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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第4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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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街道边传来阵阵扑鼻的香味,宋时探头嗅了嗅,是烤红薯的味道。她欢快地跑过去,对着三轮车前白发苍苍的老人问:“烤红薯怎么卖?”

    “称重量,大概十块钱一个。”他指了指一旁的电子秤,用蹩脚的普通话回答。

    “那我要一个。”她转过头,用晶亮的眸子看向江砚,“你要吃吗?”

    三轮车旁接二连三地围上来不少顾客。

    江砚侧开身子,避免与周围人的摩擦冲撞,微微摇着头拒绝了宋时的好意。

    宋时挑了个红薯,付完钱后从人群中挤出来,踉跄了几步被江砚眼疾手快地扶稳。她抬起手将喷香的红薯放到他鼻尖几厘米处,引诱着说:“这么香的烤红薯,你确定不吃?”

    江砚将头后仰避开冒着热气的红薯,瞥了她一眼,低声呢喃:“馋虫。”

    宋时嘴里不停地念叨着:“我特意问爷爷要了两个塑料袋,要不我们一人一半?”说完,她双手握紧红薯两端,忍着炽热烫手的温度将它对半分开。

    “给你。”她一手递到江砚身前,“快点,我拿不住了,真的很烫。”

    江砚浅笑着接过,里头橙红的果肉漏在空气中,白雾萦绕在侧。

    两人沿着街道前行,一路上各种店面应接不暇。

    宋时:“我感觉出来旅游挺舒服的。虽然我一到这儿就进了医院,但除开这一点,在这里待着身心舒畅。”

    “在临江不开心?”

    “不能这么说,可能因为是放假了可以不工作。”宋时煞有其事地点头,“你有看《寻》最近几期的更新吗?”

    “嗯。”他咬了口红薯,绵密的口感溢满整个口腔,甜而不腻。

    “哎——”她叹出很长一口气,“这个话题很有意义,若是能引起社会的关注与讨论,就再好不过了。但我总是觉得很沉重,就像有块石头压在心里。”

    “好像谁都没有错,可谁都不幸福。”宋时说的是社会中部分家庭成员的现状。上回在工作室开会讨论时,他们指出了这个问题,但都无可奈何。

    现实压得人无力。

    “他受到伤害值得同情,但这不是他肆意伤害他人的理由或借口。恶就是恶,披上任何的外皮都掩盖不了它的本质。”宋时知道他指的是这一案的凶手。

    “我是说其他人,就比如走在大街上的他们,或者……”她停顿几秒,沉声道,“我们。”她抬眼看向江砚,他的脸上没有任何情绪波动。

    “距离上次元宵节过去很久了。”宋时本想问江砚有什么和家人坐下来好好吃吃饭,说说话。话到嘴边又觉得这样问太过多事。

    “算了。”她淡淡地结束这个话题。

    她和江砚的家庭都不是很完美。三年级江砚被同学辱骂,她出头打架那次,老师打电话给江砚父母希望他们能来学校一趟。

    结果电话那头传来的是冰冷的声音:“我工作很忙,实在抽不出时间。老师你帮忙照顾他一下就好。”

    通话很长,宋时有些记不清了,后头大概是说江砚被同学说了几句也没什么,男孩子不必斤斤计较,何况别人也没有动手打他。再然后就是连续的“嘟嘟”声,那边已经主动挂了电话。

    那天的办公室,只有江砚一个人的家长没有到。直至放学,他也是一个人背着书包回去的。

    两人绕了一圈,缓缓走回酒店。宋时刷了下房卡推开门,被身后的江砚叫住。

    “宋时,晚安。”他说得很慢,很认真。每一个字都倾注了全部的真心。

    她转身对他一笑:“晚安,江砚。”

    房门缓缓合拢,阻隔了视线。

    再次推开是第二天的早晨,江砚准时等在门口。宋时理了理长发,温柔地对他微笑。

    “见鬼啊。”他的视线停留在她嘴角。

    “什么?”

    “一大早就对我邪笑。”他指了指宋时的脸。

    “……”这可是她刚刚对着镜子练习了好几次的微笑,确保是最温柔婉约的弧度。宋时忍不住白他一眼,心里暗嘲他没有欣赏能力。

    在楼下吃完早餐,两人到约定地点与旅行团集合。乘上了专车前往老城区,最后在大昭寺门口排队下车。

    一路上,不少朝拜者将头磕在青石地板上,叩拜着朝大昭寺的方向去。他们的神情无一不庄重虔诚。

    导游说这座寺里供奉着释迦牟尼的等身金像,相传是文成公主从长安带过来的。于是不少信奉者一路从家乡磕到大昭寺,甚至有的历经数月,风餐露宿。

    透过朝拜者的眼,能轻易感触到他们真挚的诚心。是内心虔诚的信仰驱使着他们无惧磨难险阻,一步一磕首地前行。

    大昭寺有许多规矩,不能拍照,不能带帽,来访者需秉持虔诚与尊重。

    跟随着讲解员,众人一路顺时针参观过去。跨过门廊,经过庭院,里面有足足八座佛殿。

    最主要的是中央的释迦牟尼殿,游客能在门口望见殿内那座铜铸的释迦牟尼像,通体鎏金,摄人心魄。

    信徒们或是诵读着经文,或是拿着转经筒。他们像是沉浸在自己信奉的世界里,不理尘世周遭的喧嚣。

    听着讲解员讲述佛像曾遭受两次劫难的过往,宋时静静地抬头看着寺里的一景一物。刹那间,心灵像是被神水洗涤过,前所未有的干净透彻。

    在这里,时间很慢很静,像是二维空间被无限延长的一条直线,平稳祥和。没有烦劳与忧愁,一瞬即是一生。

    在门口,宋时选了两张金箔卡,听说这是大昭寺开过光的护身符,能保佑平安康顺。

    她瞧着手中金灿灿的卡,将其中一件递给江砚。“这是附身符,你拿着。”

    江砚低头一笑,抬手接过护身符。

    店里那人瞧他动作慢悠悠,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不禁卖力介绍起来:“这生肖金箔卡能保平安,让你往后的日子顺顺利利。最重要的是能保佑你们夫妻俩幸福和睦。”

    凭着这些年的阅历,他随便一扫江砚二人,就能判断出他们的关系。

    宋时知店主是误会了他们的关系,一时间羞得脸颊泛红。她支支吾吾想要解释,又觉得她和江砚间的私事没什么好同外人辩解的。

    踌躇间,身侧响起一个清润的声音,清透舒缓又带着不可抗拒的力量。

    “谢谢。”江砚的拇指上下摩擦着护身符光滑的表面,偷笑着将它塞进衣兜里。

    之后,旅行团又坐车去往唐古拉山。

    这次,宋时近距离见到了火车上远远眺望的措那湖。导游介绍到这里的海拔有四千六百多米,是世界上海拔最高的淡水湖。

    宋时一步步走过去,湖边满是大小不一的石块,杂乱地铺满整片地面。

    仰头一望,天空清澈得纯粹耀眼。满目都是宁静的深蓝,望不到边际。层层叠叠的白云,或稀或密,或卷或舒,好似悬垂在伸手就能触碰到的位置。

    清澈见底的湖面完整地反射着天穹的色彩,绚丽纯净。

    宋时走到了最顶端,登高望远,真正见到了水天一线的壮丽场景。整个世界只剩土黄的山堆与蔚蓝的水天,恍若仙境,令人沉醉。

    清风吹扬,一丛丛呈中心放射状的五彩幡布飘扬而起。

    导游告诉游客说,这五彩的旗子叫做经幡,在藏语里念作“达觉”。不同的颜色代表不同的物象,有蓝天白云,也有水火土地。

    每一面旗子上都写满了密密麻麻的经文。人们将它一串串在高处挂起,或是藏民居处,或是山间水边,抑或是寺院周围。

    每一次清风吹拂而来,上面的经文都像是被诵读过一遍。旗帜上对生灵的所有祝福与祈祷便会随着风,被送往千家万户。

    导游刚介绍完,强风又起,吹过山岗,徐徐点触过平静的湖面,瞬间微波荡漾,圈圈圆圆拂动开去。

    宋时接过导游手中的一叠隆达纸。每一张纸上都印有咒语或图像,将它们撒到空中,便是虔诚地祈祷吉祥如意。

    宋时没有将它们高高抛弃,她平直地举起手臂,向上摊开手掌。

    迎面而来的风感受到了她的动向,一张张,一片片,缓缓带走了各色的隆达。卷起奇妙的弧度,在空中旋转飞扬,而后去往看不到的彼岸。

    吹刮着脸颊的风呼呼作响,宋时又取来一叠隆达交给江砚。

    “这是藏民祈福的方式,可以为自己祈福,为家人祈福,也是表达对大自然的敬畏。”她仰着头看向江砚。

    江砚从容地接过,没有过多的犹豫,他干净利落地抬起手,大力地将所有隆达挥洒向天空。

    像是花瓣霎时间绽放,彩纸向四周散开,在无形的风的掌控下,飘向未知的方向。

    宋时仍然盯着江砚,视线中掠过许多飞扬的隆达,阻挡了两人交叠的目光。色彩斑斓的纸张很快被风卷走,轻飘飘的不留痕迹。

    待所有隆达被吹干净,江砚仍旧低头注视着宋时,沉重地,静默地,悠远地。

    那漆黑的眼眸里,在深不见底的最中央,江砚眼中的全世界,此刻就站在他面前。

    山风不曾停歇,拂起乌黑的长发,不经意间撩动凡俗人的心弦。

    经幡“簌簌”的摩擦声牵连着凡尘与神届。

    宋时在这一刻清楚地望见了自己的内心,在颤动,在狂啸,在嘶吼。

    风吹动经幡,将你偷藏进我心底。

    “宋时,愿你一生平安喜乐。”在这个小峰顶,江砚虔诚地朝着所有的神灵祈祷。愿每一张隆达都印刻上他的心意,来日将所有的美好送回她身边。

    鼓膜振动,宋时听完他的话,温柔地笑了:“江砚。”她第一次缱绻缠绵地诉说他的名字。

    “嗯?”

    宋时静静看着他,没有再说话。

    我想说的祝福太多,又忧恐神灵不慎听漏了一个字,令你受难。那便不多说,“江砚”这个名字已是我最美好的祈愿。

    她缓缓闭上眼,感受风,感受与她隔着风的那个人。

    你听,无声处,是我所有的告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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