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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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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时工作一天后,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家,洗漱完躺在软乎乎的棉被上,呆呆地望着天花板失神。

    大年初三那天,她兴致勃勃地牵着爸爸妈妈的手,想着终于可以过一个团圆美满的新年。从江叔叔家回来后,她小心翼翼地翻出夹在书里的七色花,感谢它实现了自己的愿望。

    突然,房间外传来剧烈的撞击声,听着像是花盆摔碎在了地上。

    她垫着脚走到门边,贴近耳朵听外面的动静。其实,完全不必这样偷听,也能清晰地听到外头两人的争吵。

    他们越吵越激动,嗓音也越来越大,伴随着撕心裂肺的怒吼,以及一些物件被挥落在地的碰撞声。

    她感到害怕,因为这样无止境的争吵又开始了。她每次都只能躲在房间里,手足无措。

    很快,她想到了七色花,怀着最虔诚的心,她郑重写下第四个愿望,也是那时她最渴望的:我希望爸爸妈妈不要再吵架了。

    她蜷缩在被窝里,将自己完全地包裹住,双手捂着耳朵,可尖锐的怒骂声仍能穿透一切阻碍,一刀刀割在脆弱的心房。她诚恳地一遍遍祈祷,渴求这片神奇的花瓣能再次带给她希望。

    不要再吵架了,求求你们。泪水从眼角滑落,沾湿了被褥,晕出一片印记。

    在一声响亮的摔门后,争吵声戛然而止。

    她知道,妈妈又走了。她们还没来得及再多说说话,她还没有告诉妈妈,她真的很想她。

    七色花失去了魔法,没能实现她的第四个心愿。

    很久之后再回想起来,是她过于贪婪。妈妈看到了她写的心愿,为了满足她,违心来见爸爸,她还不知足,变本加厉地要求她们停止争执,和好如初。

    早知道她就不该许第三个愿望。不要见面,也就没了争吵。

    宋时擦去溢出的眼泪,平复了情绪,从被子里钻出来,大口呼吸着外面的新鲜空气。

    手机“叮咚”一声受到讯息。她打开翻看,是张清溪发来的校园霸凌案的故事细纲,还详细地分配了工作室几人下周的具体工作内容。

    “辛苦了,这么晚还在加班。资料我会认真看。明天周日,好好休息。”她回复道。

    “好,晚安,周一见。”

    -

    窗外的翠鸟立在枝头叫唤,被路上的车鸣声惊吓到,铺展开翅膀飞走。细长的枝丫随风摇动,光秃秃的不留一片绿叶。

    宋时坐在工位上,看着这一周漫画的剧本文字稿,受害人最开始在家庭里就不被重视,在学校也是个小透明。由于内向的性格被别人觉得好欺负,不断遭受周围同学的言语侮辱,后来逐渐发展到身体的推攘、殴打。

    “我觉得针对受害人遭受暴力的一些情节,可以设计更有冲击力的分镜画面,这样能渲染紧张的情绪,更大程度地加强漫画读者的代入感。”许一琦梳着干净利落的短发,将她修改后的资料放在宋时桌上。

    “这样想来,这一案的主人公也太惨了。爸妈也不关心,家庭校园两头受伤。”何问扶着他厚重的大黑镜框。

    李洪泰走上前,“所以通过这个故事告诉现实中的受害者,遇到霸凌绝对不能暗自隐忍,否则只会令施暴者越来越猖狂。”

    宋时一页页翻阅修改后的细纲,说:“没有遭受过霸凌的人,大概很难亲身体会那种感受。从围观者的视角来看,好像反抗是轻轻松松的事,因此有的人会随意指责他们懦弱。可真正易地而处,未必会做得更好吧。”

    就像她一开始不明白,为什么江砚默默承受那些男生的羞辱谩骂,即使被激得浑身发抖也不还嘴。她那时候以为是他内向胆小,加上父母工作繁忙,关心不够。

    所以,作为江砚的好朋友,她会站出来保护他,替他勇敢地反击。

    可当事情落在自己头上的时候,她发现自己并不如想象中坚强。

    那时她依照父母的约定,下半年住到了妈妈家,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见到爸爸。可她又不敢在妈妈面前提起这事,怕惹她生气。

    于是,她许下第五个愿望,想见到爸爸。

    就在她以为这份期盼又要落空的时候,爸爸突然来学校看她。那天中午刚吃完饭,他就出现在校门口,还送来她喜欢的糖果、贴纸。

    宋时欣喜若狂,之后将这些分享给其他同学。其中一两个好奇地上来问她,为什么她的爸爸要中午来学习见她。

    她那时撒谎了,不知为什么,没敢说实话。

    在那样小的年纪特立独行并不是件好事,跟大众不一样很容易成为旁人的谈资。自己的家庭确实跟别人有些差异,她无力辩驳。

    她害怕别人在背后议论她,更怕那些人望向她的眼神,无论是同情,还是嘲讽。

    那时,她才隐约明白江砚当初沉默的原因。每一个人都知道受伤要反抗,可如果反抗需要自揭伤疤呢,如果连反抗的底气都不存在呢。

    宋时看向画板上的人物草稿,这个角色与现实中的他们比较,同样被嘲弄,被讥讽,被一次次压完了脊梁。不同的是,他们将伤痛埋在心底,闭口不言,而漫画里的人物被逼到极限,对霸凌者实行了报复。

    -

    黄昏的霞光铺洒了半边天,层层云朵染着泛红的光辉散落,迤逦歪斜至不可及的尽头。

    宋时刚下班就接到了罗沁的电话,两人约在罗沁家见面。

    “宋时。”罗沁听到门外的脚步声,跑来开门。

    宋时走进屋,“今天怎么忽然叫我过来?”

    “上回见你太匆忙,没说上几句话就走了。你今天可得陪我好好叙叙旧。”她拉着宋时坐下,开了瓶酒,倒在杯里。

    “怎么了?遇到什么烦心事了吗?”宋时察觉她情绪低落。

    “还能怎么,催婚呗。我妈天天在我耳边念叨,说我已经三十二了还没成家。你说结婚有什么好的?我三十二岁没结婚有错吗?”罗沁皱眉抱怨。

    “哎,不说这些烦心事,说说你。我们真的好多年没见了,虽然一直有电话联系。你走的时候还是高一,我们那时候才十六岁。不敢想象,都过去这么多年了。”

    “是过去好多年了。我刚回来那天,一出机场就觉得很陌生,看着外面的街道,找不到以前的一丁点影子。”宋时有些惆怅,即使回到这座城市,还是没有找寻到归属感。

    “你说说你,人生阅历也算是丰富了。大学毕业工作了两年,跑回去继续读研,读完书又出来工作。怎么这次回来还是一个人,我还以为能给你包红包了呢。那位意大利学长,真的不喜欢?”

    “学长当然只是学长,至于感情的事,还是顺其自然吧。我承认爱情很美好,但这样美好的东西应该不会降临在我头上。我也不想无休止地和另一个人争吵,变得歇斯底里。”

    她看过许多歌颂爱情的动人故事,年少时也曾抱有过憧憬。可每当幻想爱情,就会回忆起房门外父母整日整夜的争吵,年幼的她只能蜷缩在被窝中哭泣。

    父母那段失败的婚姻,就像是充满无止境折磨的地狱,折磨陷入爱河的男女,也折磨他们的孩子。

    她浅笑道:“而且,我有自己热爱的事业,可以使我为之不懈奋斗。现在每天规律地上下班,这样的生活也挺好。你呢?不打算和于观年结婚吗?”

    罗沁猛灌了口酒,眼角泛红,“我跟他……我们没有结果的。”说着又端起酒杯。

    宋时连忙制止她:“你别喝这么快,照你这样喝没几口就醉了。”

    “喝醉就喝醉呗,我们今夜不醉不归。”她拉过宋时的手,“你说为什么偏偏是他,我为什么要喜欢他?喜欢了这么多年,明明知道没有结果,还是不肯放手。我知道自己不够洒脱,总是自欺欺人,想着过段时间再说,再过几天。”

    她举起酒杯一口饮尽,“其实,我就是想要被人坚定地选择,只有我,只能是我。”一时眼泪决堤,滚落下来。

    罗沁擦去泪水,又给宋时倒上一杯,“来,干杯。”

    “喝慢点,等会儿别成了醉鬼。”宋时轻声说着,与她酒杯碰撞。被坚定地选择吗?怎么可能。

    “我酒量好着呢,醉不了。再来一杯。”

    “干杯。”

    意识模糊中,耳边传来嗡嗡振动的声响,持续一段时间又停下,接着再次响起。宋时抬起沉重的头,掏出手机,“喂?”

    “宋时,是我。”

    “你,你是谁啊?”她说得很慢,吐字不清。

    “宋时,你怎么了?”对面那人忽然急切起来,“你在哪儿?”

    “我没事,好着呢。我在罗沁家里,和她喝酒。罗沁,我们再来一杯。”她发现罗沁已经醉倒在桌上,摇了摇她的身子没有反应。

    “你先在那儿待着,我马上过来。”江砚挂断电话,急冲出门。在车上给于观年打了个电话,向他询问罗沁家的位置,并催他一起去。

    两人在罗沁家楼下撞见,江砚拖着于观年一路冲到门口,指了指门上的密码锁示意他快解开。

    于观年输完密码,刚推开房门就闻到了一股酒味。江砚跟在他身后进去,一眼就见到客厅里坐着两个人,趴在桌上已经明显醉了。

    “宋时。”他走过去,扶着她的肩膀。

    宋时迷迷糊糊睁开眼,对着江砚辨认好半天,忽然笑起来,“江砚,是你啊,来陪我们一起喝吗?”

    他扫了眼桌上杂乱倒着的空酒瓶,眉头紧锁。

    于观年上前走到罗沁身旁,搂住她叫了声她的名字。

    罗沁眼睛睁开一条缝,猛地推开他,恶狠狠地说:“我讨厌你,于观年,全世界最讨厌你!”

    于观年后退几步停下身,迟疑一霎后再次拥住她,听她在怀里低语,“可是我也喜欢你,全世界最喜欢你。”

    滚烫的泪水倏地滑落,滴在他手臂上,炽热的温度顺着肌肤绵延至心脏。

    “你醉了。”他拭去罗沁下颚的泪珠。

    江砚稳住宋时左摇右晃的身子,一手扶在她背后,弯腰横抱起她,低头对于观年说:“我先送她回去。”转身出门。

    宋时自他怀中探出脑袋,看向身后的两人,嘟囔着:“罗沁,干杯,我们不醉不归。”她呵呵傻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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