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第56章
宋时独自坐在书房里,捧着江砚的日记本痛哭,晶莹的泪水源源不断流出,滚落在地。
这本日记里,江砚没有写过一次她的名字,可每一个字都有关于她。
江砚被冲撞过来的撕家咬住了裤腿,他抚了抚撕家的后背,让它松开自己刚刚换的裤子。
“你先去陪她。”
他自顾自地捧出纸箱里的鲜花,一朵朵规律地摆在墙角。
撕家很是急切地又拿头顶撞了他一下。
江砚意识到不对劲,起身时耳边隐约转来几声抽泣。他当即丢下手中的花束,大步冲进书房。
“宋时。”江砚见到宋时背对他坐在地上。她无力地勾着背,哭得肩膀上下抖动。他走过去搀在宋时的手肘下,将她扶起到座椅上。
“怎么了?”江砚抽出书桌上的纸巾,轻柔地擦拭她脸颊上湿润的泪水。
可他刚刚拂拭去眼泪,宋时眼角的泪又夺眶而出,越流越多,沾得纤长的睫毛垂落下来。
江砚蹲在她跟前,仰头看她:“怎么了?告诉我,是不是撕家欺负你了?”语气轻柔得不像话。
宋时摇摇头,哽咽到气塞,完全说不出话。
江砚手中的纸巾已完全被浸湿,他将湿漉的纸团丢在书桌一角,又快速抽出几张,叠在一块儿,轻轻地揩拭宋时脸上垂挂着的泪水。
“那是谁欺负你了?嗯?谁让我们家宋时不开心了?你告诉我,我去帮你出气。”
宋时仍旧是摇着头。她猛吸了一口气,颤抖着嘴唇,抽抽噎噎地说:“对不起。”
宋时已是泣不成声,因而江砚一时间听不清楚。他蹲着身子,抬手蹭了蹭她软嫩的脸蛋:“嗯?”
她泣不可仰,埋头呜咽着不断重复这句话:“对不起。”
宋时说到第三遍时,江砚总算听明白了。
“对不起什么?你刚刚在菜里给我下毒了?”江砚笑着抬眼看她,对上宋时哭得红肿的眼睛,他深邃的眸里尽是难掩的心疼。
“不是。”宋时松开搂抱在怀中的日记本,手指一遍遍抚摸过封面。
江砚看清了她怀中的本子,神色明显一怔,然后抿唇一笑。
“你都看到什么了?”
“你写的日记。”宋时抽抽搭搭地哭着说。
江砚停顿了会儿,接着问:“都看完了?”
“嗯。”
“你偷看了我的日记,我都没哭,你哭什么?”
“对不起。”
“你有什么可对不起我的。偷看我的隐私,所以觉得愧疚了?”
宋时低着头,支支吾吾道:“江砚,对不起。是我太傻了,我一直都没有发觉……”
他仍在笑:“发觉什么,我对你的心思?我藏得这么深,你这大马虎眼能察觉才有鬼。”
“我一直都不知道你……”宋时想回忆越心痛,“我对你一点都不好,总是说话刺激你,伤害你。”
江砚自嘲地笑道:“宋时,你不知道是因为我从来没对你表露过。至于你说你对我不好,完全是鬼扯。”
他站起身,弯着腰一手撑在椅背上,一手轻拍着宋时的后背,搂着她说:“你都不知道你有多好。”
“你大概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宋时嘟嘟囔囔着。
江砚温柔地笑着,用纸巾轻柔地擦拭过宋时垂着泪珠的眼角:“好了,不哭了。都是这本日记不好,平白把我们家宋时惹哭。”
“才不是。”宋时眨巴着水灵灵的大眼睛,一脸呆萌。
“那是我不好,写了这些乱七八糟的话,害你哭成这样。”
“不是。”
江砚拉她站起身,一手绕过她纤细的腰肢,将她拥进怀中,另一手仍然规律地拍打她的背部,慢慢安慰她的情绪。
宋时低头将额角抵在江砚的胸口,抽抽搭搭地吸着鼻子。
江砚等她缓缓平静下来,侧头将薄唇印在她发梢处。
“下次不能再这样了。”
“嗯?”宋时整张脸都埋在江砚怀里,声音尤为沉闷。
江砚叹了口气,嗓音愈发的温柔:“你以后要是想哭了,第一时间就来找我,有我哄着你。像今天这样一个人呆在房间里默默流眼泪算怎么回事儿?要不是撕家来找我,你还打算一个人偷偷哭到什么时候?而且地板上多凉,你坐在地上感冒了怎么办?”
“怎么办?”宋时顺着他说下去。
“还不是要我来照顾你。”江砚退后一步,同宋时分开,两手搭在她的肩上郑重地说,“况且你哭,我心疼。”
疼得直抽搐。
他实在见不得她流泪,她该是永远欢笑的。
说完话,他牵着宋时的手与她十指紧扣,拉着她往房间外走。
到了客厅,宋时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怀疑自己走错了地方。
满屋都是鲜花簇拥,娇艳欲滴的红玫瑰摆了一地,其中还夹着白色、粉色的花朵,争相盛放。
墙上挂着不少彩色的气球,沙发上多出了三四个毛绒的玩偶,都是可爱的动画人物。
工作室根据李洪涛的设计初稿,将前两种风格进行了融合,绘制出了波斯猫教授的大杂烩式告白,大抵和眼前的场景差不多。
宋时愣怔地看着眼前的布置,似是穿越进了《寻》的世界,亲临波斯猫教授的表白现场。
宋时扭头看向江砚:“你是因为看了《寻》,所以才……”
江砚没有避讳,点点头承认。
“我也不好直接问你喜欢哪种风格,但我觉得你画在漫画里的,总该是自己喜欢的。”江砚捏了捏她的手指,“就是为了布置这些东西,才这么长时间没发觉你在书房里哭。”
宋时又将目光投向餐桌,上面摆了丰盛的菜肴,无一例外全都是她爱吃的。
“所以,你是打算跟我告白吗?”她看向江砚的眼睛湿漉漉的,像山林间逃窜的麋鹿。
像漫画里的教授一样,盛大地,真诚地,深情地倾诉满腔热烈的爱意。
宋时记起江砚在日记里写道:她想把自己喜欢的,向往的事物统统画在纸上。
于是,就像小时候按照童话故事复刻七色花一样,他又按着漫画里的场景为她复刻了一场告白。
她忽然觉得自己拥有一支马良的神笔,不是因为神奇的画笔能将纸面上的事务转变成现实中真实的存在,而是因为她有江砚。
只这一人,胜过世间所有的神话。
“人生总得有点仪式感,况且这辈子就这一次了,哪一步都不能少。”江砚说着松开宋时的手,从旁边的矮桌上取过一个小盒子,微笑着走到她跟前。
“宋时,我这人坏毛病一大堆,懦弱又胆怯,说话也不讨人喜欢。学生时代连喜欢你都不敢说出口,畏首畏尾的,怕被你拒绝。”他说,“但我有努力改正自己的缺点,让自己配得上你。”
江砚瞥了眼宋时手中的日记本,无奈地摇头:“你不用把日记的事放在心上。我喜欢你是我的事情,我不想你为此困扰,更不想用这些来道德绑架你。宋时,感动和喜欢是两码事。我希望你能喜欢我,因为我是我而喜欢我,不要因为这些过去的事情觉得亏欠我,为了弥补我而跟我在一起。”
“可是你什么都不说,我怎么知道你为我做了多少事呢?就像我一直以为七色花是妈妈送给我的。”
“那不是很好吗?”
“什么?”
“你以为是阿姨送的,所以你很开心,不是吗?”他笑弯了眼。
“嗯。”最初确实是满心的欢喜。
江砚眼角微微下垂:“我只是希望你开心。我的目的达到了,这就够了。”
宋时的眼眶再度湿润,目光流连在江砚的笑颜上,抿着唇不知该说什么。
“怎么又哭了。”江砚连忙抽过纸巾抵在她的眼角。
“所以……你真的在等我吗?”宋时吸吸鼻子,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我以为你是在我回国后的相处中,慢慢喜欢上我的。可事实却是……”
江砚没有回答。
如果真的需要一个答案,那就是没有。他没有等。
等待是抱有希望的,需要不断憧憬内心所期望的美好出现的。
可十六年太久了,长到一切的幻想与期盼都失去了存在的动力。
他没有等待,只是平静且麻木地生活着,仅此而已。
也幸好他没有心存期盼,才不至于被失落绝望的苦痛反复折磨,直至无力挣扎。
“那要是我没有回来呢?”宋时轻声问。
若是她没有回国,若是她始终都不知道江砚的心愿,该怎么办?
江砚惭愧地低了头:“我以为你过得很好。我打听到的所有消息都告诉我,你很开心很幸福。他们说你有了一个完整的家,还多了个弟弟。你在国外学业有成,工作顺利。”
“不需要我的出现,你已经过得很好了。”江砚强颜欢笑道,“我想我也不该为了自己的私心,随意地扰乱你的生活。”
“可是宋时,你回来了。”他抬起眼睑,直直盯着宋时,“是因为在国外过得不开心了吗?”
“青竹阁见你那天,你笑得很勉强。所以,我虚伪地为自己找了个借口,我能逗你开心。就像你会因为听到我小时候误喝洗洁精的糗事而大笑,对你来说我还是有一点价值的。”
眸光晃动,宋时凝视着江砚不说话。
她曾单纯地以为由于两人关系熟稔,江砚才会在她面前表现得那么幼稚。
原来,幼稚的一直都是她自己。
江砚自嘲地轻笑:“我就自私这一次,强硬地闯进你的世界,诱导你喜欢我。哪怕是一点点好感,我也要抓住不放手。”
“宋时,李闲获说得没错,要让对方了解更完整的自己,才算是真正的告白。现在,我把真实的江砚摆在你面前了。”他单膝跪地,打开手中的丝绒黑盒,里面静躺着一对素戒。
“你愿意做我女朋友吗?”
他想象了无数次的正式告白,终于在鲜花簇拥中成为了现实。
撕家屁颠屁颠地跑上来,乖巧地立在他身旁,偏过脑袋轻轻磨蹭宋时的小腿,像是在催促她快快答应。
宋时眼眶中的泪意再度翻涌,满世界的鲜花在这一刻都为她盛放。红玫瑰鲜艳欲滴,但她眼底只见得到江砚一人。
“好。”她的嗓音都在颤抖。
一滴泪淌过白皙的脸颊,流至下颚直直坠落。
“这是什么?”宋时吸吸鼻子问。
江砚站起来,取出小黑盒里的戒指为她戴上:“情侣对戒。”
宋时低头看了很久,是简约的莫比乌斯环的造型。她擦去眼角的泪花,环视屋内各个角落,每一处都是他精心的布置。
“这就是你准备的告白?”
“嗯,这样重要的事自然要补齐。”
他的宋时值得这世上最好的一切,怎么能没有被告白就糊里糊涂地跟他在一起。
“那好,现在轮到我了。”宋时眼泛泪光,笑容灿烂。
“轮到你什么?”
“轮到我告白了。”宋时的眼睛又亮了几分,似澄澈的湖面在夜里反射出柔和的灯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