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第63章
宋时惊悚地抓住江砚的手腕，叫出来：“我在出版社见过，当时只是晃了一眼，觉得怪怪的，但没多想。现在回想起来，出版社杂货间地上摆着的，不对，应该说是横躺着的，很可能就是那个学生。就像漫画里一样，将尸体浸到福尔马林溶液里，做成标本观赏，再用纱布包裹起来，缠上胶带，让死者永不见天日。”
“怪不得那天李源看我的眼神那么奇怪，就像是捕捉猎物的毒蛇。”宋时越说越心慌，手心直冒冷汗。
江砚反手握住她，咬牙切齿道：“所以，他是因为这个才盯上你的。”
“我们快去出版社。”她想了想，又摇头，“不对，他已经知道我看到了杂货间地上的尸体，肯定早就处理掉了，不会留下证据让我指认他。”
“如果真的是按照漫画的剧情发展，郊外公寓里会出现第二具尸体。”江砚推了下眼镜，额前的黑发挡住上扬的眼角，眼眸似浓墨般混浊。
电话铃又响起。
“江老师，刚刚接到警方的电话，在学校外的一座公寓里，发现了我们学校的一名学生的……尸体。公寓里还有发现了不少张升的照片，用红笔在上头打满了叉。这……张升不会已经……”那位老师说到后面哽咽起来。
张升便是三天前失踪的那个学生。
“你把地址发给我，我现在马上赶过去。”江砚马上回复。
“我和你一起去。”宋时重新系上安全带，打电话和张清溪请了假。
“发生什么事了？”张清溪听出她话里的焦急。
宋时一时半会儿也解释不清，干脆说回来再讲，匆匆挂了电话。
江砚载着宋时开车到公寓门口，步行至楼幢前，外围已经被警方拦了起来。
一群不明情况的居民站在外头，窃窃私语着传递打听来的小道消息。
“听说这栋楼里死人了！”
“这栋楼里都是些租户，哪个倒霉蛋死在里面啊？”
“就是前不久刚搬来的那个大学生，听说在浴室里割腕自杀了。”
“天呐！”
一传十，十传百，知道这消息的人越来越多。
江砚牵着宋时的手，从看戏的人群中挤进去，和维持秩序的警员解释身份后，很快被放行。
一个警员领着他们到了二楼。
宋时见到左转那件房里站了不少警察，其中两个举着相机，对房间里摆放的物品进行拍照。
想必这就是死者的房间。
一个秃顶的中年男子，扶着厚重的眼镜在和为首的警官交流，听到身后的脚步回头看过来，见是江砚，眼睛一亮。
他立即奔上来：“江砚，你总算来了。”
“贺老师。”江砚朝他礼貌地点头。
贺理是医学院有名的教授，平日威望极高。这次张升失踪的案子，学校安排他全力配合警方进行调查。江砚作为张升失踪前最后见过的老师，需要辅佐贺理，帮助警方尽快破案。
贺理看了眼江砚身边的宋时，“这位是？”
“我有一些猜测，但没有实质性证据，所以带了她来现场证实。您先和我说说这里的情况吧。”
贺理简单向江砚阐述了一遍。
死者叫杜博言，是临江大学医学院的一名大四学生，最近一段时间正在附近的一家医院实习。由于学校离得比较远，所以在这个公寓里和室友合租了一套房子。
今天早上，他的室友起床才发现，他已经泡在浴池里割腕自杀了。
江砚一拧眉；“室友？”
贺理朝房间的角落指了指，一个瘦弱的女生坐在那里，头发胡乱得粘在脸上，已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杜博言的室友，也是他的女友，叫唐小灵，是他的同班同学，和他在同一家医院实习，不过在不同的科室。”
宋时跟着江砚走过去，到浴室门口时，她凝神注意到浴室门的设计和《寻》里的很像，底部都有横排的出气孔。
立在门口往里面一扫，厚重的窗帘没有被卷起，随意地垂落在一边。
浴池就在窗前，阳光照得到的地方，可谁能想到那里刚刚躺着一具尸体。
宋时仔细打量着浴室里的布局，大体上和漫画里差不多。
客厅里坐着的唐小灵忽然尖叫起来：“我说了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们还要问几遍？我真的不知道，我早上起来看到他死在浴室里，我就报了警，我都已经快疯了。”
警员上前安慰：“不好意思唐小姐，我们理解你的心情，但是现在我们急需你配合我们调查。”
“你要我配合你们调查什么？”她的嗓音愈发尖利。
“调查死者杜博言的死因。”
“他是自杀的，你看不出来吗？”唐小灵站起身来大喊道。
“现在还不能确认他是否是死于自杀，即便是自杀也需要查清楚他为什么自杀。”
唐小灵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当即回答：“他当然是畏罪自杀的。”
宋时听着唐小灵的话，疑惑地转头注视她。
“你看我干什么？”她抬眼瞪过来。
宋时：“你怎么知道他畏罪呢？或者说他有什么罪？”
唐小灵惊恐地张开嘴，说：“我猜的，不然还能因为什么自杀。”
警官眯着眼上前：“原因可以有很多，学业压力，生活困难，家庭不睦，或者是实习过程中遇到的问题。请问唐小姐，你说的罪是指什么？”
“事到如今，你还想要隐瞒吗？”平静地语调里满满都是无形的压迫。
“我……”她低下头，颤着肩膀，“我说。他杀了人，那个疯子他杀了人，所以他才会畏罪自杀的，这是一报还一报。”
“杀人？”
“他杀了张升，就在学校里，我亲眼看到的。他杀了人之后还将尸体浸到福尔马林里。他居然想把张升做成标本，毫无人性，他简直就是一个恶魔。”唐小灵抬起头，眼角布满红血丝。
贺理听到这话，终是绝望地闭上眼。
虽然一开始得知张升失踪的消息，已经有预感他凶多吉少了，但真正听到他的死讯仍是心头痛击。
宋时战栗地拽了下江砚的袖口，事情的发展在不断地向漫画的剧情靠拢。
江砚拍了拍她的肩膀，走上前：“警官，我是临江大学的老师，张升失踪前，不，是被害前的最后一堂课是我上的。”
那个警官转头审视着江砚。
江砚无惧他极具压迫的目光，继续说：“关于这个案子，我有一些线索想要提供。”
说完，他扫了眼周围人。
警官立马领会，起身说：“你跟我来。”
他领着江砚走近房间，记录员也急忙跟上。
宋时跟在江砚的身后，到房间门口的时候被拦住。
“她也是重要的证人。”江砚解释道。
警官点头：“让她也进来。”
宋时走进屋做到江砚旁边，看着桌对面的警官和记录员，主动自我介绍：“我叫宋时，是漫遥工作室的创始人之一。我平时的职业是画漫画，近来较为畅销的漫画《寻》就是我们工作室的作品。这部漫画讲述的是警官和教授合力破案的故事。”
她吸了口气，继续说：“我今天来这里的原因是我怀疑有人模仿了这部漫画里的作案手法，在现实中实施了他的杀人计划。”
警官皱起眉，锐利的眸光似是能直接穿透她的外表，令人无所遁形。
接着宋时尽量用平稳的语气讲述了《寻》校园霸凌案的前因后果，以及与现实中这个案件的高度重合之处，例如相同的死亡方式，相同的房间布置等等。
说到漫画里杀人并伪装成密室用的钓鱼线时，记录员明显停顿了一下。
“我们确实在储物柜里发现了钓鱼竿，唐小灵说她很喜欢钓鱼，闲暇时候总会约着朋友出去钓鱼。”
待宋时讲述完，警官沉默了很久，终于发话：“所以你的意思是，漫画里陈寄杀了许森涛和傅远，将许森涛裹起来藏进储物间里，再过几天将傅远弄晕搬进浴池，伪装为是割腕自杀。然后用这种手法将杀害许森涛的罪责栽赃给傅远。同样的角色代入现实，就变成了唐小灵杀害张升和杜博言后，谎称她见到了杜博言行凶，然后再杀害杜博言，伪装出他畏罪自杀的假象。”
“不。”宋时摇头，“谁会用堂而皇之地运用漫画里的杀人手法来行凶呢，这不是摆明了让别人顺藤摸瓜来找到自己吗？我并不认为唐小灵会做出这么愚蠢的事。”
“那你的意思是？”
宋时肯定地说：“有人故意在模仿漫画里的作案手法，为的就是诬陷唐小灵。让我们将唐小灵代入陈寄这个角色，将她当做杀人犯。”
“警官。”房门被敲了三下后，一个警员推门进来，“又发现了一些新的线索。”
他将一些搜出来的纸张和药瓶摊在桌上。
“在杜博言的房间里发现了他确诊为中度抑郁的诊断报告，并且还搜到了不少抑郁症患者所需服用的药物。”
警官带着手套仔细查看后，说：“再去查查他还有什么病症或是困难。”
很快，结果被一一摆上桌。
从杜博言修复好的电脑中发现了不少他投递出去的求职信息，但很少有回复，且仅有的几条回信也都是委婉的拒绝。打开他的实习报告可以发现，他在实习期间犯过较为严重的错误，成绩也非常不理想。
另外，杜博言的银行卡余额非常少，他实习所得的工资还不足够支撑他现在的租房以及日常开销。也就是说，他完全是在倒贴钱实习。
从毕业论文到家庭关系，杜博言无疑是身处严重的焦虑之中，且完全不被家中长辈理解。
警官看着杜博言林林总总的资料，长叹了口气，转头看向宋时：“你确定你在出版社的杂货间里看到的就是张升的尸体吗？”
宋时摇头：“当时光线很暗，我看不清楚，只能勉强确定是类似漫画里的那种被纱布包裹起来的长条形物体，不知道具体是什么。”
警官点头，转身吩咐身后的警员继续寻找线索，特别是唐小灵、杜博言和张升三个人之间的关系一定要查清楚。他总觉得事情不像唐小灵说的那么简单。
宋时低头看了眼手机，翻到了宋玟的聊天框。
忽然想起宋玟是个交际很广的八卦王，说不定能知道些什么消息，宋时转了一千块钱过去作为上次答应要给她的伙食费。
然后开门见山地问：你认识张升吗？
那边火速收了款，回复：一起上过选修课，有一次还被分到一个小组里一起完成小组作业呢。不过我听过张升失踪了，全校都在传各种离奇的谣言，怪吓人的。姐，你怎么会问起他？
宋时停顿了下，干脆直接问：那你知道张升和唐小灵、杜博言这两个人有什么关系吗？
宋玟：我昨天听到张升失踪原因的第十个版本就是关于这两人的，他们说是张升把杜博言给绿了。
宋时：你是说唐小灵出轨？
宋玟：谣言嘛，谁知道真相呢。
宋时扭头拽了拽江砚的衣角，将聊天的信息给他看。
“我之前就很奇怪，漫画里的陈寄是个饱受欺凌的精神病患者，所以才会有将仇人杀死再做成标本这样恐怖的想法，但现实当中为什么要模仿这种手法呢？或者说凶手为什么偏偏挑中了漫画里这一案的杀人手法去实施犯罪，这肯定是有原因的。”
“因为恨。”江砚垂下眼睫沉思了会儿，忽然开口说，“唐小灵一个瘦弱的女生想要杀死高大的男性本就不易，如果按照漫画里的设定，要将死者浸进福尔马林溶液里，再经过专业的处理取出来，我觉得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
他抬起食指，重重点在桌面上，“这一点上，我更相信唐小灵的说法，杜博言做这件事的可能性明显更大。”
警官听着他的话，眯眼紧盯着他。
宋时：“但是我是在李源那里见到尸体的，所以杜博言和李源有什么联系，能让李源帮他将尸体藏到出版社里去？”
江砚闭上眼思索了会儿，忽得张开眼睑，漆黑的瞳仁幽深不见底。
他蹙眉幽幽道：“与其说是藏，不如说是丢。况且，你怎么就确定李源是为了帮杜博言才这么做的呢？”
宋时一下愣怔住了。
警官微微皱眉：“你的意思是？”
江砚挑了挑眉梢，轻声道：“谁说杀人和搬运尸体的一定是同一个人呢？杀人现场不正巧就有一个目击证人嘛。”
宋时转头往门外扫了眼，唐小灵还坐在客厅的角落抽抽搭搭地哭泣着。一旁的警员弯着腰耐心地安慰她的情绪。
江砚叹了口气，起身整理了下袖口，“具体她和李源有什么关系，直接问她不就是了。”
说完话，他朝着唐小灵走过去，立在她身前三米处问话：“哭完了吗？”
唐小灵打了个嗝，说：“什么？”
江砚沉着脸，扶了把眼镜：“你哭完了，我有些事要问你。”
“你想问什么，我已经把我知道的全部告诉这个姐姐了。”她拉着身旁警员的衣袖，朝她委屈地撒娇。
江砚满眼冰冷，开门见山道：“你和李源是什么关系？”
宋时没想到江砚问得这么直接，与她向宋玟打探消息的方式一样，丝毫不费心思拐弯抹角。
唐小灵明显抖了下身子，眼珠一下定在江砚身上：“你说谁？”
“装不认识也没用，你们俩的关系很快就能查出来了，他也跑不了。”犀利的目光紧盯着唐小灵，隐隐透出寒光。
唐小灵抽动了下嘴角：“他为什么要跑？”
江砚抿了抿唇，低声冷笑道：“他没和你说吗？他帮你搬运张升尸体的时候碰巧被人撞到了。”
“你别胡说八道诬陷人。”唐小灵明显有些气极。
“我只是在还原真相。”江砚扫了她一眼，低头嘲讽道，“你之前没看过《寻》这部漫画吧，不然你也不会让李源来学校搬尸体。你大概是看到了杜博言行凶的过程，知道了他将尸体藏在医学院的某件教室里。无论是出于喜欢还是对他的愧疚，你想要帮他。于是，你叫来了李源，请他帮忙丢尸。”
唐小灵一下瞳孔扩张，激动地尖叫出来：“你作为一位老师怎么能信口雌黄？你小心我告你损害我的名誉。”
江砚丝毫不慌张，继续说：“但是李源来了，他看过漫画，所以一看那个被纱布裹紧的尸体肯定能马上想明白发生了什么。他以为是你杀的人，于是他告诫你不要再用漫画里的方式动手了，这一次他会帮你处理干净。接着，你去看了《寻》，发现在漫画的这一案中出现了第二位受害人。”
他双眸微眯，狭长的眼里满是彻骨的寒意：“你猜测杜博言会杀了你，然后将张升的死诬陷到你头上，就像漫画里陈寄做的那样。”
唐小灵听到这儿，放声大笑出来：“这世上有谁会蠢到模仿漫画里的作案手法去杀人吗？这也太可笑了，杜博言可没有这么傻。”
“没错，所以这不是杜博言的计划。”江砚站直身子，用肯定的语气说出来，“杜博言的计划是，他要先杀了张升，然后再自杀。利用漫画引导舆论将你认定为作案的真凶。他没有要杀你，但也要借此毁了你。”
整个屋子顿时静默下来，所有人的视线都聚集在江砚身上。
宋时颤着手靠在墙角，眼眸暗淡得似是被蒙上一层薄纱。
江砚冷着脸，不屑地说：“大概是因为你们三人的三角关系，他恨透了张升，自己也不想活了，但是对你还没有到想要杀害的地步。这种愚笨的办法自然不可能成功让你背负上杀人的罪名，但至少能让你知道他和张升都是因你而死的。让你被世人唾骂，他觉得这是最痛快的报复。”
唐小灵颤抖地握紧了拳头，磕磕巴巴地说：“所以我才是整个事件的受害者不是吗？我只是帮他搬运了尸体，只是想要掩藏他杀人的事情，但是失败了。除此之外我什么都没有做，我真是是清白的。”
“不，你不清白。”江砚果断地摇头，眼里迸射出的寒光带着蔑视，“你目睹了杜博言犯罪的现场，也从李源那里知道了这部漫画，去看了这个案子后续的剧情。这时候的你会坐以待毙，等着杜博言将罪名扣到你头上吗？”
唐小灵哽咽到说不出完整的话：“我，我不是……”
江砚垂着眼皮说：“李源运走尸体那天，出版社里正好有工作要谈，于是匆匆忙忙地赶出去，临时将尸身藏在杂货间里，等之后有时间再去处理。”
宋时明白过来，最近两天跟在她身后的人就是李源。他以为自己劝住了唐小灵，只要再灭了她的口，这件事就神不知鬼不觉，再没人知晓了。
“但这只是杜博言一时的计划。他今天不忍心杀你，不代表明天也下不了手。所以，你选择先下手为强。”江砚的嗓音变得更加低沉。
“你的计划是用另一种方式杀了杜博言。只要和漫画里的密室杀人手法不同，再加上李源已经帮你运走了之前浸泡过福尔马林的尸体。没有人会再将案子往这本漫画上去联想了。”
唐小灵满眼通红，不停地摇着头，眼泪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
“但现实就是杜博言是死在浴缸里的，唯一的一把浴室钥匙也在房间里，一切都和漫画里的设定一样。这根本就是杜博言一个人的设计，我就是无辜的。你说我想用别的办法杀他根本就是无稽之谈。”
江砚一掌拍在她身旁的桌上，阴沉着脸俯身嗔视她：“他自杀的计划进行到一半了，但是他停下了。我不知道他是为什么停下的，但我能确定的是，他昨晚泡在浴缸里的时候并没有亲自拿刀割开自己的手腕。握在刀柄上那只犯罪的手，是你的。”
“我没有！”唐小灵声嘶力竭地尖叫。
江砚忽然加快了语速：“他昨天和你说了什么？最后的那一刻他反悔了是不是？他不想死了，他仅存的那一丝求生的欲望催使他放弃自杀。”
唐小灵抬起手捂住头，疯狂地摇头嘶吼：“不是的，是他自己拿刀割下去的。”
宋时眸光微闪，走上前嗤笑道：“我看过死者照片上的伤口了，手腕上的刀伤割得交错杂乱，怎么可能是个存了死志的人做的，分明就是你下手的时候过于慌乱。”
唐小灵瞪圆了眼睛，指着宋时尖叫到脖颈的青筋暴突：“你胡说，我当时只割了一刀就……”
宋时冷静地凝视她，听她说出这几个字后满意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