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二十三
早上八点十分,安然把共享单车停在路边,还没走近市局的大门,就听见里面传来一个年轻的声音——
“我想问一下,你们这有没有一个叫安然的人啊?”
她探着脑袋往里走了两步,看见一个外卖员正站在保安亭外面,头上带着一个黄色的头盔,手里还拿着一个冒着热气的袋子。
保安是个六十多岁的老大爷,耳朵有点背,侧着头听完,一抬眼,正好看见刚迈进大门的安然,伸出一指禅指了指,“喏,那个就是安然。”
外卖员似乎是赶时间,三步并做两步的走过来,不由分说的把袋子往她手里一塞,“你的外卖到了——”说完,骑上自己停在门口的送餐专用小摩托,风驰电掣一般离开了。
安然拎着沉甸甸的外卖袋,脑回路狠狠的转了一大圈,实在是想不起来这短暂的一个早上中自己什么时候点过外卖。
正在疑惑,口袋里的手机传来一声很清脆的消息提示音。
江书白:“外卖应该到了吧,记得吃早饭——”
安然:“”
她捏着自己的手机,先后在打字框里输入了几种话术,又都被自己删掉了。安然既想委婉的拒绝一下他的好意,又想表达一下自己不需要这顿早饭的心情,但是好像怎么说都不太合适。
昨天晚上方靖女士还特意打了个电话过来问问两个人第一次见面的初体验,被安然连哄带糊弄的打发过去了。
她一手拿着手机,一手拎着袋子,一时间有点脑袋疼。
斟酌了几秒之后,还是选择先上楼。
办公区已经陆陆续续来了不少同事,打卡的打卡,吃早饭的吃早饭,动作快的已经开始整理自己手头的工作了。
刑侦大队向来工作态度积极,出勤率百分之百,工作效率也很高,可能是年轻人多的原因,整个工作区看着热情洋溢的。
除了拿着个喷壶在角落里的路野。
窗台上放着好几盆植物,从大到小排列的很整齐。最里面的是一盆富贵竹,富贵竹旁边放着一株兰草,然后就是大大小小不计其数的多肉。
——这种植物很适合在刑侦大队这样的工作环境下养殖,既能净化空气为办公室增添绿色气息,而且生存能力强,即使全员都忙得几天几夜不着家,也不会因为缺水而旱死。
挨着墙角的地方还放着两盆绿油油的绿萝,除了秦凯偶尔想起来浇浇水,平日里也没什么人打理。但是现在长得十分疯狂,茂盛的枝杈从各种可能的缝隙里延展出来,明明只有两盆,却长出了一片丛林的趋势。
路野像面壁思过一样,手里捏着一个几乎快没水的喷壶,不停的朝着脚下那一片绿油油的丛林喷水。水珠凝在一起正顺着大片大片的叶子滑下来,在地上形成一小片水渍。
安然对着他好似默哀的背影看了两秒钟,把手里的袋子放在桌子上,“怎么了?绿萝死了吗?”
旁边工位的同事忍不住笑出声来,“小安你别理他,他正为自己的女神难过呢。”
“女神?”安然迟疑了一秒,很快反应过来“女神”代指的是谁,问道,“怎么,没抢到楚美人演唱会的门票啊?”
“不是——”路野撅着个嘴,声音因为扁扁的嘴型被拉的老长,“你看到早上那个微博了吗?”
安然摇摇头。她早上有赖床的毛病,每次都要关好几次闹钟才能从床上爬起来,所以时间很紧迫,几乎没什么机会看手机。
“楚美人被家暴了。”路野不知道想起什么,又压了一下喷壶的泵头,对着脚下的绿萝喷了两下,好像在宣泄自己的欲哭无泪。
“家暴?”安然退出手机上和江书白的聊天框,打开微博,几个红色的标题十分显眼的挂在热搜的最顶端。也许是浏览量太大了,服务器有点崩,她点了好几次才成功点进去。
周楚嫣清晨发视频
周楚嫣疑似被家暴
周楚嫣前男友
周楚嫣演唱会
这几个热搜紧挨着,后面的词条即使没挂着周楚嫣的名字,也全是和她有关系的,比如她的经纪公司,代言的产品之类的。
安然点开最上面的一条视频看了看,时长为两分十七秒,画面上的周楚嫣坐在床沿上,穿了一套睡衣,头发松松垮垮的扎在脑后。录视频的房间灯光很昏暗,但能看得出来周楚嫣的脸上有很明显的淤青。着两分钟里周楚嫣一直在哭,一开始哭的还算比较隐忍,到后面几乎是哭的歇斯底里,干脆把整个脸都埋进自己的手臂里。
娱乐圈好久没有传来什么能让服务器瘫痪的大瓜了,这事件一出,立马以宇宙第一速度在网络上迅速蔓延开来,顺着网线估计能摸到一大片挤在早高峰里的吃瓜群众。
底下的评论更是千奇百怪,十分具有想象力,光是豪门恩怨小三上位的戏码就数不胜数,而且还不带重样的。
路野举了半天那个水壶,终于感受到了小臂传来的一丝酸意,把他放在一边,整个人往椅子上一倒,“楚美人多好啊,长得漂亮唱歌也好听,又那么善良,怎么有人会打她?”
旁边的同事一点头给予肯定,随后吸了口气,“我觉得家暴不靠谱,她又没有男朋友,哪来的家暴?”
“不是之前有一个嘛,叫什么周周什么来着?”
秦凯把路野随手一扔的喷壶又物归原处,接过话茬,“周颐辰。”
“对对!就是周颐辰!”
“那不是前男友吗?再说了,他也不像是那种会家暴的人物啊。”
“哎呀,那可说不准,像他这种半只脚踏进娱乐圈的男人,没什么事儿是不可能的,就算当初冒出来点风头,只要公关做的好,再随便捞出点以前的舆论做做掩护,带节奏不是分分钟的事儿吗?”
办公室里的众人鸡一嘴鸭一嘴,讨论的热火朝天,完全忽略了因为女神受苦而痛心疾首的追星少年路野。
他叹了一口气,靠在椅子上,准备再拿出手机看看微博上还有什么新动态。
忽然听见楼道里顾铭屿一道极具穿透力的声音,“干什么呢这么热闹?”
挨着门口的同事率先热络的打招呼:“顾队早!”
直到他整个人走进来,同事忽然瞪了瞪眼睛,跟发现新大陆似的尖叫一声,“你剪头发啦!”
顾铭屿脚步匆匆,先在机器上打了个卡,由于不确定他狗嘴里能不能吐出象牙,转身的时候顺带着伸出一根手指,略带警示性的隔空一点,“你最好给我想清楚了再说话。”
那同事摇了摇头,发自肺腑的轻轻“哇”了一声,忍不住感慨道,“真的很帅。”
顾铭屿以前的头发长不长短不短,随手一抓刚好能抓出个发型出来。但他十分怕热,运动的时候又多少有点不方便,所以昨天晚上干脆在马路边随便找了个打着“十元一次快剪”标语的理发店给剪了。
理发店的老板是个四十多岁的大叔,不知道是天太黑了眼神不好使,还是初学理发手法不太熟练,剪发的过程跟闹着玩一样,工具都使不利落。
不过还好,顾铭屿这张自诩是市局形象担当的英俊五官,把稍微有点破碎感的毛寸支撑起来了,整个人显得干净又利落,冥冥之中平添了几分凌厉,配上两条浓眉,有种说不出的英气。
他十分熟练的从一大袋子公共油条里捞出一根叼在嘴里——油条是来得早的同时买的,谁来了谁就拿一根,最后从顾铭屿的账户里报销,这是刑侦队不成文的习惯。
油条还热乎,一口咬下去嘎嘣脆。
他嚼了两口,冲着刚才说话的同事递了个眼神,话不知道是说给谁听的,“瞅瞅人家这个觉悟,都学着点。”
顾铭屿拉了一把椅子坐下,一转头,看见桌子的另一端还放着一大袋子早点。他转头,正好和安然的目光撞上。
“行啊小安,你也开始买早点了?”
安然一顿,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说点什么,就看见顾铭屿打开一个餐盒,捏起一块白糖糕送进自己嘴里,然后拉着长声“嗯”了一声,“这个好吃,哪儿买的?”
“不是我买的,是别人送来的。”安然抿了抿嘴,如实交代。
顾铭屿伸到一半的手又收了回来,转而拿起自己刚咬过一口的油条。
这个“别人”用的很有意思。
大部分人回答这种问题的时候一般会说“我父母送来的”或者“我朋友送来的”,从而把真实的信息具体化。
但是——
顾铭屿吸了一口气,趁着自己吃油条的功夫在大脑里搜罗了一遍自己现有的词汇,很努力的想打破这种“想说点什么又不知道从何说起”的情况。然而,还没等他成功组织出点什么完整的语句,门口忽然跑进来一个穿着制服的小刑警,“顾队,外面来了个人报案,说是周楚嫣的经纪人。”
顾铭屿的思绪迅速抽回来,眉头一拧,“周楚嫣?”
·
女孩儿叫马小彤,模样瞧着很年轻,也就二十出头,有点口音,脸上还带着点高原红。坐在椅子上话还没说出来,先声泪俱下的哭了一顿——她哭的很有特点,抽噎中偶尔会蹦出几个带着点海豚音潜质的高音,似乎是不受控制,连呼吸都很费劲。
跟着做笔录的同事看不下去,连着抽了好几张纸递给她,“马小姐,你先别哭,和我们说说怎么回事儿?”
“周周姐失踪了”马小彤十分努力的克制住了哽咽,从不受控制的呼吸里挤出几个字。
“什么时候失踪的?失踪多久了?你先别急,不一定就是失踪。”
“今天早上我接到公司的电话说是微博上周姐的事儿,我就我就给她打电话,但是她没接,我又去找她,我先去的家里,后来又去公司,结果都没找到人我怕她出什么事儿我就我就想着报警。”
“有报警意识是好事儿。”顾铭屿压着声音很潦草的安慰了她一下,接着说,“你知道她早上发那个微博的事儿吗?”
马小彤的妆早被自己哭花了,脸上五颜六色的,被水晕染开得睫毛膏沉积在眼底,猛地一抬头还有点壮观。
她顶着自己五颜六色的妆面摇摇头。
顾铭屿:“是一点都不知道,还是知道一点内幕。”
“我一点都不知道。”马小彤又狠狠的哽咽了一下,“我是近两年才跟的周姐她人很好的,在娱乐圈有很多朋友,也帮助过很多人,我实在想不出来有什么人要打她”
一直在旁听的路野情绪有点激动,“那你就没问问其他人吗,周楚嫣身边的其他人也不知道这件事吗?”
顾铭屿把身子往前欠了欠离开桌沿的支撑,抬手按了一把路野的肩膀,又问道,“她今天有没有什么安排,去过哪?你最后一次见她是什么时候?”
顾铭屿一次性问的问题有点多,马小彤反应了一会儿,一个一个的回答,“周姐这两天有点不舒服,能推掉的行程我都推掉了就今天下午要去拍一个广告,我们跟品牌方说好了的,如果不去要赔违约金我本来想再去跟周姐商量一下下午拍摄的事儿,还没去就”
顾铭屿打断她,“你昨天最后一次见她是什么时候?”
“九点多。”马小彤想了一下,“周姐昨天晚上和肖导演吃完饭是九点多,走的时候我还给她发了个微信。”
顾铭屿大概清楚了是怎么回事儿,琢磨着先跟陈铮知会一声儿。
这不一定是刑事案件,也不一定轮到他们来处理,但毕竟是公众人物,考虑到影响可能比较大,还是稳妥起见。
他刚掏出手机,办公桌上的电话忽然极为尖锐的响了一声,把还在恐慌情绪中的马小彤吓了一跳,狠狠一激灵。
顾铭屿抄起座机,“喂在哪?凤鸣山?行我知道了。”
他刚准备挂电话,电话那头的人不知道又说了点什么,顾铭屿的目光倏地转为锋利,“你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