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知县逼迫,军中送粮
“娘子,这是怎么了,喝点水吧。”身边的李婶子看着自家娘子这幅模样,担忧的递过水囊。
云苏颤抖的接过喝了一口,在这仲夏清凉的水喝下,也解不了云苏的烦闷,心中仍是难掩的惊惧和恐慌,这个梦太过真实了,每每梦醒还会有那种撕心裂肺的痛和手足无力的无奈,害怕缠绕着自己。
“李婶,给夫君的信可是送出了?”
“娘子,三封都已经送出去了,今早那封还是托长宁镖局的快骑带去的,想来定会有送到公子手里的。娘子莫担心。”李婶子宽慰着应答。
自从自家公子进京赴考之后,娘子已经做了数次噩梦,每每都会从梦中惊醒过来,近来思虑甚重,一月都不见好转,给公子去信后又频频问起。
周身摇摇晃晃,云苏渐渐缓过神来,这才想起自己还在马车里呢,透过微掀的车窗帘向外看去,两侧房舍层层叠叠,缓缓后移,显然已经进到城里,街道上人烟不多,却也生气鲜活,沿道两旁店铺开门迎客,伙计们热情的寒暄。
马车嗒嗒向前,走进越发清静的街巷,此处房屋气派,街道安静无喧哗,接着拐进一条小巷,在一扇小门停下,此处正是清苑县县令沈大人府邸,云苏此次是受知县夫人相邀来此做客。
主仆二人走下车,赶车的李叔前去扣门,和里面通禀过后,出来一位中年妇人,来人引领云苏二人进门,李叔自是等在外面候着。入了小门,走过一条甬道 ,拐进一处庭院,经庭院走过抄手游廊,便来到内院,又被引进一处花厅似的小小房厅,知县夫人已至此处等候。
“拜见夫人”,云苏行至沈知县夫人近前,屈膝行礼道。
“举人娘子免礼了,快快就坐。”沈夫人看着眼前的年轻女子,面容白皙,浅文殊眉,纤细清淡,眼神柔和有神,嘴唇小巧红润。头发梳成简单的盘龙福髻,只簪几个精巧的小珠花,身穿鹅黄里衫,下搭淡黄暗纹织锦两片裙,外穿浅蓝直领对襟的宽袖长衫,衣襟袖口上绣了月白山茶。
沈夫人不由心中惊叹,果真一个清丽婉约的佳人,也是想她一个小小郎中之女,竟能嫁与“小三元”周彦安为妻也就罢了,还能牢牢把住他的心,成亲几年仍与她携手共勉一心一意,就连之前夫君欲拉拢他,相许王姨娘那个女儿与之贵妾,也被拒绝。不过也好,省得那母子两人得意了。
丫鬟上了茶水和糕点,沈夫人亲切寒暄:“周举人可是入京赴考了,想来小三元此番亦能榜上有名了。”
“多谢夫人吉言,妾身只盼夫君此番出行平安就好。&34;
“是呀,如今北方却有异动,而今又到岁贡之时,上面将任务均摊下来,知县大人也为筹措岁币之事夜不能寐啊!”沈夫人故作为难道。
云苏面色不漏,心中了然,只怕这就是今日知府夫人的目的了,“大人辛劳,百姓定感念大人。”
沈夫人见云苏不接话,直言道:“实不相瞒,今日请举人娘子过来,也是有事相求,如今筹措岁币之事分摊各县,而今大人正是为此事烦忧,不知举人娘子可愿为此分忧?”
云苏故作不解看着沈夫人:“夫人也知外子已然进京,此时没法为大人出谋划策。”
“前儿听闻周二公子为保州支持了三千两白银,此乃慷慨大意之举,不知举人老爷可能解囊相助?”沈夫人道。
云苏还不知此事,此刻听闻不免惊讶,又为难道:“妾身不知此事,想来夫人也有听闻,早年间公爹已为外子兄弟四人分了家,而外子读书花销颇多,亦不可行商,所得家财这些年也花销得所剩无几,实乃囊中羞涩,力有不逮。望夫人明情。”
沈夫人审视着云苏,提高音量:“不知周大公子现在何处,素问周大公子经商有道,与举人老爷兄弟情深,又是这清苑县水生土长之人,理应为清苑县尽力。”
云苏回:“大伯哥早年前去南边跑商,已经数年不曾归家,家眷早些年也接去真元府了。”
沈夫人见云苏一直打太极而不松口,愤怒伸手狠狠的拍在旁边的案几上:“放肆,周张氏,你一再推诿是何居心,如今岁贡在即,你这是贻误时机。”
云苏见知县夫人如此这般,心中冷笑,不卑不亢:“夫人息怒,外子举人之身,自是愿为君分忧,为民请愿。”
云苏话至沈夫人耳里,盛怒的她理智回过神来。是呀,举人之身本就免税免役,要是就此不考了,还可以就此谋官,本是想着这张氏不过是小小村妇好诓骗,自己可是在老爷那里夸下口,会从这里掏出银钱来,岂料这张氏不好糊弄。
沈夫人抚了抚头发,缓下语气:“方才失态了,而今事到难处也是没了办法,日后定不会亏待你们,他日周举人高中为官和我们老爷还能互为助益,同气连枝不是。妹妹,你说呢?”
云苏见沈夫人这般做派,就知今日她是不达目的不罢休了,也不欲再和她掰扯,遂佯装惶恐道:“夫人言重了,话已至此,云苏也只能勉力而行,如今秋收已至,家中早年至了几亩薄田,今替外子将这季所得全数上交以尽绵薄之力。”
沈夫人也知不能再有其他期盼,亦不能就此真拿她怎么样,故而云苏告辞被送了出来。
云苏走出知县府邸侧门,一阵风吹来,云苏只觉浑身发冷,匆匆上了马车,身上已出来一身冷汗,她怕得瑟瑟发抖,这一切都是真的,知县府邸这一幕似曾相识。
近来发生的事,她大多已经在梦里经历过一次,模糊凌乱的梦境中,她早知道她会来见知县夫人,她早知道知县夫人会说什么,在今天这事过后,已经和梦里一一对照,梦里的这件事的细节也清晰起来。
然而,梦里最深刻的事:北方战乱,胡虏大举进攻大雍,夫君却已进京赶考,战乱后她们一家人失散,她带着两个孩子逃亡,最后死在胡虏的铁骑寒兵之下。胡虏大举的进攻,她们逃了很久,躲避,大雍怎么了,她要把夫君急叫回来。她的梦是真的,她的梦全是真的。
云苏此刻心慌害怕,连忙吩咐李叔往村里的家赶。
临溪村的周家距县城脚辰快约莫要半个时辰,
要说周家,也算远近的大户。周家老爷子周林德可是个能人,他年少时和家人逃荒,颠沛流离,后来仅余他一人,一年冬天饿晕在道边,正好遇到赶集回家的临溪村村长,林村长感叹即将年关,遂将人救上牛车。周林德机灵嘴巧,哄得林村长的欢心,给他在村里落了户,还许配了自己的女儿。
周林德安顿下来后,开始做起了小买卖,慢慢有了积蓄,他做起了行商,由于年少的经历,他能吃苦耐劳。还有了不同旁人的阅历与远见。将北边的皮毛贩到南边,又将南边时新的布匹首饰带到北边,卖给北边的富人。生意做得好的时候,通了关系,还贩了几次马。就这样,生意慢慢做大,家业置起来啦,积蓄了很多银钱。
周林德生了四子二女。当年娶林村长的女儿林氏,给他生了长子周彦康,和三子周彦安。后来周林德在外跑商,结识府城一富商柳老头,柳老头是一个有钱且心思活络的。家中庶女众多,都用来攀附和串联关系,见周林德机灵且多有合作,便想使双方关系亲厚,欲许嫁家中庶女与周林德为妻。
周林德生意越做越大,在外也需人打理交际,而林氏仅仅一介农女,勉强识得一些字,却没见过世面,又岂懂外面那些弯弯绕绕。
然周林德此人机变,既想在保州站稳做生意,又念及岳父当年救命之恩,也不愿担那忘恩负义的名头,言说自己已娶妻,后与柳老头协商纳为贵妾。
柳氏入门便生下周林德第二子周彦康,六月后,林氏生下第三子周彦安。此后周林德与柳氏长居州府,几年后,周林德又纳了一逃荒女子吴氏为妾,林氏郁郁而终,柳氏又生下一女周彦玉,吴氏进门后也生了周林德的第四子周彦平和次女周彦欣。
周家在临溪村住的是一座宽敞的青砖大瓦房,在周围置了几百亩田地,多为长工和家奴耕种,周家的生意现在是周老大和周老二打理。现今周林德已不管生意之事,长居村里。
刘管家开的门,进了院,云苏来不及休息,便请公爹,小叔到书房,又寻了儿子周明昭,小姑作陪。
昭儿小大人般,不声不响待在角落,听着云苏和大家讲述今日知县夫人召见发生之事。又提出自己所想的应对。
周林德听完:“银钱我们家不是没有,但也架不住他们如此强征暴敛!”
云苏思虑片刻:“今日儿媳有一事禀报公爹,夫君恐不日就会返程,届时会有大事商议,但此次粮食我们周家必是要出了。”张云苏虽然还未收到周彦安的消息,但是周彦安只要收到她的信就定会信她,一定会回来的。
周林德并不打断,示意她继续说。
云苏接着道:“其一此次筹措岁币压力巨大,知县大人绝对不会轻易放过,不日必然前来催促;其二,岁币凑不齐,知县大人或许会从军饷上动手,他虽没有统兵权,然而军饷从他手中经过,势必会被捞上一笔乃至直接扣下,到时候军饷吃紧,势必会有隐患,后果不堪设想。”心中却暗暗想到,这今后之事不知道会怎般翻天覆地,周家也只能尽力。
云苏说完,周林德也同意此事,周彦平自来是老实性子,并没有什么意见。
云苏遂即拍板:“那么劳烦小叔将家中粮食规整装袋,不日送去。也将剩下留存的都脱粒装好吧”
就这样,家里召集所有的长工忙碌了几日,粮食也准备好了,准备明日送去。这日也传来了好消息,张云苏终于收到了周彦安的来信,信中说他在大名府收到云苏的去信,随即返程,许会在真元府停留些半日和大哥周彦康商议些事,预计八月十五前到家,这封信其实是第二封,第一封信是收到信返程之时所写,但此刻仍未收到,许是送到县城的居所。
夜晚,云苏再次从梦中惊醒,还是那片尸山血海的噩梦,这次云苏深深喘息,却没有再害怕。
如今她只想着明日送粮会不会顺利,毕竟这在她那些断断续续的梦中没有出现过。
翌日一早,云苏一袭男装早早便起了,实在是家中无人可用,周林德年纪大了,好些年没有出门主事,周彦平自小老实,年纪也不大,她只得陪着周彦平去,然军中自是不许女人随意进出的,故有此装扮。
云苏坐着马车,家里的长工和提前通知到来的军营士兵,赶着拉满粮食的马车,浩浩荡荡的向着县城而去,粮食直接送去了军营。
军营重地,云苏自是不敢随意走动,接应他们的是一位姓韩的校尉,三十几许,十足文弱书生模样。军中也甚是奇怪,按照梦中所示,年底胡虏便会大举入侵,可一路行来,直至粮仓处行了数里,巡逻队伍极少,也不见众人训练列队,偶尔路过营帐还传来嬉闹声。云苏心中叹气。
周彦平有些怯弱,时刻跟着云苏。韩校尉倒是客气,让他们在帐内饮茶等待下粮食。
二人在营房等着下粮,此处几间营房连接在一起想来皆是备用粮仓。周彦平看着众人搬下粮食,云苏看着略显空旷的仓房,暗想这里也算北方一道防线,此处少数也驻扎上万余人,粮仓不至于空下来,想来还有其他粮仓,又往里探了探。忽听得隐隐说话声。
越往里走,喧哗声越大,伴着军队行进的整齐脚步声。一中年男子的声音响起:“二王爷,章珏就藏身于这甲胄库中。”
“王宣抚使不会在欺骗本王了吧?”一道洪亮粗犷的声音响起。还夹杂着些许别样的口音。这口音和梦中杀害他们的人有些相似,可是他们为什么会在大雍的军营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