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15章
第二天，宋时一到工作室，就被冲上来的张清溪用力抱住。
“宋时，有出版社联系我们，想要出版《寻》！”她激动地喊叫着。
“出版漫画？”这个消息太过震惊，宋时难以置信。
“对，《寻》已经连载两年了，网上反响很好。他们联系我说打算将之前的内容分三部出版，等我们完结之后，再出版第四部。”她抓着宋时的手，详细地说明具体情况，“对了，出版后还会举行线下签售会。”
宋时惊喜地回拥住张清溪，几乎欣喜地要蹦起来。
“今天下了班谁都别走，大家辛苦这么久，刚好借这个机会一起出去庆祝。”张清溪转身看向周围三人，大声说，“大家说想吃什么玩什么，我全包了。”
“那我可得狠狠宰上一笔。”李洪泰立即答道，“蟹宴怎么样？平时觉得贵都没敢去。”
“你们先讨论着，完了告诉我就行。我去给我妈打个电话，告诉她出版的好消息。”宋时推门出去，找到一个无人的拐角，迫不及待地拨出电话。
“滴——”
声音很长，像是心跳仪上毫无起伏的线条。
“滴——”
又一次机械声传入脑海，平稳且绵长。
宋时觉得自己的呼吸开始紧张急促起来，一遍遍预设应该怎样与妈妈开口说出这个好消息。
“对不起,您拨叫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电话里冰冷的女声打断了宋时的思绪。她又试了几回，还是打不通。
像是激情燃烧的火焰被一泼冷水浇灭，她眼里的光亮渐渐散去，无力地靠在墙角。
回到工作室，许一琦告诉她，大家计划晚上先去吃全蟹宴，接着去ktv唱歌。
宋时没有异议，盯着手机的屏幕失神。应该是有事在忙，之后再打过去试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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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三夜的三更半夜……”何问握着话筒，站在台上大声嘶吼。歌声在包间内立体环绕，久久不散。
“我看他每天带着副厚重的黑框眼镜，说话也很小声，还以为是个文静的男生。没想到唱起歌来这么疯。”宋时揉了揉耳朵，对着身旁的许一琦说着闲话。
许一琦大约是没听清她的话，以为宋时也想唱，拾起桌上的另一个话筒递给她。
宋时干笑着摇摇头，这样的高音她可唱不了。
许一琦见她拒绝，将话筒转向对准自己，张口与台上的何问合唱：“三天三夜的三更半天……”
宋时被她突然的高音吓得一哆嗦，原来平日里看起来恬静的许一琦，唱起歌来也很狂躁。她靠着沙发，面带微笑地看着周围人通过歌唱嘶吼发泄自己的情绪。
口袋里手机振动，宋时眼神一闪，连忙取出来一看。是手机应用的弹窗消息，她又一次摁灭了屏幕。
“怎么？在等消息。”张清溪坐过来问。
“我今天一直没打通我妈妈的电话。上午刚知道消息的时候就打过几次了，下班还有刚刚吃饭的时候也试了好几回。可就是一直无法接通。本来是想第一时间和她分享这个消息的。”宋时失落地垂下头。
“要不你现在再出去试试？”
宋时咬着下唇，轻点了头，“那我先出去了，你们尽兴唱，不用管我。”
迈步出去，她张望着四周，发现左边拐角处一片空地没人。于是抬手关上门，任由厚重的房门将撕裂的歌声切断。
宋时踱步至转角，确认四周无人后拨出电话。
“滴——”
安静地角落里，她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猛烈的心跳。
“喂，小时。”手机那头忽然传来温柔熟悉的声音。
宋时浑身一怔：“妈妈。”
“抱歉，你弟弟非吵着要来游乐园玩，我今天一直带着他，所以没接到你的电话。”女人轻柔的语调带着歉意。背景音里还有游乐场众人的欢呼尖叫声。
“没事的。”宋时目光凝滞，低头轻声道。
“你打这么多回电话过来，有事吗？”女人制止了身旁儿子的喊叫声。
宋时停顿了一瞬，僵硬地笑着说：“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我画的那个漫画现在有机会出版了。我就想着和你说一声，毕竟也是件好事。”
她又细声对一旁喋喋不休的儿子说了些什么，凑近手机道：“真的吗？祝贺你啊，小时。”
“嗯。”宋时嘴角的弧度消散，有些难忍的哽咽，“游乐园好玩……”
宋时的问题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你弟弟急着要排队去玩过山车，我先挂了，回头再联系你。”
“哦，那你先挂吧。”宋时艰难地扯动嘴角。
耳畔再没有声音。
一滴晶莹的泪从眼角溢出来，顺着脸颊滑落，垂在下颚迟迟不肯滴下。她抽吸了几声，用手背胡乱地蹭去泪水。
仰头呆呆地望着天花板，嗤笑自己越来越矫情，已经接通了电话，出版的消息也分享给妈妈了，还有什么好难受的。
宋时面向白墙吸了吸鼻子，深呼吸平复自己的情绪。
身后响起脚步声，接着是一个男人的声音，一字一顿道：“宋时？”
宋时一刹那呆滞后，回头看过去，身后站的是一个皮肤黝黑的男人，单眼皮，寸头，穿着也很随意。
她惊讶于这人认识自己，对着他的面孔端视许久，还是不记得这个人，“你是？”
那人又走近一步，出声道：“你果然不记得我了，我是李源。”
宋时拧起眉沉思了会儿，终于在脑海中搜寻出这个名字。他就是小学的时候骂江砚，被她揍了一顿的那个“黑煤球”。
宋时不想和他多说，随口应了声就想离开。
“你不想知道我是怎么会认出你的吗？”李源紧随其后，“老同学见面这么冷漠啊。”
“你的那本漫画不是要签约出版了吗？我就是这个项目的负责人。”他有些失笑，摸摸后颈，“我也是在拟合同草稿的时候看到了你的名字，才知道《寻》的主笔竟然是你。”
“一开始我还想会不会是同名同姓，特意看了你们工作室传过来的一寸照，才确定竟然真的这么巧。你现在长得和小时候也没太大变化。”李源补充道。
“你是负责人？”宋时惊诧出声。
李源应道：“没错。《寻》的纸质出版和后续宣传活动都由我全权负责。”
宋时嗔视他几秒，低头收回视线，淡淡地说：“我知道了。”从他身旁疾步走过，回到ktv包间。
“怎么样，电话打通了吗？”张清溪先上来问。
台上坐着的还是何问，正扯着嗓子唱《死了都要爱》。许一琦坐在沙发上有气无力地跟唱。
“嗯。”宋时牵过张清溪的手，想要再次证实，“《寻》这个出版项目的负责人是叫李源吗？”
张清溪点头，没有一丝一毫的迟疑，“你怎么知道的，看了合同草稿？”
“我刚刚见到他了。他走上来和我打招呼，自我介绍的时候说的。”宋时支支吾吾。
“你们提前认识也好，后天我们要去他们公司签正式合同，还要详谈之后的宣传签售事宜。”
宋时看着张清溪张合的嘴唇，一字一句清晰入耳。身后歇斯底里的高音歌唱都盖不过此刻内心的振动。原来是真的，她真的要和李源合作，她甚至没有否决的权力。
回到家，宋时疲惫不堪地仰躺在床上，接到了妈妈的电话。短暂叙旧后，她再一次等妈妈先挂了电话。
她回忆着妈妈刚才的话语，五句话里有三句是在埋怨弟弟调皮捣蛋，任性胡闹，可语气中分明全是宠爱与疼惜。她知道弟弟今天玩了过山车和跳楼机，坐了旋转木马，吃了冰淇淋。
宋时忽然想起来自己小时候没有去过游乐园，大约是那时候爸妈太忙了。但是她坐过超市门口的摇摇车的，与乐园里的旋转木马差不多，只是不能转圈罢了。
这么想来，也勉强算是坐过旋转木马了。
宋时又给罗沁打了个电话，告诉她《寻》要出版的事。罗沁在电话里很激动，尖叫声震耳欲聋。
宋时听着她那头的欢喜声，忽然明白过来自己白天与妈妈通话时的落寞是从何而来了。大概，她是希望妈妈也能这般欣喜若狂，为她骄傲吧。
“我一定会收藏全册漫画的，我们宋时大画家可得给我签个名。”
“没问题。”宋时轻笑。
“出版之后有什么活动吗，比如签售会？”
“有的。”
“那我一定要去捧场。”
宋时愣怔一瞬，想到她与罗沁是初中才同校的，小学的时候并不认识，罗沁自然也没见过李源。
“嗯。”
挂断电话后，宋时翻着通讯录里的联系人，目光在“江砚”二字上停顿住，像是被胶水黏连着挣扎不开。指尖颤抖中无意触碰到了这个名字，弹出来语音通话或是视频通话的选项。她连忙退出界面，摁灭屏幕。
一盏水晶吊灯高悬于卧室正上方，折射出明亮的光刺向她的眼球。
宋时想了很久，还是不知该如何向江砚开口。她要如何告诉她的朋友，我和小时候霸凌欺负你的人合作了，而且那个人大概都忘记曾经伤害羞辱过你的那些事了。
宋时将自己埋进被褥里，覆盖住脑袋，任由黑暗蔓延至身体的每个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