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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第5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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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时差点惊呼出来,心中的异样感愈发重了。

    这里面藏着什么,是江砚不能说出口的秘密吗?

    她颤着手取掉锁,缓缓拉开了抽屉

    。

    屋顶的灯光刹那间照亮了原本阴暗的抽屉,里面空荡荡地只放了一个本子。

    宋时瞳孔一颤,向后跌坐在地上。地板冷凉的寒意也盖不过此时内心剧烈的悸动。

    她抬手取出这本浅蓝的本子,若不是封面上画着的一个工整的圆,它与文具店里的笔记本没有什么不同。

    她记得这是她自己画上去的。

    那时候想着这个本子是要送给江砚的,不能画残了,于是偷偷用圆规画了个圆。但她嘴硬,偏要说自己画功了得,画圆不过随手之作。

    宋时盯着封面的圆心处,圆规的针尖在那里扎了一个小孔。

    这样扯淡的谎话,江砚大概一眼就能看破。

    本子很明显能看出来旧了,纸张很薄,脆弱得像是她一用力就能撕坏。边缘已经开始泛黄,但应是被江砚保管得很用心,没有一页纸的边角翘起。

    宋时沉着气,翻开第一页。

    入目是工整的楷体字,没有一处连笔。

    1996年11月21日星期四

    她说我平常总不说话,这样闷着不好。

    所以她送给我这个本子作为日记本,让我把想说的话写到本子里,或者记录自己每天做了什么,吃了什么,想了什么。

    可我实在没什么可写的。暂且坚持着写几天吧。

    1996年11月22日星期五

    我问她日记本封面上的圆是什么意思。

    她说每个人有一个圆圈,就像动物会规划自己的领地。而我在她的圈圈里,因为我在她的保护范围内。

    突然觉得这个本子的封面很好看。

    ……

    1997年1月2日星期四

    那些人说的难听话被她听到了,结果她想也没想就冲上去了。还好我拦住了她。

    她说过年的时候在门背后跳三下,来年会长高。

    虽然很扯,但可以试试。

    1997年3月27日星期四

    她很喜欢跳皮筋。

    我也喜欢,因为我只需要站在一边撑着皮筋看她跳就好。

    1997年4月16日星期三

    今天玩了丢沙包,她砸了我好几次,而且每次都笑得很得意。

    一页页翻过,江砚每天都在日记本上记下两三句话。无非是今天宋时做了什么,或是他和宋时一起干了什么。

    两指捻起纸张薄薄的一角,轻轻一翻。

    1997年10月13日星期一

    学了一篇课文叫《七色花》,她说她也想要这样的花。

    我想我可以试着做一朵。

    宋时霎时间呼吸停滞,白纸黑字一个个分明地烙进了她眼底。

    七色花是江砚送给她的,可他从未对她提起。

    她一直以为,那是母亲赠与她的。

    所以,她书包里的糖果是江砚塞进去的。

    视线向下移,她一个字一个字地看过去,果然……

    1997年10月16日星期四

    她看到我偷偷夹在她书里的花,高兴坏了,向我炫耀了一整天。

    我看到她写在花瓣后的心愿了。

    买些糖果,不难。

    1997年10月20日星期一

    她只吃了一颗糖,其余的都分给同学了。

    掩藏在回忆里画面闪现,她吃了一颗糖果,然后将剩余的分给其他同学。分到江砚的时候,他很不高兴地冷脸拒绝了。

    那时她只觉得江砚莫名其妙,看不懂他为什么时而高兴,时而又摆出一张臭脸。

    如今,一切都有了缘由。

    1997年12月9日星期二

    她这次语文考砸了。

    谁叫她上课的时候没认真听,总低头画画,还想要考好成绩。

    我得及时督促她。

    1997年12月26日星期五

    她进步很大,可能是回家被表扬了,已经开心好几天了。

    宋时拧着眉看到这才反应过来,这是她许的第二个愿望。

    那段时间江砚每天坐在自己旁边,一脸严肃地指正她学习态度不端,催着她听课又在课后辅导她订正作业。

    儿时的她觉得烦躁又气愤,为此还和他吵过架。

    准确来说,是她单方面地同江砚发生争执,江砚浑然不觉,亦或者是他觉察到了但不在意。

    手指抵在纸页边的触感似是密密麻麻的针尖,穿透白皙的指尖刺入血管,痛感沿着神经传递到大脑。

    原来,她这么混蛋。

    许愿的是她,发脾气捣蛋的也是她。

    帮她完成愿望的是江砚,默默承受她的怒火却一句话不回嘴的还是江砚。

    1997年12月31日星期三

    看到了她的第三个心愿。

    应该也不难。

    1998年1月22日星期四

    我特意和爸爸提起这件事,已经听到他打电话给宋叔叔了。

    1998年1月30日星期五

    和宋叔叔家一起吃饭。

    她是牵着她妈妈的手走进来的,全程都笑得很开心。

    宋时的眼角逐渐开始酸涩,她蹙起眉头紧盯着那几行字。

    所以,那年正月初三,妈妈会来陪她过年,不是因为七色花的神力,也不是因为妈妈见到了她刻意摆在桌上的花瓣。

    一切都是因为江砚。

    他明明做了这么多,却一个字都不曾向她透露过。

    1998年2月25日星期三

    她没有再用七色花许愿了。

    1998年3月12日星期四

    她说画画能创造另一个时空,因为相信即存在。她想把自己喜欢的,向往的事物统统画在纸上。

    她今天画了个冰淇淋,这代表她想吃冰淇淋了。

    1998年4月2日星期四

    她开始画人物,创作故事了。

    她说她很喜欢自己故事里的主人公,特别是男主。

    还卖力地和我讲解,男主人公是个霸道总裁,出场台词是:女人,你引起了我的兴趣。她特意强调这话是勾着女主的下巴说的,邪魅霸气。

    然后一旁的仆人说:第一次见到少爷对女孩子露出笑容。

    她和我讲完后,拍着桌子说这个故事很甜蜜。

    算是吧。

    宋时的视线缓慢地划过这一段文字,忽然轻笑出来。

    难怪,她之前在他面前调侃古早言情小说里的霸道总裁时,他是那样别扭的神情。

    1998年4月20日星期一

    她画了我,说是速写练习。

    我想要那幅画。

    于是我也画了一副她,但我画得太糟,她生气了。

    ……

    再往后看,时间流转至2000年,他们上了初中。

    江砚的字迹逐渐成熟起来,转角处带着利落的笔锋,瞧着苍劲有力。

    2000年9月1日星期五

    不是同桌了,但还好同班。

    2000年9月18日星期一

    她和她同桌关系很好,天天黏在一起。

    大概因为同桌比我健谈。

    2000年10月17日星期二

    她放学总去学校门口那家奶茶店,叫“余余奶茶”。

    每次都点悠悠四季奶茶,半糖。

    我喝过,太甜了。

    宋时的视线久久停驻在了这里。

    江砚知道她喜欢的口味,所以之前两人那些“英雄所见略同”的口味相同,是因为……

    “因为我吗?”宋时低声道,“怎么可能。”

    可即便内心觉得不可思议,眼前的字字句句清楚地记载了故事的原貌。很多事情从一开始就不是巧合。

    2001年10月18日星期四

    听到了一些荒谬的谣言。

    我去找她解释了,但她似乎不在意,一直在走神。

    2001年11月12日星期一

    她要帮别人给我送情书,多讽刺。

    我以为是自己上次没解释清楚,但她说解释就是掩饰,掩饰就是事实。

    所以,她根本不在乎。我和别人怎么样,她都无所谓。

    我很生气,但不想朝她发火,最近还是避开她走吧。

    2001年11月16日星期五

    她这一周有些反常,总是魂不守舍。

    我觉得我已经气消了。本来也不是她的错,算了。

    我想找她和好,请她喝了学校门口的奶茶。

    还是悠悠四季奶茶,半糖。

    感觉比上次好喝,很甜但能接受。

    ……

    2003年5月31日星期六

    练了很久的《生日快乐》歌,只想唱给她一个人,应该不会太难听。

    还有项链,希望她喜欢。

    2003年6月1日星期日

    太紧张了,唱得很糟糕。她大概想笑话我。

    好在项链送给她了。

    是同心圆的形状。

    同心圆意味着,你在我的圆圈里,并且永远是我的圆心。

    宋时睁大了眼,呆滞地看着最后这句话。她抬手紧握着脖颈上的项链,原来是这个寓意。

    宋时眼前的画面变得模糊,光线照进眼眶中含着的泪,折射后扭曲了江砚原本的字迹。

    她强忍着泪意模模糊糊地继续向后看,一页又一页。每一天的每一句都是“她”。

    她喜欢蓝色。

    她很怕黑。

    她吃饭的口味很清淡,不喜欢在菜里加洋葱、香菜,每次吃都要挑出来。

    她喜欢吃肉和海鲜,不喜欢吃蔬菜。特别喜欢吃鱼,爱喝鱼汤。

    她喜欢抹茶饼干。

    她很讨厌闻到烟味。

    遇到不会的题目,她会习惯性地蒙c。

    她出门总是辨不清东南西北,走过一遍的路第二次来完全认不出,大概是路痴。

    她出去玩总会带个相机,到处拍照。她说照片很重要,是因为留存在其中的记忆很重要。

    她改了人性签名,是《小王子》里的一段话:仪式感就是使某一天与其他日子不同,使某一个时刻与其他时刻不同。

    ……

    很多的话,很多的事,宋时早已没了印象。

    时间的长河会冲刷掉她的记忆,但抹不去这一笔一划的墨迹,拂不平江砚落笔时翻涌的情意。

    2003年12月22日星期一

    初雪。

    她主动来找我说话,本该是很开心的。

    可她说她要出国了,让我在这里好好读书,祝我考上理想的大学。

    我该说什么,她会回来吗?还是我可以去吗?

    我不敢问。

    万一她毫不犹豫地摇头说不,我怎么办。

    2004年1月10日星期六

    我在机场见到她了。

    穿得很厚,应该是暖和的。但手一直露在外面,好像有点冻红了,为什么不藏到衣兜里挡挡风。

    她一直在回头找人,大概是宋叔叔,反正不可能是我。

    飞机起飞。

    再见。

    他写了个宝盖头,又用黑笔重重地划去了。而后,将“再见”二字后头的逗号改为一个小圆。

    日记停在这里。

    江砚到最后也没有写她的名字,只是平淡地为这段故事画上一个句号。

    日记往后皆是一片空白,宋时一页页翻动,听着“莎莎”的纸面摩擦声在静悄悄的书房响起。

    终于在日记本合上的那一刻,大滴晶莹的泪水涌出眼角,划过脸颊落到地上。

    宋时呆坐在冷冰冰的地板上发抖,她看着浅蓝色封面上那个用圆规描出来的标准的圆,颤抖着手再次重新翻开日记。

    属于江砚的记忆被再一次打开。

    透过湿漉且酸涩的眼泪,第一页上横平竖直的文字被胡乱地揉成一团,真正刺痛了宋时的眼睛。

    他在第一天写:“可我实在没什么可写的。暂且坚持着写几天吧。”

    可是江砚他真的写了好久,写了有关她的一切,直到他们分别再无话可写时停笔。

    实在像个傻子。

    撕家挪着脚步蹲到她身边,用脑袋蹭蹭她的手臂,像是在耐心安慰她。磨蹭了一会儿无果后,它耷拉着尾巴跑出去寻江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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