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第37章
宋时的心一下被他沙哑的嗓音击中。这几个简单的字下似是隐藏了千百句难以倾诉的言话。
她直觉自己该立马解释清楚这件事。心头思绪万千，似是本能的慌乱，但一时之间扯不清具体的缘由。
“因为是他请我来的啊。我可没兴趣围观别人的高调告白。谁让我之前误会了他，在张清溪面前说了他坏话。我良心不安，才勉强答应来帮他的忙。早知道是这种情况我就只负责画画了，才不会到现场来看。”
宋时找到了吐槽的对象，再也止不住话匣子：“我刚刚站在那里，脚趾都快抠穿地心了，第一次见到这么特立独行的表白方式。对我来说，刚才的每一秒钟都像是极刑。”
江砚的耳朵敏锐地捕捉到了两个字，他迟钝地重复：“围观？”
出乎意料地，江砚将她刚刚一长串话的重点放在了这两个字上。宋时又看了眼手机屏幕上的通话人姓名，确认电话对面的人真的是江砚。
她沉默着思考江砚话里的“围观”有什么含义。头脑风暴后，一个非常不切实际的念头在她脑海里闪现。
“你有兴趣参加？”
江砚半靠在座椅上，哭笑不得地以手掩面，一点点缓和方才翻涌难抑的情绪。他望了眼窗外，云层被吹得四散开，露出了天空中完整的红日。
“嗯。”前所未有的轻松。
宋时稍稍晃神，说不清是单纯的意外，还是欣喜与激动。一想到待会儿能见到江砚，她就止不住地嘴角上扬。
挂断电话后，她欢快地跑去征求李闲获的同意，还添油加醋地说江砚去过他的演出现场，而且非常喜欢他的歌剧表演。李闲获一听是应如的儿子，当即表示欢迎。
宋时笑着将地址发给江砚。
她蹙眉低头打量起自己今日的装扮。原先想着今天只需要当个围观群众，站在一旁见证别人的幸福时刻，顺便鼓鼓掌表示祝贺。
当个陪衬自然不能穿得过于显眼。所以出门前，她在衣柜里随手挑选了件款式简约的素色长裙，什么配饰都没有戴，只用散粉压了压午睡后脸上的油光，焦急地冲出门打了辆出租车赶过来。
宋时躲在树荫下，有些局促地徘徊两步，拉过坐在角落休憩的张清溪问：“我今天这样打扮，会不会太单调了？”
“你不是一直这样打扮？”
宋时眼睫颤动，指甲无意识地划过掌心。她慌张地扫视过凳角，指向合上拉链的化妆包：“你有准备口红吗？我刚刚照镜子，发现我的唇色太淡了，出门急也没带上口红。要不，我借用你的口红，稍稍补个唇妆？”
张清溪拉开拉链，展示给她看：“我是带了几根口红，都是准备等会儿告白完之后，帮徐筱补妆的。这样重要的时刻，总要拍点照片留作纪念。”
“不过，基本都是大红色。你今天打扮那么素，配上大红色的口红，你打算表演一个吃小孩？”张清溪撑起腰背调侃道，“到时候录制的视频里，你远远站在那里，与周围景色融为一体，只能看到一个鲜红的嘴唇在角落里移动。”
她想象到那个画面，被自己逗笑：“拍鬼片呢？”
宋时紧张地拧紧眉头：“你也觉得我今天穿着太素了？”
“反正除了那两位主人公，我们都是背景板。”张清溪耸耸肩，“素点也好，不抢风头。”
宋时抿抿嘴，她也不是想抢风头。只是刚刚照镜子时，她发现自己今天气色不太好，整个人看起来有些憔悴。江砚就快来了，拖着这副病恹恹的模样去见他，会丢印象分的。
但转念一想，她喝得酩酊大醉，在家里耍酒疯的样子都被江砚见过了，这印象分早就掉到负数了。她再在这里挣扎也是徒劳无功。
张清溪望着远处李闲获笨手笨脚调试音箱的慌乱模样，朝宋时说：“那家伙太紧张了，我去帮帮他，你在这里坐会儿。”
她站起身，将座椅让给了宋时。
宋时无奈地重重吐出一口气，失神地静坐在那里。周围的人来来回回，匆忙地进行最后的确认。
宋时哭丧着脸，向后靠在椅背上，缓缓闭起眼，仰头感受树叶间隙的光铺洒在她脸上的温度。
江砚远远就望见了树荫下慵懒仰头的宋时，他一步步小心地靠近。
斑驳的光点在她脸上跳跃，似年幼淘气的孩童，寻不着跳动的规律。
微黄光影笼罩下，白净光洁的面容上细软的绒毛泛出一圈光晕，包裹着闭眼静卧的女子。好似画卷中的精灵，令人不忍惊扰。
江砚沉默着站在宋时身后，低头缱绻地凝视座椅上的人，黝黑的眼里充斥无尽的温情与眷慕。
一阵轻微的响动，似是地面叶片间的摩擦声。宋时一点点睁开眼帘，入目是头顶层层叠叠的绿叶，以及透过缝隙直射下来的斑驳阳光。
像是沉浸在梦中的神女被俗世惊醒，江砚见到他视线中央那人缓缓撩开眼睑，一汪纯净的眼眸反射天穹的明暗。
浅淡透亮的瞳色似是最珍贵的珠宝。她的眼珠微微晃动，撞上江砚漆黑的深瞳。
宋时失神地望着眼前的男子。他深邃的眉眼，高挺的鼻骨，还有底下平直削薄的嘴唇。今日，他的唇似乎比往常多了些血色。
像是一面镜子，宋时在江砚的双眼里见到了另一个自己，神态略显呆滞，似还未从迷离的梦中醒过神。
意识到自己盯了他太久，宋时猛地直起腰背，一下从座椅上弹起来。
深呼吸后，她浅笑着转过身面向江砚。
“你来了。”
江砚点点头，注视着她稍显苍白的脸色，皱眉说：“你不舒服吗？”
宋时双手捂着脸颊，轻轻按压一下。轻盈的光斑移动到她卷翘的睫毛上，眼睫的晃动更为显眼。
“没有，可能因为昨天熬夜了。”
昨天晚上李闲获又抽风说她画的稿子有些小问题，她被迫熬夜修改一遍。
宋时的视线汇聚在江砚身上，他今天穿着浅蓝的衬衣，外面只简单披了件素净的淡色风衣。
她又低头悄悄瞟了眼自己的裙摆，是一样的淡蓝。
一时间，少许庆幸与欢喜攀上心头。他们俩今日都穿着素净，衣裳上浅淡的蓝都有几分相近。
“怎么了？”江砚察觉了她的失神。
“我以为，你会做个造型再来的。”
回国后每次的相见，江砚或是穿着正装，或是大衣披身，偶尔还骚包地做个发型。特别是最近几次见面，他打扮得越来越精致了。
宋时觉得，他是个很注重自己外在形象的人。
她藏不住心事，嘟囔着：“你最近几天不是都这样嘛。”
“我可没有刻意打扮过。”江砚梗着脖子不承认，接着轻笑了下，“而且今天又不是我表白。我要是再穿得出众些，吸引视线啊？”
宋时撇嘴，暗自想着他可真是自恋。不过他也有自恋的资本，就凭着他的这副皮囊，无需更多装点，披个麻袋站在那儿，也会成为人群中的焦点。
“不过，挺配的。”江砚将手揣进风衣兜里。
“配什么？”
他挑起眉梢，随意地说：“颜色啊。”
清风吹过湖面，卷起圈圈涟漪，一层层荡漾开去。一片绿叶随着微风飘摇，旋转着落在湖面，刚巧在水波的最中央轻轻一点，无声无息。
宋时一愣神，没想打他也关注到了两人衣服的颜色。
“快做好准备，徐筱要到了。”张清溪着急地冲过来，打断宋时的思绪。
“嗯。”宋时应过。
她不知道这时候该怎么接话，江砚说是颜色相配，可她脑海里第一个想到的是……
为了掩饰面上的尴尬，干脆迅速换个话题。她扫过手上的那个本子，正是刚刚李闲获千叮咛万嘱咐，交给她的任务。
宋时微微抬头看了眼江砚，又慌张低下去：“我待会儿要把这个交给徐筱。”
话刚说出口，她又觉得后悔，这根本就是在没话找话。
场边忽而发出一阵异动，宋时抬眼眺望。
一个身着鲜亮红裙的女子漫步而入，卷曲的长发随意地披散在背后，精致俏丽的脸蛋上扬着灿烂的笑容。
她在众人的欢呼声中前行，直到草坪中央。突然，温情柔和的音乐响起，她缓缓转过身。
立在角落的李闲获捧起一束鲜花，一手握拳背在身后，坚定地一步步走过去。
宋时见到他背后的那只手在不停地颤抖。
李闲获在众人的注视下，走在徐筱面前。他开始急促地呼吸，紧张的神态引得周围人发笑。
“筱筱，接下来要念的这首歌，是我为你写的。”他的声音明显在发抖。
徐筱咧嘴一笑，娇俏地说：“你说吧，我听着。”
“见到你的第一天，我就知道，你是我命中注定的女孩。”他的目光紧紧盯着面前的女孩，认真地一字字念出。
宋时看了忽然掩面偷笑。
“有什么好笑的？”江砚幽幽道。
“你不知道，他刚刚彩排的时候念这首诗，还是一副气定神闲、慷慨激昂的样子呢。谁知现在到了徐筱面前，整个人紧张得都快缩起来了。”宋时说。
场上，李闲获按照排练时的动作，撑开手臂，闭起眼睛仰头呐喊：“伟大的神啊，感谢你对我的馈赠，让我遇到了我心爱的姑娘！”
可惜，他的声音抖动得过于激烈，在最后那个字上破音了。
全场寂静。
只能听到有人“噗嗤”一声笑出来，正是离他最近的徐筱。
李闲获的面色一下涨红，他深吸一口气：“筱筱，我非常……”直至这一口气吐完，数不清他说了多少个“非常”。
他喘息着说完这句话：“我真的很喜欢你。所以，你能做我女朋友吗？”
他举起手上的花，像是信徒虔诚地望向他的神明。
“好啊。”徐筱再次绽放脸上的笑，没有多加思索，接过了那束花卉。
李闲获愣怔地眨巴了下眼睛，忽然激动地原地跳起来。而后，他上前大力地拥住徐筱，轻柔地一遍遍念着她的名字，确认她的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