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13章
宋时裹着大衣下楼,刚出楼道便看到江砚长身立在树下。
莹白的月光撒落他俊逸的脸庞,长眉入鬓,眼眸似深潭望不见底。他手上还牵着根绳索,绳的那头是蹲坐在地上,伸长了舌头的撕家。
江砚远远望见宋时的身影,拉着撕家上前。
夜风吹乱了宋时披散在肩颈的黑发,蹭过瓷白如玉的面颊,似绸缎柔顺。
“江砚。”她随手勾起耳鬓的长发,撩到身后,执着一柄全黑的雨伞,“这是那天你借给我的长伞,我一直没找到机会还给你。”
“obliviate”江砚抬手接过,另一只手捏着根一臂长的细树枝,递过去,“这是《哈利波特》中的遗忘咒。”
宋时呆愣了一瞬,看着手中的树枝,“所以这是魔杖?”
她眉眼带着笑意,“你来找我,是为了让我对你念‘一忘皆空’?好吧,那你想忘了什么?”
“昨晚。”他闭上眼,轻声说,“你的咒语一念,昨晚的记忆就会在我脑海里永远消失。”
宋时睁大明亮的杏眼,唇角逐渐放平,“你怎么这么幼稚,拿我当小孩子哄吗?”
“你试试就知道了。”
寂静的夜空,悄无声息。风呼啸而过,卷起江砚额角的黑发,露出精致的面容。
宋时抬起树枝,指向江砚,逆时针绕过一个圈,良久开口道:“expectopatronum”
江砚眼睑一颤,长睫掀起,望向宋时的眼透着疑惑。他听得清晰,宋时刚刚念的是“守护神咒”。
“这是我最喜欢的咒语,代表着所有美好、勇敢与希望。”她垂落手臂,“好了,我的咒语念完了。”
“不需要忘记,江砚。我昨晚发酒疯是很难堪,今天早上回忆起来的时候,真恨不得挖个坑把自己埋了。所以白天见到你的时候不知道怎么面对你。”宋时脚尖碾磨地面,认命地说,“你忍得也很辛苦吧,想笑就笑吧。这么可笑的事情,为什么要忘记?”
“你觉得很丢脸?”
“我都记得,昨天晚上我又是‘老娘’又是‘朕’的,还坐在沙发上上早朝呢。你要是想笑话我,最好现在就笑完,这事就算翻篇了,以后不许再提。”
江砚正色道:“可是,我并不觉得可笑。”
“这样吧。我也告诉你一件我的糗事,我们俩就算扯平了,怎么样?”
宋时有了兴趣,“你怎么忽然这么好心,还主动和我分享你的糗事?而且我俩从小学三年级开始就认识了,你有什么事是我不知道的?”
说到这她忽然反应过来,他俩高一那年就分开了,之后江砚发生了什么,她一概不知。不过像江砚这么严谨细致的人,上了高中也是学霸,众星捧月般的存在,哪会有什么丢脸的事情。
“有一件,是我小学一年级的事,那时我们还不认识。”
他干咳了声,说:“有天早上,我出门的时候觉得口渴,就顺手拿起水杯喝了一口。虽然发觉了有洗洁精的清香味,但已经吞咽下去了。然后,我就在学校打了一个上午的嗝,全是洗洁精的味道。”
“后来我问了我妈,那个是她之前倒在里面打算洗杯子的,后来忙别的事就忘了。结果被我误食了。”
宋时起初面色凝重,越听到后面嘴角抖得越厉害,最后“噗嗤”一声笑出来。她看着江砚冷漠的表情,越想越有趣,最终捧腹大笑。
“对不起,我忍不住了,你这个实在太好笑了。”她笑得愈发猖狂,捂着肚子弯下腰,“不行,我笑得肚子痛。”
看着江砚渐渐阴沉下脸,宋时深呼吸强忍住笑,“不笑了,不笑了,有什么好笑的,不就是喝了洗洁精嘛,一点都不好笑。”
没憋住三秒,“噗嗤”一声,她双手捂住脸,笑得浑身颤抖。
“那你会吐泡泡吗?像小鱼那样布鲁布鲁的。”她手指分开两条缝,月牙状的笑眼明亮似有繁星点缀。
“我笑过了,现在轮到你笑话我了。”宋时慢慢平静下来,说道,“笑吧,别忍着了。我昨天晚上那个憨样不好笑吗?”
他回忆起宋时那晚呆萌娇俏的样子,唇线向上翘起,“不好笑。”只是觉得很可爱,莽撞又淘气。
宋时眯起眼,“还说不好笑,你明明就笑了。算了,我们扯平。”
“你今天又来遛撕家吗?”她蹲下身,温柔地摸摸撕家,对着它说,“我送你的狗粮你收到了吗?可不能让你哥哥一个人独吞哦。”
“我要独吞它的狗粮做什么。”江砚眼尾一挑,“况且,我是它爸。”
“哦,阿拉。”
“什么?”
宋时眼眸微动,像是挑衅:“它叫撕家,那你就是阿拉呗。还是你想叫别的名字,比如‘布鲁布鲁’?”
“宋时,我劝你最好尽快把那件事忘了,否则我就叫你……”江砚忽然弯下腰来,齿尖轻碾,“陛下。”
“诶。”宋时当即应下,反正便宜不占白不占。
江砚耷拉着眼皮,幽暗的光亮衬得他眉骨高挺,轮廓清晰。他忽而问:“你昨晚的事你还记得多少?”
“我就记得自己在上早朝,然后坐在龙椅上,俯视百官,说了句‘众卿平身’。”她依照记忆,高举起撑开的双臂。
“然后呢?”
“没了,我还干了更夸张的事?”宋时神情慌乱。
得,《狮子王》的故事白念了。江砚撇开脸,黑眸冷厉地斜睨周遭的绿树白墙,“没,后来你就昏睡过去了。”
她眸光清透,松弛了紧绷的身躯。
“宋时,我们还算是朋友吧。”江砚目光犀利,扫过宋时每一个细微的表情。
“那当然。”她毫不犹豫。
江砚微眯着眼,漆黑幽深的瞳仁泛着寒意,“无故冷落自己的朋友,属于冷暴力行为。”
她知道江砚在说她白天刻意回避他的事,声音渐弱:“那你说吧,你想我怎么做才能原谅我。”
他一副很好说话的样子,推了下镜角,“帮我个忙。我想看电影,正好找不到人一起,你陪我看吧。”镜片反射着斜前方路灯的光晕。
“没问题。什么时候看?”宋时一听只是看场电影,立即应下。
“明天你下班之后吧,我去接你。”
“好。”宋时察觉撕家一直在蹭她脚踝,屈膝抚摸着它背上厚实的毛,说,“撕家为什么这么兴奋,它是觉得冷吗?你下次带它出来要不要给它穿件衣服。”
“你回去吧。”江砚低头瞥了眼撕家,“我也冷了,先去了。”
“好,明天见。”宋时笑着挥手,见江砚牵着撕家走向远处停靠的宾利,转身进了楼道。
月色皎皎,透过叶片缝隙在地上辉映出细碎的光斑,似水波粼粼。
江砚立在树下,昂首眺望五楼的方向。直到那处原本黑暗的房间,倏地被灯光点亮,照出柔和的光华。
他的目光渐渐收回,握紧黑伞的手柄,扯动手上的绳索,牵引撕家走向路边的黑车。
“知道了,明天给你加餐。”他俯视着身侧左右摇尾的撕家,嘴角的弧度几不可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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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官,今天把我叫过来,是调查出什么新的线索了吗?”男子佝偻着背,一脸哀容,“你一定要帮帮许森涛,一定要查出杀害他的凶手啊。”
一个身着警服的女子靠坐在椅背上,斜视着他,“那你觉得是谁杀了许森涛,将他浸泡到福尔马林里,最后还用层层纱布和胶带包裹起来,将他的尸身丢进杂物间?你认为谁最有可能作案呢,陈寄?”
陈寄沉思了会儿,突然拍掌,“许森涛之前和医学院的一个叫傅远的男生不对付,他们还打过架。一定是那个男的怀恨在心,设计报复。”
警官揉了揉太阳穴,阖眼听他一通分析,结束后缓缓睁开眼帘,转过身来。正是宋时的容貌。
她从一旁的桌案上抽出一本文件夹,打开来翻看,说:“我们已经调查过傅远了,他说自己和许森涛吵架是因为在网上认识一位网友,那个网友声称自己是许森涛的朋友,说许森涛一直在背后诋毁他,还发给他一段录音。他因此才与许森涛结仇,对他大打出手。”
“我们分析了这段录音,是有人刻意剪辑过的。另外,这名网友也在一个星期前注销了账号,凭空消失了。”警官抬高食指,轻敲纸面。
陈寄快速眨眼,眼珠一动,“这可能都是傅远的伪装,他在为自己开脱。那傅远家里呢?说不定能在他家搜出一些证据。”
房门从外面推开,一个高大的男人拿着个装满照片的证物袋进来,西装革履,左手支在细边镜框上,蔚蓝色的腕表闪过冰冷的寒光。
“去傅远家搜过了,在书柜角落发现了一个铁箱子,里面堆着许多照片。照片拍摄的是都是许森涛死后的尸身。尸体表面出现大量尸斑,面部与唇周呈现紫绀色,初步判定是□□中毒。”男人声线低沉,带着冷漠疏离的磁性。
“另外,这些照片上测到有傅远的指纹。”他将证物袋递给警官。
“我就说是他,没错一定是他杀了许森涛。警官你快把他抓起来。”陈寄近乎疯狂地尖叫。
警官斜瞥了他一眼,淡淡道:“很遗憾,他失踪了,我们现在找不到他。”
“他在……”陈寄眼神闪躲,“我也不知道他在哪儿,但只要加大警力,总会找到人的。”
一个警员破门冲进来,大喊:“在郊外的别墅里找到傅远了,他……他已经死了。”
警官窥看着对面陈寄的表情,良久后说:“感谢你为我们提供的信息,你可以回去了。”
陈寄走后,她上下打量着桌前西装笔挺的男人,“教授辛苦了,还特意跑一趟警局。”
男人冷脸回视,“是他。”
她勾起一边嘴角:“男人的直觉?”
他动了动耳朵,“猫的直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