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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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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空如同上了黑色的漆,风声乍起,树叶发出簌簌声,与脚步交织出急促的节奏。

    齐殊摸黑上楼,唯一一簇亟待消弭的光线撑不起这片浓墨,年久失修的声控灯冒着响,仿佛下一秒就能寿终正寝。

    他一脚踩在楼道的碎玻璃上,直觉告诉他这是谢芸筝砸的。

    脚边是他曾经买的金鱼,金灿灿的颜色吸引了他的目光。只是它早已失去平日的鲜活,无力僵硬地躺在地上,周围连一块儿干涸的水迹都没有,应该是死了好几天。

    他还来不及带它离开,它就和鱼缸一同碎去了生命。

    齐殊没再去看那条金鱼,来到一扇贴满小广告的门前。

    拿出钥匙开门,生锈的锁舌发出难听的声音,像是拒绝他的来访。

    试了两遍,红漆门顽强不动,最终被人从里面拉开。

    谢芸筝嘴里还叼着烟,两道细长的柳叶眉紧皱。

    她看见齐殊时脸色微弱地变了一下,接着又恢复到理所应当的淡然:“你怎么来了?”

    “来看你过得怎么样。”谢芸筝只穿了一件单薄的吊带裙,齐殊鞋也没换,走到沙发边上抓了件外套扔给她。

    “穿上。”

    “你少他妈管我。”谢芸筝把他手拍开后坐在沙发上,“你是来看我死没死。不用不好意思,我替你说。”

    齐殊没说话,他看了一眼门前歪掉的地毯,上面摆放着一双成年男人的皮鞋。

    他扯了张纸,回到门边将那双鞋拎起来,当着谢芸筝的面把手里的鞋从窗边扔了下去。

    楼下有个一直没人解决的废弃鱼缸,经过两三年的风吹雨打,鱼缸早已灌满水和青苔。

    他清晰听见楼底下传来的落水声,开口:“以后不是家里的东西就扔了。”

    谢芸筝对刚才的事没什么反应,好笑似的反问:“你家?”

    屋内因谢芸筝一人烟雾缭绕,模糊了墙面的斑驳,但模糊不了满地的狼藉。

    齐殊靠着窗,让冷风往里面灌:“他来了多久?”

    “关你屁事。”母子两人语气如出一辙。

    砰。

    齐殊往卧室看了一眼,紧闭的门在这一刻变得欲盖弥彰。

    老旧的空调“呜呜”吹着风,卷走了夏夜里唯一的温度,发出冰冷的声调像是在哭。

    砰!

    又是一声。

    他动身的刹那,谢芸筝直接站起来拦在他面前:“你有什么资格管我的事?给我滚!”

    “让开。”齐殊越过她。

    “你去找郑启霖的时候就应该料到有这一天,齐殊——”

    卧室门被锁上,更加印证齐殊的想法。他一脚踹在门上,老旧不堪的门摇摇欲坠,最终还是被他踹开。

    里面也好不到哪儿去,床上凌乱的痕迹仿佛说明了一切。

    只是窗子敞着,但空气中还残留着难闻想吐的香水味,估计刚开不久。

    楼下的车喇叭震耳欲聋,齐殊回头看了一眼谢芸筝:“你男人挺有自知之明,知道跳窗。”

    “齐殊途!”听出这句话中的讽刺,谢芸筝大喊。

    齐殊顿住,听着女人继续歇斯底里:“你是不是就是见不得我好,巴不得我早点死你就开心了!”

    “我知道你早就看我不顺眼了,来啊,你现在就把我打死,以后没人管你!”谢芸筝抓着他的手往自己身上打。

    齐殊攥紧的拳头一个劲抖动:“谢芸筝,你是不是有病?”他从嘴里挤出这几个字。

    “我就是有病,”谢芸筝不甘示弱地瞪回去,“你要是不想染上脏东西就赶紧滚。”

    齐殊看着谢芸筝现在的样子——暴露的穿着,艳丽的妆容,长发散下来既像个女妖又像个疯子。这是他亲妈。

    美艳至极却也低俗至极。

    从进门到现在,两人针锋相对互不相让,直到刚才谢芸筝吼完最后一句才得以片刻宁静。

    齐殊不说话,谢芸筝更不愿意说。

    她看了一眼深不见底的窗外,蠕动着嘴唇:“怂逼。”

    她正要转身离开,齐殊拽住了她:“我知道你把车借给程铎了,他这种人没什么好,和他分了。”

    “难道我就应该孤苦伶仃一辈子?”谢芸筝带着隐忍的哽咽,她看了齐殊片刻后才甩开他。

    谢芸筝躺回了床上,不再看他:“出去,我不想看见你。”

    齐殊清楚,每当谢芸筝不想和他争执了就会逃避。

    房间门被关上的同时,齐殊听见里面似有若无的啜泣声。

    楼道的声控灯倔强地滋了几声,彻底不亮了。齐殊垂着手,挺直腰背兀自站着。

    一缕月光从楼外穿进来,给他侧身镀上一层泛白银边,颇有几分肃冷孤寂的味道。

    他站了好一会儿才走下台阶,把地上的金鱼用纸包了起来,拿到楼下埋了。

    --

    外面的雨势愈发猛烈,劈里啪啦砸在窗上。好在俞煊和许郝赶在雨下大之前赶到家,李槿如早就着急得不行。

    她见两人空着手回来,询问发生了什么事。

    俞煊在许郝比手语前拦住了他:“别跟你妈说车的事,就说那篮球太旧,烂了。”他刚说完就不合时宜地打了个喷嚏。

    “哥,你感冒了?”许郝一点事也没有。

    俞煊其实没淋多少雨,但整件短袖已经润了,吹着风还是感觉有点凉。他说:“过两天就好了。”

    自他来到这里,不舒服的症状就一直反反复复,估计和水土不服有关系。

    李槿如让两人赶紧洗澡换衣服,自己进了厨房。

    许凡在客厅里看奥运会,这比俞煊单独面对李槿如的时候还尴尬,但他还是硬着头皮走了上去。

    见到他许凡笑了一下,不由分说将茶几上的水果塞到他手中,示意他吃。

    俞煊除了点头答应没别的动作,一颗饱满的橙子几乎占满了他整只手,就这么拿着。

    电视机没声音,俞煊看见中国选手取得了优异成绩也没有任何反应。他心思不在这上面,浑身透着手足无措的尴尬。

    外面雨势有转小的趋势,衬得周遭更加安静。

    和家里没人时的安静不同,俞煊能听见厕所传出来的水声,再细致一点还有厨房里的微火和翻滚的热汤,那是李槿如煮的姜汤。

    手里的橙子滚了不知多少圈,最终还是回到了原位。许郝洗完澡出来,裹着一身热腾腾的水汽,开口叫他:“哥,你快去洗吧。”

    俞煊身上的担子轻了不少,有如释重负的感觉。

    这时李槿如端着姜汤走进来,让俞煊先喝。

    别说是夏天,从小到大俞煊喝过的姜汤一只手都能数过来。

    他喝不太惯,只觉得口感很辣,可喝完之后又觉得有一道暖流划过,驱散了不少寒意,心里的某个角落仿佛也被注入了热腾腾的姜汤。

    俞煊回到房间,打开手机就看见名为【高三8班】的群消息弹到了99+。

    这是他以前在四中的班级群,如今他翻着聊天记录,视线一一扫过每个人的名字时还有些发怔,仿佛这是上辈子的事情。

    在翻了十几页聊天记录后,俞煊发现最开始发消息的是他曾经的班主任,时间停留在上周五,发送的内容正是他四中同学周一来问他的那张图。

    ——潦草但很张狂的“俞煊”

    班主任发完这张照片便销声匿迹,留下一大帮躁动不已的活跃分子在群里发言,然后就恢复了正常聊天。

    俞煊没看聊天内容,更没说话,他曾经不少同学上了985或211,越来越优秀,唯独只剩下他在原地打转。

    他退出群聊,看见另外一条标红的消息,备注“高三班主任”。

    “我和你妈妈打过电话了,知道了你的情况,复读这一年会很辛苦,压力更大,但一定要坚持。”

    “好好学,争取让我以后在其他老师面前炫耀。”

    俞煊以前在班上不是睡觉就是逃课,当初没少给这位班主任惹乱子,但他永远持着一套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的法则处理班上的问题学生。

    俞煊就是那个问题学生。

    他想了一下,决定抽个空给他曾经的班主任打个电话。

    俞煊仰头看着天花板开始放空,脑子里规划出了一条清晰明亮的路,可道阻且长,他得用好几倍的努力才能补足上辈子欠下的恶习。

    大概放了十来分钟,突然楼底下传来一个人的哀嚎,好比张嘴扯着嗓子就开始干嚎。

    但大半夜听上去还是有些瘆人,甚至房间门被人敲响的时候,俞煊都被吓了一跳。

    许郝进房间找他,听见楼下的动静时也跟着明显一愣。

    俞煊走过去把窗子关上,窗外的声音隔断不少,这才问:“怎么了?”

    “我睡不着,偷偷来找你。”

    “但我很困,有话明天说。”

    许郝瘪着小嘴,表情不情愿:“反正你都每天这么晚睡,说几句话怎么了?”

    俞煊假装瞪了他一眼:“胆子肥了欠收拾?”

    “你干嘛老凶我,”许郝对今晚上的事耿耿于怀,“今天那哥哥就不会。”

    就叫上哥了?

    “”俞煊无语,“你是不是真的皮痒,拿你哥跟那种人比?”

    “可是他请我吃炸鸡。”

    “你哥我花了七百块钱。”

    许郝沉默片刻:“如果我说在你来之前,已经有人把钱付了,你会怎么做?”

    “我会先跟你妈商量把你送走专门去养鸡,然后再找你那位‘好哥哥’。”俞煊语气平静。

    话音刚落,他眼见着他弟脸色一变,接着转身出了房间,没忘记给他关门:“哥哥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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