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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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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看看,喜欢哪种杯子?”宋时蹿到货架前,取下两只陶瓷杯,“是这种清新淡雅的,还是这边这个简笔画的可爱风格?”

    江砚冷淡地扫视这一整排货架:“差不多。”

    “怎么能差不多?这些都不一样啊。你在看看这个。”她端起一个刻着古怪人像的杯子,杯壁上的人伸出细长的舌头,“这个……豪放派,喜欢吗?”

    江砚冷笑着瞥她:“你觉得呢?”

    宋时眼皮抽动:“没事,这里还有,再挑挑。”

    两人在货架前磨蹭十来分钟,就在宋时的耐心即将告罄时,江砚随手点了一个渐变色的陶瓷杯。

    宋时走上去取过杯子看了他两眼,这人的审美竟然和她有些雷同,她也最喜欢这一个。

    江砚推着车往外侧走,停在地毯的展示台前。

    宋时摆摆手,指着上头各色的地毯:“挑吧,喜欢什么颜色,什么花纹?”

    “随便吧。”江砚耷拉着眼皮,慵懒地看着她。

    宋时冷凝他一眼,然后握紧双拳,大步上前捧起一卷暗灰色的地毯砸进他怀里:“那就这个吧,挺适合你的。”

    江砚一把抱住,蹙了蹙眉头,抬眼看她:“不要这个。”

    “为什么?”

    “我不喜欢灰色。”他撇撇嘴。

    “那你喜欢什么?”宋时叉着腰,昂起头,眼里的怒气已经掩藏不住。

    “都行,就是不要灰色。”他沉思了会儿,将怀里的暗灰色地毯工整地摆回去,随意地问:“你觉得哪个比较好看?”

    “我觉得有什么用,要你喜欢。”她叹口气,宽慰自己和他生气不值当,最后被气晕过去的一定是她自己。

    她朝着其中一块黛蓝的努了努嘴:“你不是买了块蓝色的手表嘛,应该是喜欢这个颜色的吧。”

    江砚听后没有犹豫,将它抱起摆进推车。

    宋时抿着嘴,眯起眼看他,方才还犹犹豫豫的样子,现在又变得这么果决了。

    她跟在他身后,又来到了摆满碗碟的货架前。

    “这种就是纯色的,素净一些。旁边那一款是带着重复几何纹理的中式风格,简约大气。”她又指向另一边,“这种,偏欧式轻奢风。最旁边那个花里胡哨的,看着比较活泼跳脱。”

    “这次你要是再说‘差不多’或者‘随便吧’,我就拿胶带把你的嘴巴封起来,反正你说不说话表达的都是一个意思,完全没有提供有效信息。”她斜眼看他,隐隐有威胁的意思。

    江砚狭长的眼睛从左到右扫视一遍货架,左侧眉头下压,扯起唇边:“都行。”

    宋时仰头深吸一口气,忽然弯起嘴角假笑,转身就要去找胶带。

    江砚反手隔着衣袖拽住她的手腕,将她拉回来:“不过我看那个纯色的比较顺眼,就它了。”说着,他松开手,上前端起素色的那套碗碟放入推车。

    接着,他抬手握住车把,慢悠悠地继续向前推。

    两人来到靠垫前,宋时双手交叉在身前,正要开口。江砚揪着其中一个靠垫丢入身后的推车,动作干净利落。

    “你变性了?”宋时不敢置信。

    江砚舌尖轻舔干涩的嘴唇,幽暗阴翳的眸光掠向她。

    “性格的性。”宋时谄笑地圆场,“这是在表扬你。说明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你的处事变得如此果断干脆,进步明显。年轻人,你以后肯定是有大作为的。”

    她一把拍在他肩膀上,老神在在的模样。

    江砚笑容阴冷,弯下腰贴近她:“是吗?我怎么记得有人不久前还一口一句‘你这把年纪’。宋时,我只比你大两个月吧。”

    他微眯着眼,歪过头盯着她:“你这把年纪了,要多注意身体啊,宋时。”

    宋时扬起下巴,和他对视:“我那是夸张的表达,懂不懂修辞手法?而且我就说了这么一句,你就给记上了。那我还说过你的好话呢,怎么就不见得你也记在心里啊?”

    他眼睛半阖,眉头动了动,似是思索了会儿:“你有说过吗?”

    她气得脸庞微鼓起,抬起手比了比肩膀前的位置,再伸直手臂举过头顶:“江砚,我回来见到你第一天就夸你了,我说你有那么大的进步。”

    “不对,是那么大。”她踮起脚把手举得更高,激动地没站稳,左右踉跄了下。

    江砚急得忙出手扶她,见她站稳才偷偷收回僵在半空中的手臂。

    “而且,我去你学校那天也夸赞你了啊。我夸你年纪轻轻就成了大学教授,说你年轻有为。虽然你说你现在还是讲师,没评上教授,但这不是迟早的事嘛。”

    他听后眼里闪过明媚的光亮,干咳一声后,抿嘴掩过笑意,紧绷着脸严肃道:“哦,原来我这么优秀。谢谢你的夸赞。”

    宋时嘟囔着:“我都夸过你这么多回了,你一次也没夸奖过我。礼尚往来是传承千年的美德,你还有得学呢。”

    “你都会使用修辞手法了,并且能够熟练运用于生活中。证明语文水平有进步啊,看来还是语文老师教得好。”江砚对她缓缓点头,表示肯定与称赞。

    她想起自己和于观年提过,自己的语文受过江砚这位学霸的教导,瞧着江砚有板有眼地自我表扬,被气笑了:“今天在超市门口还有一件事我也说对了,我的脸皮确实没有您厚。和您相比,城墙来了,都得甘拜下风。”

    “过奖过奖。”他轻笑着。

    她咬牙,他又在学她说话。

    -

    江砚开车驶入地下室后,在保安那儿借了辆手推车,将超市采购来的东西大包小包地堆放在推车上,拉着推车入电梯。

    “我就说不要买这么多东西,一下子也拿不了。”宋时看着推车上摆着的东西,除去生活必需品,他还在蔬菜水果区挑了一大推,“这么多菜,你吃的完吗?”

    “我胃口大。”

    宋时伸直大拇指和食指,中间留了条缝:“那前两天在‘长忆餐厅’吃饭,是谁全程只吃了那么点,啊?就芝麻米粒大小,还说自己吃饱了。我还以为有人是小鸡肚肠呢。”

    “‘小肚鸡肠’的我温馨提醒一下,‘小鸡肚肠’是错误用法。”他抬手推了推眼镜,银白细边在电梯里反射出寒光。

    “是我用错成语,不过也能说明我的某位语文老师没有那么厉害。”她拧着眉,面上带着愠怒,重重地念着“某位”二字。

    “即使是同一个老师教出来的,学生水平也参差不齐。这怎么能是老师的错呢,只能说有些同学……”他低头整理着袖口,顿了顿缓缓吐出,“资质欠佳。”

    电梯门打开,江砚双手支在横杆上推动小车,走到房门口。

    宋时冷笑着紧握双拳,跟在他身后:“谢谢江老师的教诲,是我能力不行。”

    他伸出手指在密码锁上轻触几下,拉开门。

    “毕竟,像江老师这么厉害的人,怎么可能不行呢?”她略带嘲讽地补充了句。

    江砚忽然停顿住,嘴角一勾,转过身冷眼看她:“你要试试吗?”

    “你看我干什么?我只是在夸奖你无所不能,连嘴皮子都这么厉害。”

    江砚眼神一凝,目光停留在宋时不断张合的樱唇上,三秒钟后悄无声息地转移开,回过身蹲下,在推车上的一个塑料袋里翻找。

    不一会儿,他取出一大一小的两双蓝色拖鞋,弯下腰,将小的那双摆在她身前。

    宋时眼里闪过惊诧:“你什么时候拿的拖鞋?”

    “在你眼神不好使的时候。”

    “你不怼我心里难受是吧。”

    他表情淡漠,指了指客厅的沙发:“你先坐到那儿去,我去做饭。”接着,他捧起推车上大袋的食物走进厨房。

    宋时换过鞋后,依言走到沙发旁坐下,懒懒地向后靠着缓解一身疲惫。忽然,她感到脚上一阵湿意,睁眼一看,一只棕褐色的阿拉斯加立在她身旁,正低头舔着她的脚尖。

    她惊喜地坐起来,小心翼翼地伸手抚摸它的脑袋。

    狗狗睁着圆溜溜的眼睛转而盯着她看,长尾竖起不断摇摆。

    她正想和它亲近亲近,狗狗后腿一蹬,前脚跃起攀上沙发,伸着舌头看向她身后。

    宋时顺着目光转头一看,自己身后有一个粉粉嫩嫩的球形玩偶,她捏起玩具回身看它,狗狗直勾勾地盯着她手里的玩偶,眼睛都不敢眨。

    她撸着它背上厚实的毛,笑意盈盈地将玩具递给它。

    狗狗张嘴接过,小心地避开她的手,正怕咬到她。而后趴倒在地,用鼻头顶着玩偶,独自玩耍。

    宋时唇角扬起,亮晶晶的眼睛弯成月牙状,满是欣喜,弯腰一下下抚摸着它,低声同它念叨着:“你叫什么名字呀?今年几岁了,一岁?两岁?没想到江砚那样冷冰冰的人会养一只阿拉斯加。”

    江砚换了身针织毛衣,外头围着围裙,走出厨房看向沙发。

    屋外的斜阳落在窗台上,微黄的光映着她白皙细腻的脸庞,透进清透的瞳孔里,干净柔和。

    弯弯的柳叶眉下,水灵灵的大眼睛带着笑意。鼻子精致小巧,红唇柔润饱满。乌黑的长发披散下来,似绸缎般铺在背后。

    她正温柔地看着脚边的狗狗——撕家,嘴巴一张一合,好似与它有说不完的话。

    “宋时,去洗手,可以吃饭了。”他的声线轻柔舒缓。

    宋时闻声看向他,瞧着他脱去西装,换成这么居家的风格,一时有些凝滞:“你这么打扮还挺好看的。”

    “那之前的呢?”

    “都好看。”她赶紧找补,“不同类型的好看,而且实在分不出哪个更好看。只能说是平分秋色、旗鼓相当、势均力敌、伯仲之间。”一下把脑子里所有能想到的成语都用上了。

    江砚牵起嘴角,对她摇摇头,无奈道:“快去洗手。”

    宋时洗手后落座,江砚已经将菜端出来,整齐地摆放在餐桌上。

    撕家兴奋地踮着脚,趴到江砚身上,后腿蹬起往上猛蹿。

    江砚摆好两人的碗筷,对她说:“你先吃,我去准备它的晚饭。”说完,他领着撕家朝旁边走去,从柜子里取出撕家吃饭用的碗盆,往里面倒入它爱吃的狗粮。

    宋时看着桌上丰盛的菜肴,不好意思自己先动筷。她站起身走过去,蹲在江砚身旁,看着他又加入了撕碎的鸡胸肉和羊奶粉。

    “它叫什么名字?”她好奇地问。

    “撕家。”

    “是取了阿拉斯加的后两个字?”

    江砚抬眼看着调皮的撕家:“因为它从小就喜欢撕家,就取了这个名字,很适合它。”

    宋时看着蹲坐在地上乖乖等晚饭的撕家,有些不认同:“可我觉得它挺乖的。”

    “你是陌生人,它有些害羞,大概是不太好意思在你面前展露本性吧。”江砚准备好撕家的晚餐,将碗放到它面前,摸摸它的脑袋示意他开饭了。

    撕家立马低下头,伸出舌头大口进食,几乎要将整颗脑袋埋入盆里。

    “它几岁了?”

    江砚拍拍手站起:“两岁半。我先去洗个手。”

    “好。”宋时瞅着撕家狼吞虎咽的样子,说了句,“慢点吃。”虽然这家伙听不懂。她站起来回到餐桌上,等江砚回来。

    目光仔细地扫过色泽鲜艳、香气扑鼻的菜肴,就是不知道味道如何,想来是很不错的。已经忍不住分泌了口水。

    江砚擦干手回到座位,见宋时还未动筷,说道:“吃饭吧,再等就凉了。”

    “嗯。”宋时点点头,等江砚动筷后,才低头拾起筷子夹了块离她最近的排骨。

    凑近嘴角吹了吹,她有些迫不及待地尝了起来。紧接着,她发出一长声“嗯”,细细咀嚼品味,咽下后开口夸赞:“好吃,不是我恭维你,真的很好吃。”

    “没想到我们江老师真人不露相啊,表面上看起来斯文冷淡的理科男,背地里还是个五星级酒店名厨。”

    江砚眨了下眼,接受了她的称赞:“喜欢你就多吃点。”

    “那肯定的,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她又夹了块鱼肉,塞进嘴里,“鲜嫩入味,这个也好吃。”

    “你平时经常自己下厨吗?菜都做得这么好。”她忍不住又尝了口鱼肉。

    “嗯,经常自己做。”他似是随意地反问了句,“你呢?”

    “我也自己做啊。不过我没你这么厉害,我最擅长的就是泡面。把水烧开,再将面饼丢进去,调料包里的也都挤进去,煮个两三分钟就完事了。”

    他呆愣住:“只吃泡面?”

    “意面啥的也差不多的步骤。”她回忆了会儿,“或者超市买的速冻饺子、汤圆之类的。反正丢进锅里一顿煮就是。”

    江砚睫毛微颤,唇瓣稍分离开,犹豫半天说不出话。

    宋时看一眼他的表情就知道他想说什么:“也不是不会做,就是觉得一顿饭的事情,没必要弄太复杂,随意应付一下,能吃就行。”

    她忽然温和地笑了:“不过我在家的时候,我妈都会把饭做得很丰盛,荤素搭配。”

    这是重逢这些天来,江砚第一次听到宋时主动提及她在国外的家。

    “国外过得如何?”

    “挺好的,家庭幸福和睦,没有争吵,互相谦让。”宋时没有撒谎,确实如此。

    江砚在听到“互相谦让”的时候,眼皮颤动,眼眸幽深地看着她,在他的记忆里,她可不会用“互相谦让”这样的词来形容家人。

    这个词语用在一个家庭里,太过于生疏了。

    宋时不想多谈,主动转了话题:“你这菜不仅色香味俱全,还大多都是我喜欢吃的。没想到我俩在饮食喜好上也有这么大的相似之处。”

    她像是遗憾,直叹气:“可惜我没钱。我要是个富婆,我就包了你。”

    江砚一下夹碎了豆腐,撩起眼睑看她。

    “让你这个大厨每天给我做饭吃,想想就快乐。”宋时沉浸在幻想中,喜滋滋地说。

    “大概要让你失望了,我不是厨师,就算有钱我也不会做的。”他平稳地夹起被掐碎的嫩豆腐。

    “你难道没听说过‘有钱能使鬼推磨’?”

    “我不是鬼,不会推磨,也不会帮别人做饭。”他的重音放在“别人”二字上。

    “还是年轻啊,一看就没经历过事儿,知道口袋空空是什么感受吗?果然人有得就有失,你看你得到金钱的同时,也失去了没钱的烦恼。”她嘴里调侃着,“人生阅历就不够丰富啊,波斯猫教授。”

    他手一抖:“你觉得我很想你画里的主人公?”

    “嗯,其实我刚回国见到你的第一面就有点恍惚。”她现在还记得,那天他推开车门下来,黑夜里撑着长伞,昏黄的光像薄纱笼罩在他身上。

    “可我觉得你更像漫画里的猫。”他停下筷子,睫毛齐刷刷垂落,额前细碎的黑发覆盖着浓密的眉。

    记忆里的那个女孩带着明媚的笑容,永远没心没肺,永远不肯低头,骄傲得像尊贵的公主,在这世上大概没有事能令她烦忧。

    可眼前的人,一如从前爱笑,笑意却不达眼底。

    她明明是欢脱不羁的性子,时而狗腿,时而又像个炸毛狮子,一点就着。重逢这几日,却装得温柔乖巧。若不是他今天故意激她,她还要继续在他面前收敛着情绪,冷淡又疏离。

    他眉梢微动,注视着宋时,是觉得不开心吗?所以要戴起面具伪装自己。

    “你看了我的漫画?”她惊喜不已。

    “嗯。前两天空闲的时候,翻了几页。”

    “你觉得怎么样?我像波斯猫教授吗?可我更希望自己是狐狸警官。”她眼含憧憬,手掌撑住下颚,细窄的指尖蹭过耳垂。

    “她聪明大胆,坚定果决,临危不乱。认得清世道,更看得清自己的心。这大概就是我理想中的自己,所以我画出了这个角色,算是在二次元的世界里实现了自己的梦想。”

    “不过真实的我好像和她完全相反。”语调转弱,显得低落。

    “你这么说,我也想起来一个故事。”

    “什么故事?”

    他清清嗓子:“从前有一个正方形,他不喜欢自己的样子,觉得自己的线条太过硬朗,不够柔和,整日梦想着自己能够变成一个圆形。”

    宋时皱眉:“然后呢?”

    “他成功了。”

    她听不明白:“所以,这代表什么?”

    “代表着,他变胖了。”江砚解释道,“周长相等的情况下,圆的面积要比正方形大。”

    宋时迟疑半天,试探着问:“所以,这是一个冷笑话?”

    “不好笑吗?”

    她抽了抽嘴角:“好好笑,就是我忽然觉得有点冷。”

    他继续说:“故事还没完结,他变成圆之后,还是不满意,又想要变回正方形。”

    “那他变回去了吗?”

    “故事结束了。”他漆黑的眼眸凝视着她。

    她眨巴着水灵的圆眼,陡然笑了:“所以你是想告诉我,正方形想成为圆形,圆形同样想成为正方形。人总是不满意现下的自己,却忘了其实自己也可能是别人理想的模样。”

    她双手合十,鞠了个礼:“感谢江老师的教诲,学生受益良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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