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看书小说 > 其他小说 > 风吹幡动 > 第71章 第71章

第71章 第71章

<<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 >>
    宋时帮他洗完头后,本想着用毛巾帮他擦身的,毕竟他的左手不能碰水,不方便淋浴。

    她刚提起这话,被江砚捏了下脸蛋,握住她的肩膀推出浴室外。

    “碰!”

    她刚走出来,门被江砚急促且用力地摔上。

    宋时想了想,还是不放心,转身敲了敲门,问:“你行吗?要是不行的话我来。”

    江砚僵硬地抬起左臂,用右手握住花洒打湿身子,小心地避开受伤的部位。听完宋时的话,他沉默了会儿,隐隐发笑。

    浴室里弥漫着氤氲的水雾,湿漉漉地粘在壁砖上,凝结成颗颗水珠,汇集到一起顺着往下流。

    “宋时。”

    “啊?”

    “你知道语言的艺术吗?”

    宋时附耳贴在门缝处,听得一头雾水,“什么意思?”

    “就是你这话,”江砚顿了顿,寻了个词语来形容,“很高级。”

    “你又和我打哑谜呢?”

    江砚仰头任由落下的水滴拍打在他稍显惨白的面庞上,原先干涩的嘴唇被彻底浸润。听屋外宋时窸窸窣窣的动静,他扭头说:“你确定要在我洗澡的时候,一直站在门外听声音。”

    宋时怕自己的话被淋浴的声响盖过去,对着门缝大喊:“我是怕你一个人在里面不方便,要是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你可以直接叫我。”

    “宋时。”他唤了一声。

    “诶。”宋时当即应道。

    江砚低头扫了一眼,无奈吐了口气。

    第一次见这么猖狂的小红帽,想要大胆地直冲入恶狼家。

    他半阖着眼,身体的自然反应不在他控制范围内。

    嗓音喑哑:“大概……一时半会儿洗不完,你……别站在门外了。”

    宋时忧心地一步三回头,坐在沙发上朝浴室门口探头张望。手揪着撕家尾巴上的长毛,不停地绕着圈。

    半个小时过去了。

    里头淋浴的水声越来越响,江砚似乎把闸门开到了最大。

    “撕家,你爸平时洗澡要花这么久吗?”她担忧地说,“不会死里面了吧?不对,呸呸呸。”

    她急忙站起来,跑过去大力拍打着房门,“江砚,你没事吧?”

    江砚听到她慌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响起时,就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

    更挺立了。

    他松开手,看了眼搓红的手心,沉下嗓音:“没事,你……别过来。”

    “哦。”她皱了皱眉,刚转头要走,又被叫住。

    “宋时,站在那里,别动。”

    隔着水声,宋时听不清晰,“什么?”

    没有回答。

    她急忙贴到门边,大喊他的名字:“江砚?”

    “江砚?”

    当她第三次叫出名字时,听到里面低沉的“唔”了一声。宋时大力拍打着浴室门,“你是不是碰到伤口了,疼不疼?”

    江砚背靠在墙边,仰头沉重地喘着气,用了很久才平复下来。将手冲洗干净后,他简单地清理了一下浴室,披上浴巾推开门。

    纯白的浴巾自肩头垂落至膝盖处,在窄腰处系紧,隐约露出结实的胸膛。

    “你怎么样?碰到伤口了吗?我看看。”宋时焦急地伸手去握他的手腕,被江砚背到身后躲开。

    他侧头在宋时白皙柔滑的脸颊上亲吻了一下,直起身道:“进去洗吧。”

    宋时被他突如其来的亲吻吓到,呆愣在原地,三秒钟后,她转身抱起换洗的衣物冲进去。

    待她出来,江砚已经换上了卫衣,坐在沙发上敲着笔记本键盘,他将电脑放到矮桌上,取过早已准备好的吹风机,拍了拍身边的位置让宋时坐过去。

    宋时落座后,听着身后的轰鸣声,感受暖风吹拂过脖颈,撩起耳畔的碎发,一片舒适的暖洋洋。

    她嘟了嘟嘴,有些委屈地说:“头皮特别疼,我刚刚洗头的时候还掉了好多头发。”

    江砚抚摸了下她的发尾,大概已经被吹干。放下吹风机后,他取过一个抱枕垫在腿上,让宋时舒服地躺下来,手指在她头皮上轻柔地按摩。

    宋时顿时更委屈了,嗓音也变得绵软,“都是那个李源,他扯着我的头发把我往后拽,真的特别疼。”

    “我知道,我们宋时肯定很疼,只是她很坚强,所以没有在外人面前哭诉,一直默默忍着。”江砚心疼地蹙起眉,指腹不断地打圈按摩。

    宋时抬起手臂环绕住江砚的腰部,“我……我只和你说。”

    “嗯,你只在我面前诉说委屈。”他深邃的眼眸里盛满了深情。

    李源挥舞着匕首朝他脖子划过来的时候,他下意识地朝后退步,但到底能不能躲开,他心里也没底。

    他只是觉得,他不能死。

    至少宋时还没逃出去,所以他不能死。

    有点像回放老旧的胶片电影,记忆里那个瘦弱的女孩子,扎着干净利落的马尾辫,眼睛圆圆的很明亮。

    她从教室后门进来,背着教室外的光,站在那几个嘲讽他的男生旁,听他们嘴里的污言碎语。她清澈的眼里写满愤怒,眉头皱的很紧,嘴角向下抿着。

    他那时候觉得,这个人很奇怪,她明明就独自一个人,还比那些人矮小,是怎么能有勇气与力量去与他们对抗的?

    从书里学来的文字或是公式都无法解释这一切。

    但现实就是,她冲上去一把推在李源身上,抬着下巴朝他大喊。而后,他们扭打在一起。

    而他,那些难听的话攻击的对象,就坐在窗边,亲眼见证着这件事的始末。

    前所未见的,奇怪而没有道理的人,带给了他一种前所未有的,奇怪而没有道理的感受。

    在那之前,他以为自己可以将那些话,那些事视若无物。在早熟的孩子眼里,其余的孩子愚钝、顽劣,而那几个人身上还带有一些恶毒。

    于是,他将自己高高挂起,自我欺骗地想着:我不在意。

    可当那个人出现在视野里,她为了你一腔孤勇地去冲锋陷阵时,虚假的伪装终于被揭开来。

    他还是在意的,但无可奈何。于是自作清高,将自己当做是世人皆醉的尘俗里,独醒的那朵不浊泥泞的白莲。

    可笑至极。

    多年过去,在巷尾,阴暗昏黄的光影下,当年的那个女孩子长大了。

    眼睛还是很大很干净。时间没有磋磨掉她的棱角,没有剥夺走她的纯粹。

    她披散着长发,嘴唇被咬得煞白,一脸惊恐。

    是的,惊恐,她很害怕。但惊恐之余,还有决绝。

    她握着石块疾步冲上来,身影与儿时无限重合。

    “但是,肯定不及你的手疼。”宋时将脸庞贴近江砚的腹部,亲昵地左右磨蹭着,“江砚,我真的害怕了。”

    “没事,李源已经被抓到了,他不会再来伤害你了。”

    “不是的。”宋时紧紧揪住他的衣角,压出一道道深深的褶皱。

    与再次见到李源相比,她更害怕江砚受伤害。从没有哪一刻比刚才在巷尾时,令她更清晰地意识到,她不能失去江砚。

    从前,她说江砚像猫一样粘人,但事实上,是她更想要黏着江砚。只有在他的身边,宋时才是真正的宋时,不必伪装,不必掩饰,可以大哭也能够放肆大笑。

    她从前在书上读到过,爱大抵就是你愿意替他承受所有的伤痛苦难,只希望心上人一生平安喜乐,无忧无怖。

    看到江砚伤口的刹那,她的心脏骤停,掩藏在平静湖底的爱意翻涌起滔天的浪潮。

    “江砚,我最近无意间看到一个经济学上的名词,叫做机会成本。我大概理解了一下。”她微微停顿,说,“我不知道自己大言不惭地说我不是你的机会成本,我是你的最优选择,这样的话听起来会不会很自恋。”

    “我也不知道,如果我没有回国,你的人生中会不会出现比我更好的人,你会不会过得比现在更开心。但是,江砚,即使有很多种选择,在每一个分岔路口,请抓住我的手。”

    宋时一直觉得,如果她不能被坚定地选择,如果她做不了唯一,那么请不要选择她。有时候被放弃,反而是一种幸运。

    但是,如果对象是江砚,她大概会违背自己一贯坚守的原则。

    宋时握紧江砚的右手,目光炽热而坦诚,“江砚,坚定地选择我吧,永远不放手。”

    灯光照在她澄澈的眼底,弯眉低压着,粉红的嘴唇一翕一张。

    江砚长久地注视着宋时的眼,透过她的瞳仁见到了倒映着的自己,眉眼温柔。

    “无需选择。”他眉心一动,淡淡回答道。

    宋时一下愣怔住了。

    江砚稍稍扭动手腕,反手握住她,十指相扣,“对我来说,你从来不是题干下面那些可以任由我挑选的abcd,你不是正确率百分之二十五的某一个选项。”

    他低头凝视她,抿紧嘴唇,缓慢地合上眼,停顿了会儿,又倦怠地稍稍撩起眼皮,说出来藏在心中多年的情话。

    “我没有经过权衡利弊,挑选比对,去选择一个最适合我的人来与她相爱。宋时,与其说是最优解,不如说你是我唯一的解。”

    宋时心间一颤,他说她是唯一的解。

    这世上有那么多人,从基因上来说每一个人都是与众不同的。但是从另一个角度来讲,没有谁是不可被替代的,因为总有比你更优秀的存在。

    从小,宋时学着要乖乖听话,与人为善,努力融入群体。她一遍遍地告诫自己,要做得更好,这样才能被接受,被重视,被喜欢。

    可是,在这一刻,在江砚温暖的怀抱里,她听到了从未想象过的答案。

    唯一。

    是她独有的,无需被分割给旁人的偏爱和宠溺。

    “你醉酒那天告诉我说,你觉得一个人的日子挺好的,安逸舒适,不必费力迎合他人。我当时说我也是这么想的,这话没有骗你。我并没有多少优秀的基因需要子孙继承,结婚生子从来不是我人生的必须项。”

    “如果不是和你,我想,我必然是一个人过的。”他垂下眼思考了会儿,又浅笑着补充,“大概是有时候觉得太冷清,所以我养了撕家。有它陪我,也不完全算是一个人。”

    “你还不明白吗?”江砚抬起右手摩挲着宋时的前额,抚过柳叶状的弯眉,他的话语轻柔却郑重。

    “你若是想和我,我欢喜地应下。”

    “你若不想和我,我也应下。”

    “这才是我人生中唯有的选项。”食指轻柔地戳了下她的眉心,“选择,在你。”

    宋时眼眸接连闪动了几下,坐起身来面对江砚,“我也一样,如果不是你,我就画些画,听听歌,看看风景,让时间平静地流逝过去。几十年后,成为一个淡然的老太太,去养老院里画画。”

    这是她从前就预设好的,平淡而美好的一生。

    不过,现在她的生命出现了更美好的存在,轻而易举推翻了她的一切设想。

    宋时双手环着他的右臂,亲昵地黏上去,“现在嘛,我要和你一起,你要唱歌给我听,还要给我讲《狮子王》的故事。”

    他笑了,狭长的眼角微微下压,满是温情,“好。”

    “我嘛,我就画画你,画你坐着,躺着,站着,画你微笑,垂眼,转身。然后,再在你的眼睛里画一个小小的我。”她眼里的光格外明亮。

    江砚望着宋时眼里的自己,羽睫轻颤,“好。”

    宋时忽然意识到家里还有另外一位成员,“那撕家呢?它做什么?”

    江砚温柔地亲了下她的脸蛋,三秒后嘴唇从她细腻柔和的面颊上分开,挺翘的鼻尖轻轻刮过,残留下一丝余温。

    “它负责吃狗粮啊。”
<<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 >>
添加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