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微风习习，骄阳悬空。冬日里和煦的阳光照在身上，温暖柔和。
宋时背着个帆布袋走进校园，进门右手边是西操场，远远地听见场上传来清脆嘹亮的哨声。三两个同学结伴经过她身旁，嘻笑打闹着。
她像是被校园里青春洋溢的气息感染，带着欢愉活跃的心情，继续朝前走，绕过中央的圆形花坛，向着最左边的楼走去。
宋时经过笔直的走廊，与对面来的学生擦肩而过，上一次进学校还是三年前的事。看着来来往往的学生，不知是羡慕多一些，还是感慨多一些。
她打开手机，确认了一遍宋玟发来的教室信息，305教室。站在门口，对着墙上贴着的“305”门牌吸了口气，无奈地进去。
这是间阶梯教室，里面已经坐了不少的学生。为了不引起注意，宋时特意挑了个最后排角落的位置坐下。
没过多久，一个熟悉的身影从前门走进教室，跨步上了讲台。
宋时疑惑地看着他，思维有些跳脱。
西装领带，斯文优雅，慵懒随性地抬手，食指轻微推动鼻梁上的银边眼镜。左手一甩，低眉看一眼腕表，蔚蓝的表盘上分针精准的指向最下方的数字六。
活像她画里的波斯猫教授。
哦不，现在站前讲台上的是江砚。
她震惊地瞪大双眼，为什么宋玟的经济学老师是江砚？紧接着她低下头，几乎是想要把脑袋埋进地里。
广播里的铃声准时响起。
江砚站在教室前，举目扫视一圈，忽然目光一顿，停在半空中。而后，嘴角弯起一个微小的弧度，喉结上下滚动。
他收回视线，冷冷开口：“今天来的人有点少，我等会儿点个名。”
教室四周隐隐发出耳语。
江砚似乎琢磨了下，又改口：“还是等会儿找人提问吧。”
学生们一阵长吁短叹。
宋时脸色渐渐惨白，为自己心软答应宋玟的事感到后悔。她支起手臂，转头面对白墙，眼不见为净。
“我上节课最后留了作业，大家现在交到讲台上来。”他整理了下西装袖口。
宋时无奈地从帆布袋里掏出打印好的一打纸，计划着等前排大多数同学站起身后，自己混在其中，趁乱交上去。
“之前几次不都是下课才交，今天怎么一上课就要收作业。”前桌的那个女生跟同伴窃窃私语道。
宋时跟在她们俩身后，乖乖排着队，等快要轮到她时，江砚忽然抬起头看向队伍。
宋时猛地垂低头颅，用力过猛地下牙磕到了舌尖，她“嘶”地吸了口气，举起捧在手心的作业遮挡住脸。
眼看着前头只剩两个人，她迅速攥着作业往讲台上一丢，弯着身子避开其他学生，飞速跑回角落的座位。
“吱——”
她翻开凳板落座，心下总算是安定不少。偷偷朝讲台望去，只见江砚手中拿着一份作业，正仔细地翻看。
待所有学生落座，他将手中的那份稳稳放在整一叠作业的最上方。
“我们开始上课。”
宋时总算是呼出口气，心间小鹿一点点安定下来。她慵懒地斜靠着墙，看着投影仪上复杂的图表和文字，越看越迷糊。甩甩脑袋，低头从帆布袋里摸出本画册，翻到全新的一页，暗自庆幸自己还带着本画册。
她握紧手中的画笔，仰起头，看着讲台上授课的江砚，冷静理智，镇定从容。
于是，一根根线条在笔尖与纸面的摩擦中出现。
抬眼看向台上的身影，又对照着看向画纸。
几不可闻的“嚓嚓”中，一个大致的轮廓显现出来。
她正全神贯注地绘画，耳朵里不断传入江砚的声音，字字都听得懂，连起来却什么都不明白。
忽然，她听到两个字，像是“宋玟”。
心间一颤，凝神再听。
“宋玟。”江砚的视线扫过手边的作业，最上面那一份的封面清晰地写着这个名字。
宋时“哐”一下站起，双手捧着画本挡住脸。
“你来回答一下，这道题选什么。”
宋时嘴角抽搐，看向投影，题目最开头四个字“基尼系数”。行了，都不必再往后看，她定是不会做的，或许连题目都看不懂。再看一眼下头四个选项，几乎要闭眼晕厥过去。
这时，她感受到身边的同学向她投来同情的目光，不止别人，她自己都有些同情自己。
“选……”声音轻得像蚂蚁叫。
宋时把心一横，大不了就是答错，百分之二十五的概率，随便蒙一个。
“选c。”她从小不会的题目就选c。
江砚的目光凝在她身上，挑起眉梢轻哼了声，“答对了。”
宋时欣喜，竟然真的蒙对了。
“那么，为什么选c呢？”还没等她欢喜两秒，就听到了下一个问题。
宋时感觉五雷轰顶，嘴唇抖动，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她怎么可能会知道为什么选c。
江砚一直看着她的方向，眼里含着调侃的意味，说：“这个问题，我再找一位同学来回答一下。”
宋时余光中瞥见周围的同学纷纷僵住身体，正襟危坐。
“坐下吧。”他最后扫了她一眼，低头随意翻阅了一下作业，叫了另一位学生的名字。
宋时扶着桌沿落座，这教室里最能给她带来安全感的，莫过于自己身下的凳板了。
她一手撑在耳侧，一手继续描线勾勒。
笔下人物的五官逐渐清晰起来。
不知过去多久，她低头打了个哈欠，又揉揉眼角，有些湿润。对着自己刚完成的画作，她满意地咧嘴偷笑。硬挺的剑眉也压不住幽深锐利的黑眸，眉骨高挺，棱角分明。
突然，黑白的画面被填充上丰富的颜色，削薄的嘴唇泛起微红，唇角扯动，低沉压抑的嗓音传来：“这道题，你来回答。”
宋时浑身倏地上下抖动，差点从凳子上弹起来。
意识逐渐回笼，原来是个梦，噩梦。
她模模糊糊睁开眼，发现自己正趴在课桌上，第一反应伸过手在嘴角擦拭，没有湿漉漉的触感，还好睡梦里没有流涎水。
她揉搓着自己的脖子，不知道趴在桌子上睡了多久，只觉浑身僵硬酸涩。缓缓抬起头，余光中瞟见桌前立着个人，身着暗色的西装，柔滑的面料不带一丝褶皱。
她呆木的仰起头，与他对视，眼神里满是刚睡醒的空洞。
江砚捏着手里的一打作业，作业左上角还特意用订书机固定着。他随意地将作业丢在她面前，稍稍弯腰，双手撑在桌面上，凑近了她，一个字一个字地念出：“宋玟。”
宋时俯下头道：“对不起，我认错。”
江砚歪着头说：“宋玟同学做错什么了？我记得你今天课上的问题还回答对了，知识掌握得不错。”他刻意地点了两下头，表示赞许。
宋时缩着脑袋环视一圈，确认教室里已经没其他人了。她究竟是睡得有多熟，下课铃没听到，周围人起身离开的响动也完全没察觉。
她窘迫地抚摸地额角，看着靠过来的江砚，回想起刚刚梦里都是他在向自己提问题。
“我深刻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了，会检讨反省的，下次再也不敢了。”她还是决定乖乖认错。
“我记得你以前每次闯祸都是这样的，主动认错，绝不悔改。”他反过手，凸起的指节轻轻敲打在桌上。
宋时抿唇僵硬地笑了下，他可真是了解自己。
江砚直起身子，拿过那份作业，“我已经记了她旷课，不过作业算她交了。”说完，他转身走下台阶。
“等等，”宋时拦下他，“那个，今天还有布置新的作业吗？我好转告她。”
江砚回过身，像是被气笑了，冷淡地回了她一句：“你猜猜看。”
宋时耸耸鼻子，低头收拾起桌上的画本。一只手机进入她的视线，她顺着手臂茫然地看向江砚。
“我加你好友。”他开口。
宋时没反应过来。
江砚揶揄地说：“我现在口头告诉你今天作业的内容，你能分毫不差地转述给她，保证不出错吗？”
宋时沉默，虽然感觉这话里含着对她的鄙夷，但还是有些道理的。
“好好好，我扫你吧。”，她掏出手机，“还是你有办法，不亏是你啊江砚，年纪轻轻就成为了大学教授，年轻有为。”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这么说起来，你和我漫画里的男主人公真的挺像的，都是大学教授。”
“不像，”他认为表达得不够精准，补充道，“暂时不像。”
“哪里不像？”
“我现在还只是一个讲师，不过快了。等我评上职称了，欢迎你来称呼我教授。”他低头看着手机，手指轻点，接受好友申请。
“讲师也很优秀啊，一样的年轻有为，社会精英。”她赞许地竖起大拇指。
“谢谢。”江砚目光停留在她的画本上，“你画的是我？”
“嗯，我就课上随便画画。”
“哦，随便画画。”，他开始咬文嚼字，“我的课有这么无聊，三个小时你睡了整整两个半钟头。”
“我……江老师当然讲得很好，深入浅出，通俗易懂。这原因在我，可能是我学识浅薄，积累不够的缘故，不太能够理解像您这样聪明的脑袋里蕴藏着的复杂深奥的思维逻辑。所以，有那么一丢丢的小犯困。”
说完，她的肚子“咕——”叫了出来，在空旷的教室里回荡。宋时羞涩地闭上眼，她已经好几次在他面前出丑了。
江砚见了忍俊不禁，抬手在嘴前咳了声，止住笑，转过身朝门外走。他站定在门前，回头见身后的宋时还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扯了下嘴角：“走啊。”
“我饿了，去吃饭。”他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