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15章
外面在断断续续下雨,雨水啪嗒啪嗒打在窗外的雨棚上有种催眠感。
俞煊的睡眠也跟着断断续续,起先是外面的关门声把他吵醒,后来实在扛不住倦意又睡着了过去。
他下意识把被子盖得更实,还做了个梦。
梦见有人进他房间拖地,叮呤哐啷弄响一堆东西,一张嘴不停地说话,然后是“咚”的一声。
俞煊烦躁地翻了个身,索性把薄被拉上来盖住整个脑袋。
梦停了,暂时安静了。
这一觉直接睡到日上三竿,俞煊是被一阵手机铃声吵醒的。
他醒来才发现窗帘被人拉开了,一时适应不了光线,半眯着眼睛打开手机,看见有人给他小号打微信电话,网名还很陌生。
在这之前对方从上周开始一直到今天连着给他发了好几条消息,最后实在是没辙才打的电话。
-您好,请问还接稿吗?
-您好,之前一直有关注您的微博,很喜欢你的画风。
-请问在吗?
俞煊的脑子还处于半懵状态,转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
他没犹豫,在聊天框敲了几个字发送出去。
-不好意思,不接了。
对方很快回。
-那请问什么时候可以呢?
按了暂停键一样,俞煊盯着屏幕上的几个字,机械似的抬起手打字。
-以后都不接了。
俞煊没再看手机,翻身坐起来,跟重启似的回顾刚才的对话,包括他放弃了许久的绘画。
他从九岁开始学画画,还曾经创小号专门拿来约稿,自从高三以后他就把账号全部注销了,再也没提过笔,一断就断了10年。
因为这件事瞿箐又跟他没完没了地吵,说他干什么都不争气。
俞煊以前的画本在后来被他烧了,这次来复读也没有带任何与绘画相关的东西。
除了平板,那上面应该存着很多他以前的画。
这段时间一直拿平板看视频,连他最开始买平板的初心都快忘了。
俞煊说不清心里是失落更多还是感慨更多,总之他现在情绪挺复杂,却还是下意识拿起了平板。
只一秒他就愣了一下。
原本应该完好无损的平板上突然多了几道裂痕,从边缘向内延伸,因为贴的是类纸膜,所以屏幕也没能保住。
门口突然传来动静。
“一天啥子事情都干不好,就晓得把人往屋头带。”语气里含着明显的数落。
方言味很浓,这道声音不熟。
俞煊愣了一下,想起之前隐约听到的动静,重新看向手中的平板,意识到这不是在做梦。而是真的有人进了他的房间动了他的东西。
下一秒门被人从外面打开,他就听着这道声音逐渐拉近:“你也不管,都几点了还睡”门口出现一个老人,喋喋不休的话语在见到桌边一脸平静的俞煊时戛然而止。
他语气没有一丝波澜,举起手里的平板:“为什么碎了?”
老人面上闪过一丝不自然,接着开始尖声尖气地用方言说话。
俞煊一个字没听懂,眉毛紧紧地拧在一起,冷淡地看着对方阴阳怪气。
李槿如来到房间门口想把老人拉走,俞煊注意到她的眼睛微红,脸上不可多见的情绪低落。
老人立即甩开她,带着方言的尖酸刻薄连一旁的俞煊都看不下去,同时也意识到这应该就是许郝的奶奶。
瞿箐以前跟他说过,这位老人和李槿如向来不和。
“你说话没必要这么难听。”
老人看了他一眼:“她是你谁啊还怪我讲话难听?”
俞煊勉强听懂这句:“她是我小姨。”
“哦。”老人又瞪了李槿如几眼,转身走了出去。
李槿如进来跟俞煊比划了一段手语,俞煊看她表情能猜得出大概意思,估计是为了老人的行为跟他道歉。
俞煊对着她摇摇头,神情收敛了不少,实际上他因为平板的事心底压着烦躁,但对着李槿如家里人又无可奈何。
他不是第一次见到这种蛮横不讲理的人,瞿连就能算一个,因此他特别反感不熟的人擅自拿他的东西。
平板肯定是要修的,但是这笔钱只能俞煊出,他不可能让李槿如出钱。
李槿如见犟不过他最终还是没坚持,只是对他的愧疚感强烈了不少。
今天周末,许郝的钢琴课是许凡带着去的,因此中午饭只有三个人。李槿如和许郝奶奶坐一边,他单独坐另一边。
因为自从俞煊过来以后一贯吃得不多,所以李槿如总是习惯性给他夹菜。
俞煊还来不及拒绝,就听见老人说:“哎哟,对别人家倒是热切得很,平时不见你这么关心我孙子。”
她握着筷子在餐桌上指指点点,嘴里没一句不是在讽刺李槿如。
李槿如虽然听不见,但不可能看不懂她的意思。
俞煊的脾气蹭的一下上来,伸手端走那道老人正要夹的菜:“不想吃就别吃了。”
老人起初愣了两秒,接着开始破口大骂:“你这娃娃咋这么没教养!你爸妈怎么教你的?”
“我有没有教养你说了不算,你弄坏我东西还指手画脚难道就高人一等?”
她气得指着他的手抖了两下:“你、你”
俞煊看见李槿如的面色挺为难,突然有一瞬间大脑空白,觉得自己做错了事。
他是暂时出了这口气,但李槿如才是那个要一直和许郝奶奶相处下去的人,指不定对方会把这笔帐算在他小姨头上。
有些郁闷。
但好在老人知道自己理亏,对于平板的事闭口不谈,没再说难听的话。
许郝上完课就回家了,老人在看见儿子和孙子的一瞬间立马变得喜笑颜开,瞄了几眼一旁站着的俞煊。
他当作没看见,许郝来找他说话的时候兴致也不高。
因为老人的存在,这个屋子愈发变得不透气,俞煊打了声招呼便拿着平板出了门。
俞煊在附近找到一家修平板的地方,说是还没进材料,至少要下周才能拿。
解决平板之后,他还不想那么早回去,去303转了一圈,那里只有几个小学生在打篮球。他忽地想到昨天被坑的700块钱,脸色立马就臭了。
这段时间零零散散花了不少钱,俞煊看了眼自己所剩无几的余额,有点犯难。
不想找瞿箐。
几乎是立即就想起刚才网友问他要不要接稿,俞煊小声地骂了一句靠。
他在外面逛着逛着,天空逐渐聚集乌云又有要下雨的迹象。
点这么背?
俞煊满脸郁闷往回走,经过一家小卖部的时候停了下来。
小卖部门口坐着个嗑瓜子的女人,估计是店老板,从俞煊停在门口时就一直盯着他看。
眼见着他走进来,女人转动着肥胖的身体,歪着头看他:“帅哥,你要啥?”
俞煊抬脚往里面走:“我随便看看。”
“你看吧,别偷东西就行。”
“”
没再说话,他进到里面挑了一会儿。其实刚才闹成那种局面,三个人最后都没能吃到什么东西。
他扫了眼货架,有面包、泡面、薯片、酸奶——酸奶还是过期的,找了一圈下来最后只拿了瓶水。
“老板”
“哎哟!”
俞煊话还没说完,突然听见门口“砰”的一声巨响,转头就见地上多了一个四分五裂的高压锅,紧接着上面又砸下来几个瓷碗,然后是被子、凉席
这动静不小,惊动了停在附近的汽车,压得死沉的天也发出几声闷雷。
店老板早在高压锅砸下来的时候就跳了起来,手里的瓜子掉了一地,她心有余悸地拍拍胸口,见楼上还没消停,她走出门口一截便对着楼上骂。
“谢芸筝,你要是不想活了就趁早!差点砸中我知不知道?”
“我活得好得很,少他妈嘴臭!”楼上响起一个女人的声音,屋内似乎又有砸东西的声响。
女人的骂声接着从二楼传下来:“一天到晚就坐在门口吃吃吃,指不定哪天真被砸死了,还好意思守着你那破店防人跟防贼似的,赶紧倒闭吧!别真被你给吃穷了,到时候老公跑了都不知道上哪儿哭去!”
店老板整张脸都涨红了,声音更是拔高了不止一点,“总比你三天两头扔东西败家好!别说我了,你这么早就死了老公,看以后谁养你!”
“我儿子养我,你管得着吗?”
俞煊沉了一口气,把手里的水放在了一边。
他走出小卖部,往楼上看了眼和店老板对吵的女人,她似乎被戳到了痛处,披头散发毫不顾忌自己的形象,将半个身子都探出了窗口,仿佛一不注意就能从上面掉下来。
“芸筝,快下来。”窗口后面站了一个男人,伸手去拉女人,却被甩开了。
“我留你干什么用的,就只会和我吵,换个人你就怂了?”
“你先下来,好好说”
店老板冷笑一声,“我说呢原来是家里来客人了,可别说我咒你儿子,就你这样的妈,早晚也得被你克死。”
两个女人越骂越难听,俞煊忽然转头看到公告栏上的一道宣传语:创建文明城市,讲文明话,办文明事,做文明人。
他看着眼前的场景,觉得这里的人都挺讽刺。
“可别说我不留情面,上回给你们家赊的账赶紧结了,都穷得揭不开锅了还有脸跟我贫,亏我好心。”
“少他妈给我扯!齐殊上周就拿钱给你了!”
楼上的男人讪笑:“我拿给你,我拿。”
“你拿个屁!”
“我可不记得齐殊什么时候来过,你”店老板正说着,一阵突如其来的大雨砸了下来,浇灭了双方剑拔弩张的气焰。
她跑回店里,突然想起什么转头一看。
唯独货架上多了一瓶孤零零的矿泉水,哪里还有俞煊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