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于观年抬手撑在下颚，细长的笑眼微眯，勾唇道：“好久不见了，宋时。”
“好久不见。”宋时礼貌地回应。
其实她和于观年并不熟识，第一次见面是上了高中以后。那时，她和罗沁、江砚被分到了不同的三个班，中午吃饭的时候总听罗沁提起她的同桌，整日顽劣胡闹，无所事事。
后来是在罗沁的生日宴上第一次见到他。之后，她去罗沁班级教室找她时，遇上过几回。
可惜，高一才念了半年，她就出国了，对于观年的印象大多来自平常和罗沁的对话中。
于观年叫来服务员，身子斜靠在桌角，两指轻点在凸起的眉骨处，又吩咐着上了几个菜。
罗沁如常继续和宋时聊天，只当身旁的人不存在。
“话说，宋时你这么忽然回国，不会是因为这里有什么重要的人吧，还是国外有你避而不见的人？”于观年斜眼看着对面的江砚，话却是朝宋时问的。
罗沁夹起一颗辣椒丢进他碗里，“闭嘴吧你。”
“没有，就是想回来了，就买了张机票飞回来。可能是落叶归根？”宋时解释道。
江砚抬眸朝她看来，她察觉到他的视线，与他目光交集一眼后移开，说：“我也解释不清楚，总之就是有些想念这里。不过沁沁告诉我，我回来的消息是你和她说的，你这么会知道这件事。”
于观年骨节分明的手指指向对面一直沉默的人，“自然是江砚跟我说的。”
江砚瞟了眼于观年看戏的神情，转头对她解释：“他看到了我手机的消息提醒，知道了要和宋叔叔还有你一块儿吃饭的事。”
“是吗？”于观年撇嘴道。
江砚垂下眼，转瞬睁开盯着于观年，食指在桌面上击打两下。
“没错，大概就是这样，我无意间看到他放在桌上的手机弹出消息提示，知道了你回国的事，就和罗沁说了。”于观年收到江砚警告的视线，轻笑着对宋时耸了耸肩膀。
宋时眼神在他俩身上来回扫过，难掩意外地说：“没想到你们俩关系这么好。”
“我没和你说过吗？他俩是高中虽然不是一个班的，但大学里正巧被分到了一个宿舍。”罗沁疑惑道。
“原来是大学室友，难怪我看你们俩一直眉来眼去。”宋时恍然大悟。
江砚的视线再次凝在她身上。
饭桌上忽然没人发话。
宋时脸颊涨红，“我好像用错成语了。”连忙手足无措地解释道：“我是说，你俩看着就很熟悉，关系很好的样子。”
她急得双手一顿比划，也不知自己解释清楚没，将手虚掩在眼前，企图遮挡羞赧的面色。
“你可真是语出惊人。”于观年吃了口凉菜，压压惊。
“过奖过奖。”宋时立马推脱。
罗沁“噗嗤”一声笑出来，支起手臂挡在脸前，浑身抖动。
于观年勾起嘴角，“你的语文老师一定很欣慰。”
宋时听出了他话里的嘲讽，抿唇一笑，侧头看向身侧平静的江砚，“我的语文也不全是体育老师教的，还有江砚这位大学霸孜孜不倦地教诲。”
江砚侧过头瞅了她一眼，深吸口气，点头“嗯”了声。
“辛苦了。”于观年歪嘴一笑，眼神里似有深意。
“行了，宋时别理他。”罗沁强忍住嘴角的抽搐，抬眉朝宋时说，“你这次是一个人回来的吗？上次提过的金发碧眼帅哥呢？”
于观年差点一口喷出来，“什么金发碧眼？”
“宋时说是个大帅哥，鼻梁高挺，五官深邃。”罗沁瞬间星星眼。
宋时看着罗沁憧憬的表情，微笑着介绍：“是我师兄，意大利人。”
于观年瞪大了眼，吃惊地音量大了几分：“你有男……男朋友？”余光瞥向江砚，垂落的眼睑阻挡了他眼中所有的情绪。
“不是，你想到哪里去了，就是关系不错的师兄。”
罗沁一脸不以为然：“现在不是，不代表将来不是。宋时加把劲，说不定就追到了。”她紧握右拳，给了个鼓励的动作。
“没有，我为什么要追师兄啊，罗沁你别胡说。”宋时急着解释，感觉自己越描越黑。
罗沁眨眨眼，无辜地说：“那你上次说你俩去游乐园玩，还带个孩子。”
一声清脆的撞击声响起，宋时偏头看去，江砚手中的汤匙掉落下来，撞击在碗沿，顺势在碗中来回晃动。他低下头，整个面孔都藏在阴影中，看不见任何表情。
“上次是学校部门聚会，大家一起去游乐园玩的。恰巧我遇见个走丢的孩子，找不着他父母，一直蹲在地上哭。师兄说要哄他开心，给他买了些糖果，我就负责给他讲故事逗他笑。我们俩最后找了工作人员，靠着游乐园里的广播才将孩子送还到父母身边的。”
“我觉得这很像小说里男女主会撞见的桥段，然后开启浪漫的爱情故事。”罗沁执着地说。
“你还是多吃一点吧。”宋时无奈地说。
左一句右一句的闲聊中，桌上的菜被吃了个干净。四人起身离开。
“叮铃”一声风铃摇曳，江砚推开门立在侧边，待其余三人走出餐厅，才收回拽着门把的手。
清风拂过娇靥，卷起宋时乌黑的长发。她抬手将被吹乱的碎发别入耳后。
于观年目光扫过江砚，嘴角忽得弯起，“我和罗沁先走了，你们俩自行安排。”他朝江砚挑了下眉，一把揽住罗沁的肩膀，推着她离开。
“别啊，我还要和宋时叙旧呢。”罗沁挣扎推攘着。
“先和我叙叙旧，别人有别人要做的事……”他拥着罗沁走远。
江砚冷眼瞧着于观年离开前的神情，走到宋时身侧问：“你要现在回去吗？”
“嗯。”她点头应道。
“我送你，我正好也要回去。”他的语气平稳地不带一点起伏，“顺路。”
宋时微笑着说：“那就麻烦你了，下次我请你吃饭。”
江砚长睫垂落，颤抖了下，薄唇呈一条平直的线，自喉腔里发出一身“嗯”，转身走去取车。
窗外的绿树急速向后平移，带出道道残影。地面还有昨晚暴雨留下的积水，被飞驰而来的车轮压过，向两侧溅起水花。
宋时扭头寻找话题，企图打破车内的宁静。
“我看你刚刚在餐厅里好像没怎么吃，要不你在路边停下，我去买点零食。”她记得刚刚来的路上在这附近看到过一家超市。
“不用，我吃饱了。”江砚回答。
宋时摸摸鬓角的碎发，干笑着点头，自己好像有点多管闲事。
又是长久的沉默。
“一定要算这么清楚吗？”江砚忽然问。
“啊？”
“我顺路送你回家，你回请我吃饭。”他打起左转向灯，把着方向盘转过一圈。他的脸颊随之向左侧偏转，宋时只能见到他露出的半边面庞。
“你帮了我两次，我自然要回请的。”宋时想着他连续两天送自己回去，“不是都说‘亲兄弟，明算账’嘛。”
“什么？”江砚蹙起眉，唇瓣微张。
“路费。”
白皙修长的手把住方向盘，猛地回正，指节内扣，紧紧攥住。
他阴沉下脸，忽然冷笑道：“宋时，有些成语和俗语，不会用就不要乱用。”上扬的眼尾显得愈发尖而利。
宋时张嘴，最后只发出一声“哦。”她感觉到周身气压低沉，江砚似乎生气了。她偷偷吞咽了下口水，不敢再说话，他本来就不是很喜欢自己，若是再说什么惹恼了他就更糟糕了。
车身平稳地停在鉴湖新苑门前。宋时刚从车上走下，还没来得及打招呼，车已经驶出去了。
她叹出一口气，江砚貌似真的生气了，还气得不轻。江砚这人平时是挺冷淡的，但一生起气来就不止冷漠了，更像是一座冰山，周围的空气都会被凝结。
不过，印象中他很少生气的，记忆最深刻的还是初二那回，本来好好地在聊天，他忽然莫名其妙地冷脸，瞪着她不说话，接着转身就离开了。之后两人足足一个礼拜没有交流。
“吱——”
宋时推开房门，正换鞋时目光扫过靠在墙角的长柄黑伞，今天不知道他也要去餐厅吃饭，所以没能把伞还给他。
地上还堆着几个没拆的纸箱。她才刚搬过来两三天，又忙着漫画更新的事，很多东西还来得及整理。
她踏着拖鞋，绕过纸箱，径直走在里屋的书桌旁坐下。
画板亮起，昨天的故事进行到狐狸警官没能如愿救下人质，结案后失魂落魄地走在街上。忽然大雨倾盆，她蜷缩在一家便利店门口，冷得浑身颤抖。波斯猫教授执伞而来，立在她身前，为她挡住临街的寒风，对她说：“我带你回家。”
宋时失神地看着屏幕，黑色勾勒的线条开始自行变化，逐渐卷曲、拉长、延伸。黑色的伞面一点点抬起，露出的是凌厉幽深的双眼，再往上是紧皱的眉头，一副恼怒的神情。
宋时“啊”地回神，她刚刚看着漫画的最后一页，想起了昨晚江砚下车走到她身前的场景，还顺势脑补出他气愤恼火的表情。她摇晃脑袋，将这些杂念甩开，聚精会神继续创作。
夕阳西下，宋时扭动僵硬地脖颈，抬手在后侧轻柔地揉捏按压。
打开手机，发现一个未接来电，备注名是宋玟，她的堂妹。回拨过去，“嘟嘟”两声，那边立即接起。
“堂姐。”宋玟激动地唤道。
“抱歉，我刚刚在赶稿，没接到你的电话，怎么了？”
“没事堂姐，我知道你工作辛苦，实在是太不容易了。”手机里传来一阵抽泣，说完还吸了两下鼻子。
“少来，又有什么事要我帮忙啊。”
宋玟几乎声泪俱下：“我知道帮我是情谊，不帮我的本分，堂姐一定会陷入两难的抉择。”
宋时满脸黑线：“你再不说我挂了。”
“别别别，我说嘛。”宋玟声音一转，收起假装的哭腔，“后天我们家卢一今要办一场粉丝见面会。”
“谁？”宋时慢半拍反应过来，“你喜欢的那个明星？”
“对，我好不容易抢到票了，当然不能错过。可是我那天下午有课，需要交一份作业，不知道我温柔美丽善良可爱的堂姐能不能帮我代一节课？”
宋时瞪眼道：“你疯啦宋玟，你让我帮你去上课？”
“堂姐你现在住的地方刚好离我们学校不远，我下次一定请你吃大餐。”
“少画饼，你爸要是知道不得狠狠揍你一顿。”
“拜托你了，堂姐，我以后一定洗心革面，重新做人，啊不，好好上课。你就当我是最后一次，帮帮我吧。”撒娇的声音传入宋时右耳。
在宋玟的软磨硬泡下，宋时最终败下阵来，“这是最后一次，下次我可不会帮你了。”
“放心吧堂姐，绝对没有下一回。”她在电话那头发誓，“我的作业电子稿发给你了，麻烦你打印出来交给老师就好。”
挂断电话后，宋时“呵”的一声冷笑，接着手机又收到了一条信息。
“教室在a楼305，上午九点，一节经济学的课。感谢堂姐，我救苦救难的活菩萨！”附上了一个比心的表情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