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28章
元宵佳节,长街上满是红灯笼,人来人往,热闹得很。衬得高悬天空的莹黄满月,更显寂寥。
傍晚,宋时主动去了父亲家,与宋长鸣和萧琴聊了会儿。这一回,她已经能很自如地同他们对话,不再受消极情绪的挑拨。
仔细想来,是因为上次暴雨天,她捧着饭盒回家,在江砚面前说了很多话,包括自己一直耿耿于怀的心结。
那时江砚说不需要在他面前伪装,她才警觉自己一直在逃避。于是,她想自己应该做出些改变,不能次次等着父亲来寻她。
夜更深些时,宋时乘着公交车回家。
在昏暗的路灯下,她瞧见一个高瘦的身影倚靠在墙角,低着头看树梢落下的叶片悄然掉在地面。
“江砚?”宋时走上前确认,见到这张熟悉的面容,惊讶地说,“你怎么在我家楼下?”
江砚微微抬起头,昏黄的光线映衬着他深邃的五官,朦胧中宋时看不清他的神情。
“我给你打了电话,但你没接。”他声调很低。
宋时掏出手机翻看了会儿,果然发现几个未接电话,连忙解释说:“抱歉,我今天陪学长逛了逛临江,他难得来一次,我总要尽一尽地主之谊。晚上又赶着去我爸家里,所以没仔细看手机。今天是元宵节,你不去看看江叔叔和应阿姨吗?”
“他们都出差了。”江砚的声线平静得不含一丝波动。
“没事,等他们回来可以再聚。”宋时感觉他情绪不好,试探道,“你一直等在这里吗?”
江砚没有回答她的问题,站直身子走到宋时身前说:“今天晚上,中央公园有一场音乐喷泉,你想去看看吗?”
“好啊。不过我要是一直不回来,你就打算一直站在楼下等我吗?”宋时问,“万一我今天晚上住在我爸家里呢?”
“那就等下次喷泉表演吧。”
“我是说你不用一直傻傻地等在这儿,多冷啊。”
“那就心疼心疼我。”在宋时仰头望过来的片刻迟钝中,江砚说,“走吧,还要让我继续在这里罚站?”
“我可没有让你在这里罚站。”宋时跑着跟上他,“你在这里等多久了?晚饭吃了吗?今天是元宵节,该是吃汤圆的日子。”
江砚冰冷着说:“吃饱了,很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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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很快就到达了中央公园,这里早已聚集了不少人。
在人群中挤来挤去,终于找到了一个合适的观看视角,可以远远地望见中心的喷泉表演。
就快要到九点整的表演了,宋时拂了拂脖子上厚实的针织围巾,搓搓被寒风吹得冰冷到有些发红的双手,颤巍巍缩进袖口里,满怀期待眺望前方。
周围昏暗而静默,偶尔窸窸窣窣的人声自背后传来。人头攒动,似是要朝前挤上来。江砚伸出右臂,在宋时背后虚空环住她,隔开旁人不注意的触碰。
刺骨的寒风袭来,似利刃划过肌肤,江砚装作不在意地悄悄搓揉手掌,缓和冷风中发抖的寒凉。
忽然,一阵轻柔舒缓的音乐响起,股股泉水向上喷涌而出,池底照出蓝紫的灯光,映在清澈的水流上。水池中央荡出圈圈层层的波纹,向四周散去。
宋时探着脑袋,微微踮起脚,凝神注视此前一幕。围巾裹挟着下半张面容,只留出清澈透亮的眼眸与挺翘的鼻尖,瞳孔中印出灯光绚丽的色彩。
灯光渐渐转为碧绿与杏黄,水柱似波涛般一浪去一浪起,喷射得愈发高,愈发急。随之,音乐也转为激昂高亢,振奋且澎湃。
宋时专注地观赏美景时,耳畔传来低沉的嗓音,“今天和你那位学长玩得开心吗?”
宋时转头望向江砚,音乐声太响,她没有听清楚他说了什么,问道:“什么?”
江砚凝视着她的脸庞,五彩的灯光映照在她的脸颊上,透进水盈盈的眼睛里。
“没什么。”
宋时看着绚丽的喷泉表演,扬声说:“这么多年没来这里,感觉和记忆中的样子完全不同了。你还记得我们初三的时候,也来过这里看表演。不过那时候没有什么喷泉,就是周围的一些居民自发组织编排的活动,唱首歌或者跳跳舞之类的。”
宋时见江砚一直不回答,以为他是不记得了,接着提示他:“你不记得了吗?就是我初三那年的农历生日,刚好是在儿童节那天,我们俩还有其他几个同学一起出来玩的,就在这个公园。”
宋时忽然灵光一现:“那你时候还送我一条项链,你记得吗?我第一次收到这么贵重的礼物,还有些不好意思。”
她抬手指着水池中央,“你看,中间的水柱是两个同心圆的形状,你那时送我的项链也是这个形状的。”
江砚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是两个圆形,一大一小,大圆牢牢圈在小圆外侧。外侧的圆一会儿扩大,一会儿又缩回,只是圆心一直是不变的。
他眼神忽闪,用轻柔的嗓音回道:“记得。”那是他特意挑选的礼物,怎么会忘记。
时间飞逝,音乐喷泉在一片掌声与欢呼中落幕。接着是几位阿姨提着音响,组织起她们日常的广场舞活动。一旁空地上还有些打羽毛球的。
人潮渐渐散去。
宋时和江砚慢慢往外走,路过了公园门口的公交车站。她摇摇望着对面的站牌,忽然笑着问江砚:“你还记得那个车站吗?”
“嗯。”
宋时回忆起初三那年生日,她和朋友们玩得尽兴后走到车站,打算乘着公交车回家。陆陆续续送走了其他人,最后只剩下她和江砚坐在长椅上。
一片安静中,“宋时,闭上眼睛。”江砚轻声说。
“嗯?”
“快闭上。”他冷着脸,“不许笑。”
宋时将脸埋在柔软的围巾中,听到耳边轻声哼唱,“祝你生日快乐……”
夜晚的风猛烈地刮着这条街道,拂过她额前的绒毛,周围没有其他行人路过,一片静悄悄的迹象。立在一旁的站牌发出微弱的光,朦朦胧胧。
宋时静静听他唱完了歌,等了许久没有听到其他动静,她一点点抬起脑袋,一下撞进江砚晦暗的眼神里。
江砚回正脑袋,咳嗽了一声说:“生日快乐。”
“谢谢。”她那时满心感动,说不出更多的话。
宋时从回忆中抽离出来,调笑着看向身旁的江砚问:“你那时练了多久的歌啊?”
“什么?”
“生日快乐歌啊,你偷偷练了多久?”她歪着头偷笑。
“没怎么练。”
宋时瞧着他一脸正经的模样,转过身笑起来。
“你笑什么?”
她仰头看回去,一字字重重地说:“你撒谎。”
“很明显吗?”江砚叹着气,不自觉地揉搓着手指。
宋时缓慢眨了下眼,轻笑出了声。
那时候她坐在车站,一边等车一边听江砚小声地给她唱着生日歌。一则是内心感动,另外一方面就是她没好意思说出口。
江砚是个音痴,唱歌永远不在调上。
他从小就知道自己五音不全,所以很少开口唱歌。
不过,那天晚上的歌比他平日里唱得好很多,大概有那么两三个音勉强是准的。不用怀疑,他肯定是私下偷偷练习了。
“我猜的。”宋时低头说。
“嗯,练了。”江砚终于承认,“唱得应该还行吧。”
宋时偷笑着连连点头。
“你还笑,”江砚弯腰凑近她的脸,压着嗓音问,“我唱得不好吗?”
宋时笑得更欢了:“好,非常好。”
江砚扫了眼宋时收不住的唇角,挑起眉梢:“可不是每个人都有荣幸,能听到我亲自唱的生日歌的。”
宋时“噗嗤”一下笑出来,连连用手捂住:“确实是我的荣幸。”
“你再笑。”江砚咬着牙。
宋时实在收不住笑意,一步步往后退,眼见江砚一步步跟上来,她撒开腿跑出去,嘴里喊着:“不笑了,不笑了。”可嘴角翘起的弧度越来越大。
江砚冲上去,拽住宋时的手腕,将她扯回来,靠近一步说:“我唱得很难听?嗯?”
宋时看着江砚凑近的脸颊,呼吸逐渐急促起来,快速闪躲地眨着眼,压低脑袋说:“好听。”
江砚的手拽得愈发紧,他垂下眼帘看着宋时颤动的眼睫。
忽然宋时抬起眼眸与他对视,他清晰地看见宋时瞳仁里反射的自己,凸起的喉结上下滚动。
江砚松开手,退后一步,冷飕飕的夜风吹乱了发丝,他扭头抬手整理额角的黑发。
宋时咬着唇低头回避视线,待江砚松开拉扯的手腕后,她有些手足无措地扯着衣角。
回程的车上,两人一路无话。
直到走到楼下,宋时回过身问:“你真的吃了晚饭?”
“怎么?我要是没吃,你打算现做一份?”
“你知道我的厨艺的,毒不死人的水平。”宋时扭开头说,“我就是担心撕家,你在我家楼下等我,那撕家怎么办?元宵节都没人陪它,也不知道你有没有给它准备狗粮。”
江砚忽然笑了,开了句玩笑:“饿死它算了。”
“那怎么行。”
江砚侧开脸,轻声嘟囔:“在它饿死前,我先要饿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