想看日出?”他摁灭了屏幕,缓缓站起身。
“嗯。”
于观年语气异常肯定:“你想看,就一定有。”
“为什么?”
他抬手蹭过鼻尖,干咳了一声,然后一手插在兜里,迈步至她面前。
“因为……”他故作神秘地弯腰凑近了些,音量很轻,只够近在咫尺的罗沁一人听清,“热烈的亲吻会使人头晕目眩,眼前可能会出现一个朦胧的光圈。”
“你有兴趣试试吗?”于观年痞里痞气地挑眉笑道。
没等罗沁同意,他先一步揽住她纤细的腰肢,轻轻往前一送,正好低头含住她微启的唇瓣。
罗沁愣了一刹,没有伸手推拒,也没有抬起手臂拥抱住他。她就这样僵直在原地很久,久到把过去这些年她同于观年的故事重新回忆了一遍。
回忆的最后一幕是前一天晚上,流星雨划过天际的时候,她闭眼许下的愿望:愿所有人平安康乐,愿她与于观年各奔东西,前途似锦。
该放手了,罗沁。
她原本是想找机会和于观年坐下来好好聊聊的,毕竟这么多年相伴,应该好聚好散。
没过几天,于观年忽然说要出省一趟,两天之内肯定能回来,她淡漠地点了头,没问原因。一晃又是三天,她发觉于观年变得忙碌了起来,总是见不着人。
某日中午,罗沁意外在商场旁边的一家小饭馆里遇见了于观年,一旁坐着个低头抹眼泪的女人,背影纤瘦,长发垂腰,是钱瑶音。
罗沁就这样呆呆地看着于观年低头和她说话,她听不清具体说了什么,也丝毫不想知道了。
几日后,她正式约了于观年出来,在高中常聚的大排档,李辉很热情地招待了他们。
吃完后,她主动说想散散步,于观年也自然地跟在她身后。
罗沁就这样一直漫步逆风前行。忽然,她停下脚步,抬头望向三米外那棵高大的绿树,一片翠绿的叶从头顶轻飘飘地落下来,无声无息地平躺在地上。
真是奇怪,明明有那么多时机说出分别的话,可她一直狠不下心。
眼下一片树叶落下,她却暗暗松了一口气,冥冥之中有一个声音告诉她,他们已经走散了。
“于观年。”
“嗯。”
罗沁转过身,平静地说出了口:“我们分手吧。”
于观年脸色变得凝重起来,注视她许久,严肃的神情表明她没有在开玩笑。他将手背到身后,偷偷掩藏住猛烈颤抖的拳头,神情忽然轻松起来:“今天是什么日子,愚人节?”
罗沁再次重复:“于观年,分手吧。”
她的语气平淡到没有一丝起伏,平直的声线令他几乎抓狂。
“为什么?你总要给我一个理由吧。”他咬牙切齿道。
罗沁低头思索了很久,最终只有一句话。
“我们不合适。”
于观年像是听到了什么荒诞的笑话,嗤笑道:“不合适?罗沁,我们谈了这么多年,你现在和我说不合适?你在玩我呢?”
“我不想再继续下去了,于观年,我已经想了很久,非常冷静地考虑过了,我们真的不合适。”罗沁低垂着脑袋,叹着气说,“就这样结束吧,我回家了。”
这时,斑马线对面的红绿灯跳转,三三两两的行人经过于观年身侧。
“沁沁,沁沁!”于观年追着她跑了两步。
在熙熙攘攘的长街上,他正要伸手去抓她的手肘,却被过路的行人一下撞开。
“不好意思,撞到你了。”那人歉疚地道了歉。
可于观年全然听不见,再次抬头望去时,罗沁拦下了路边的出租车,很快弯腰坐了进去。
隔着玻璃窗,他见到罗沁全程低头一言不发。
在出租车驶过他眼前的那两秒钟里,罗沁刻意侧头往里面转,避开了他炽热的视线。
于观年呆滞地站在人群中,眺望远去的车尾灯,明明他们之前还一起去爬山露营,明明他们见到了山头初升的太阳,明明一切都在往美好的方向发展。
像是开了一个荒唐至极的玩笑,一起都随着罗沁的离开急转直下。
那日之后,罗沁拉黑了他所有的联系方式,就这样从他的世界里彻底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