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罗沁×于观年（五）
于观年抽着烟，忆起接连持续了数日的冷战，终是烦闷地夹着烟头，将它狠狠摁灭在烟灰缸里。
青烟缭绕中，他拨出电话，旁敲侧击地从两人共同朋友那里问到了她生日会的地址，买了一根漂亮的项链作为生日礼物。
他想，不过是求和。若是能和好，那他求便是。
生日会那天，于观年堂而皇之地闯进去。罗沁像是早就预料到一般，没有太大的反应，将他带到了室外的一片草坪上。
脚下的土地有些松软，偶尔几颗坚硬的碎石块硌在脚底的位置。罗沁路过的时候顺脚一踢，石块翻了几圈滚开去。
“罗沁，我们聊聊。”
“好。”
于观年故作轻松地笑了笑，说：“是因为什么要分手，总有具体的原因吧，是……我做了什么，你生气了？”
他说到这儿，想了想这段时间发生的事，忽然灵光一闪，意识到了什么。
于观年猛地上前一步，抓住她垂在身侧的手腕，激动地问：“你是因为看到钱瑶音了？我可以解释，我和她是因为——”
“因为什么很重要吗？”罗沁冷着脸打断他的话，“从前我想知道的时候，你不想说，你告诉我那是你的隐私，好，我尊重你。现在我不想知道了，你也没必要再告诉我了。”
“沁沁，你误会了——”
罗沁烦躁地挣开他紧握的手，提声道：“就算是误会又怎样呢。于观年，你是第一天知道我介意你和钱瑶音的事情吗？这么久了，你有和我解释过一次吗？归根到底，你就是根本不在乎我的感受，我胡思乱想，心烦意乱，甚至委屈地躲起来偷偷哭的时候，你怎么不出来解释解释你口中的误会呢？”
“我……”于观年哽咽地低声呢喃着，“沁沁，我不是……”
“够了，于观年，其实不仅仅是因为钱瑶音，还有很多事情隔在我们中间。”罗沁落寞地说，“我们已经不可能了，到此结束，各自安好吧。”
于观年张开手臂用力地将她圈拢在自己身前，恶狠狠地说：“不可以，我不允许。罗沁，你想和我分开，不可能——”
“我不喜欢你了。”罗沁冰冷的话语刺痛了他。
他的身子猛烈地颤了下：“……你又在说气话。”
罗沁抬起手臂，撑在他胸口，咬着牙猛地推开了他。看着于观年不敢置信地退后一小步，她仰头任由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你也知道我的性格，向来是直来直往的，我没必要别扭地说这样的话来气你。今天是我生日，很多朋友都来给我庆生，希望你不要再闯进来打扰我们。”
罗沁本想问问他，为什么钱瑶音会出现在生日宴会现场，多半是于观年告诉她的吧。可是他明明知道她不喜欢钱瑶音，到底为什么还要找钱瑶音来隔应她呢？
于观年大概永远也无法理解当她看到钱瑶音出现并笑着祝贺她生日快乐的那一刻，她心痛难受却还要笑着点头的感觉。
那样的场面，更像是对她无情的嘲讽。
罗沁张了张嘴，忽然觉得也没有必要问出这个问题了，于是扭头大步离去。独留身后的于观年佝偻着高大的身子，僵立在原地发颤。
夜深时，罗沁将朋友一一送离，抬眼便见到了路灯下斜靠着的身影。昏黄的灯光自头顶射下，他低垂着头，整张面容都被掩藏在无边是黑暗中。
罗沁让宋时先行离开，抬步走到于观年面前。
他开门见山说：“你说我们之间还隔着很多事，你说出来，我们一一解决。我和钱瑶音的关系，我也可以说清楚。”
罗沁低头冷笑：“你还没有发现吗？我们之间是不平等的。”
“什么？”
“我对你的喜欢和你对我的喜欢，”她的话音很轻，残忍地打碎了自己一身的骄傲，“不平等。”
一滴泪从眼角滑落。
“你就像风，像云，我抓不住的。我知道你没那么喜欢我，只是我自尊心作祟，偏偏要自我欺骗未来会好的。”
她看不清于观年的神色，自顾自地说：“一直做主动的那一方真的好累，我不想再继续了。”
“你觉得……我不喜欢你？”于观年嗓音喑哑，抓着她的肩膀质问道，“我和你在一起那么多年，我想要娶你，我带你认识我所有的朋友，我把你放在我未来的人生规划里。你却说我不喜欢你，罗沁，你是瞎子吗？”
“可是我看不到，感受不到的爱情还算是爱吗？我要的是热烈直接，独一无二的偏爱，可我至今都没有体验过这种感受。”她一根一根地掰开他紧扣的手指，“你知道你上次隐晦地提起要和我求婚的时候，我在想什么吗？我在想你到底是因为想和我共度余生而娶我，还是觉得年纪到了，该成家了，正好身边有个合适的，就凑合着过吧？”
于观年被气笑了：“你觉得我是那样随便的人吗？”
罗沁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浅笑着道：“时间很晚了，回去吧。”
没过几日，罗沁母亲给她打来电话，说有熟人介绍了一个与她年龄相当的男人，刚从国外回来，条件很不错，话里话外都是催着她去相亲。
罗沁拗不过她，干脆应下这事，打算直接现场和那个男人说她没有相看的意愿。
当她根据手机上的地址信息，推开街边的一家咖啡店时，在靠窗的位置，她一眼就看到了多年未见的老熟人。
“许洋！”她惊喜地奔上去，“你回来了！”
记忆中穿着校服的青涩少年早已换上了得体的西装，一副行业精英的斯文精致模样。
“好久不见，罗沁。”
“没想到我的相亲对象是你啊。”罗沁见到熟人，瞬间没了拘谨感，大咧咧地转身坐下来，兴致勃勃地问起他这些年在国外的经历。
许洋一一答了，在罗沁再次将话题扯远时，及时开口打断了她：“你怎么会来相亲？”
“我……”罗沁想了想还是如实说了，“都是我妈逼的。虽然我们是老熟人，但有些话还是要提前说清楚，我暂时没有谈恋爱的打算。”
许洋“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低头抿了口咖啡，说：“我其实也没有。不过我今天是带了任务来的。”
“什么任务？”
许洋：“和事佬。”
罗沁当即变了脸：“他找你来的？”
“嗯。我刚回国他就约了我吃饭，没想到他于观年也有求我帮忙的一天。本来我没兴趣参加什么相亲活动的，听说对象是你，才应下来。毕竟我答应了于观年要帮他，总得说到做到。”
“他是不是有病，我们两个之间的事还要扯第三个人进来。”罗沁情绪低落了些。
“你大概不知道，他很早就开始喜欢你了。”许洋回忆起了高中的时候，他们每天都在一起玩闹，他温柔地笑道，“我知道他喜欢你，他也知道我喜欢你。谁都不想和兄弟抢，于是我们就一直保持着一种默契，谁都不主动和你表白。”
罗沁惊讶地瞪大眼睛。
“是我先破坏了这个平衡，毕业的时候和你告白了。”许洋无奈地摇了摇头，“毕竟我都要出国了，不想留遗憾。”
他将手肘撑在桌角，身子微微前倾凑过去，戏谑道：“而且，我早就知道你喜欢他了。和你表白也是想激一激那个家伙，让他主动些。”
看着罗沁频频眨眼的模样，他挑眉问：“你不会以为你喜欢于观年的事情掩藏得很好吧？”
罗沁摇摇头，知道她一直都表现得很明显。
“所以，你没必要质疑他对你的感情。”
许洋忆起饭桌上，于观年抱着酒瓶，一边愤恨地朝他倾诉罗沁的狠心话，曾经骄傲轻狂的少年也会为了喜欢的人发疯。
“你们大一在一起那天，他还贱兮兮地发消息给我呢，你都不知道他那显摆样。”
“是我追的他，是我死缠烂打地天天去他的学校里找他。”罗沁说，“或许在你看来，于观年很喜欢我，比我喜欢他更早一些。但在我这儿，真的看不到。”
许洋当即呆住了，转念一想，还是帮于观年解释：“他这人就这样，成天一副死傲娇的嘴脸——”
罗沁喝了口咖啡，插话道：“我们可以不聊他吗？”
“……”许洋无奈地点点头。
看来这和事佬是真的做不成了。
罗沁想要放下这段感情，于是异常地抗拒于观年以及与他相关的事出现在她的生活里。
听闻宋时被网暴那天，罗沁马不停蹄地赶过去看她，再次遇上了于观年。
她知道自己说了很难听的话，但这样也好，快刀斩乱麻，不必再和他反复纠缠了。
当生活再次稳定下来，她一日日地重复着无趣枯燥的工作。终于在某一天被母亲催促相亲的时候，一直积压在心底的情绪彻底爆发出来。
她怎么也想不明白，她这一生的意义只是结婚生子，一辈子被困在家里吗？
于是，一个天朗气清的好日子，她再一次顺从自己的内心，辞去了工作，订了出国旅行的机票。
出国前一日，罗沁接到了于观年的电话。
时隔数月，她终于能够心平气和地面对他了。
“我知道你不想见我，但是有些话，还是想说。”
“嗯，你说吧。”
“我从没和你提起过我妈的事，是因为我一直不愿意承认，自己是个被妈妈抛下的孩子。我可以用最狠心的话语咒骂她，她死了。”他在电话里冷笑了一声，“罪有应得。”
罗沁第一次听到他主动提起自己的家庭，握着手机听着很认真。
“钱瑶音是她丈夫和前妻的孩子。我妈生前很喜欢她，所以她死之后，我爸也处处照顾着她。我和她平常没什么交流，只是我妈忌日的时候，她会来找我一起去祭拜。我不愿意，她死后坟头草再高也与我无关。”
“后来，钱瑶音她爸也走了，我爸担心她一个人在外省受委屈，让我把她接回来，帮她租个房子住。”他说得很缓慢，一字一字地力求说清楚，“我爸这辈子活得很难，妻子抛弃他，儿子也顽劣放荡，我实在不能违背他的话，所以照做了。”
“回来路上撞坏了车，还特意借江砚的车开了几天。所以如果你撞见我和她待在一起，大概是在帮她找房子搬家那几天。之后，我就没再和她联系过。”
罗沁一直沉默不语。
“沁沁，我其实……”
于观年哽咽住了。
他想说他其实不喜欢印着小狗图案的原味饼干，不喜欢拍照，不喜欢将干净的书包摆在地上，不喜欢起个大早还被蚊子咬，许多许多的不喜欢……
但若是和她一起，他欣然愿意。
“沁沁，平安。”他默默收回了到嘴边的话，只说了这一句祝福。
“嗯，你也是，平安。”
话音刚落，电话就被于观年掐断了。他怕他会控制不住自己，强硬地阻拦她不让她离开。
他必须承认，覆手难收，他们早就回不去了。
初阳从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间射出一道柔和的微光，天边的云像是被撕扯开的棉絮，透着绚丽的色彩。
罗沁，希望你未来去到的每一个地方都有这样温暖的阳光，希望你比我过得更好。
是什么湿了脸颊，好像是酸涩的泪水溢出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