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二十四
“死者名叫周楚嫣，二十六周岁，本地人，是星耀有限公司旗下的艺人，算是童星出道，小的时候演过几个配角。独生子女，但是有一个领养的弟弟，叫任珩，在商务学院读大二，父母都不在本地。无先天性疾病，无不良记录，社会关系比较复杂。”秦凯语速飞快，照着同事发过来的基本信息念了一遍，说话的功夫，维护现场的技术人员已经挑开警戒线，两人一弯腰走了进去。
案发现场很热闹，全是来来回回取证的技术人员和法医科的同事。周楚嫣的尸体还来不及运走，全身□□，躺在一块较为平坦的草坪上。
顾铭屿戴上一次性手套，在尸体旁边蹲下。
周楚嫣长得很好看，五官全都透露一种清水出芙蓉的美感。发丝凌乱的缠在脸上，身体底下还粘着几片草叶。
“什么情况？”顾铭屿问。
法医很识趣的接过话，“两眼睑轻度肿胀，睑结膜点状出血，颈前有明显的掐伤痕，应该是被掐死的。角膜中度浑浊，背部形成扩散期尸斑，初步判断死亡时间在十到时十二个小时，也就是昨天晚上十点半到十二点半之间。”
“不对啊。”安然合上手里的笔记本，轻轻皱了一下眉头，“周楚嫣的视频是今天早上六点多才发的，如果她已经死了，那视频是谁发的？”
顾铭屿换了个姿势继续蹲着，手指在尸体的头发上轻轻拨了拨。
“有人代发，或者是定时发送。”他沉着嗓子，“通知网监，处理一下早上的视频，另外多留意一下网上的动静，在咱们确立侦破方向之前，不要让信息流出去。”
安然一点头，“明白。”
事情忽然在一瞬之间就变得扑朔迷离了起来，至此，周楚嫣一事正式上升为刑事案件。而早上传的沸沸扬扬的娱乐圈大瓜，现在也成了侦破案件的重要线索，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办公室里的吃瓜群众全都摇身一变，莫名的严肃了起来，紧赶慢赶回了执法者的岗位上，正围在现场忙得分身乏术。
顾铭屿的手指在插在周楚嫣的发丝里，动作蓦地一顿，紧接着从发丝里捏起一小段纤维。
法医递过来一个物证袋，“又是这种纤维”他抬头看了一眼周遭，继续说，“这底下都是山路，想要把人运上来不容易，我刚才检查过，尸体表面没有明显的拖拽痕迹，应该是被人放在麻袋一类的袋子里拖上来的”
法医话说了一半，旁边的路野突然愤恨世俗的来了一句，“别让我知道是哪个乌龟王八羔子干的！”
法医莫名其妙的被打断，略带讶异的看了一眼紧握双拳的路野。
顾铭屿：“”
他抬手拍了一下法医科的同事，“不用管他，你继续说。”
“如果没有其他代步工具的话我觉得男性作案的可能性比较大，目前现场没有发现有人来过的痕迹，也没有发现其他物品，这里可能不是第一现场，很有可能是被人杀死以后再运到山上来的我目前能得到的线索就只有这些，其他的得等尸检结果出来再说。”
法医说话的功夫，又来了两个穿着制服的同事，拎着一个黑色的裹尸袋，把尸体抬走了。
案发现场在南岳市的郊区，地处偏僻，从市区开车过来起码得一个多小时起步。而脚底下踩的这座山，又是旅游业刚兴起那几年最早起草的一批旅游项目。刚开发的那几年还算比较热闹，一到春秋这样的旅游旺季，就会有不少拖家带口的爬山爱好者慕名前来踏青赏景。近几年就相对冷淡了，游客量明显减少，更何况现在是盛夏，大家伙儿都不愿意费劲巴拉的爬到山顶上晒太阳。
景区的负责人又比较佛系，对于凤鸣山的管理基本上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状态，平日里的巡逻和维护都是能糊弄就糊弄，对于从天而降的这一起凶杀案没说出来什么有用的信息。
“真正的凤鸣山不是这座，是前面那个，咱们现在待得地方只不过是凤鸣山衍生出来的一个小丘，基本上所有的设施都在前面，这一片儿不对游客开放，也没有监控。”秦凯刚才去跑了一圈儿，熟悉了一下周围的地形和环境，现在正一脑门子的汗。
脚底下的杂草生长的十分随意，一片高一片低，蚊虫抱团而飞，时不时还能撞上裸露的脚脖子。顾铭屿站了一会儿，拍死了五六只蚊子，小腿肚子上全是蚊子饱餐过后留下的血证。
“那也要查。”顾铭屿斩钉截铁，“调取三天之内景区里的所有监控录像，和进出景区的所有游客基本信息。”
“是！”秦凯应了一身，准备往回走。
“别急。”顾铭屿按住他刚要扭回去的肩膀，“周楚嫣私人住宅的监控也要调，以及她近一周之内出入过得所有场所。”
秦凯习惯性的想要答话，忽然意识到点什么，刚抬起的脚尖又重新放下去了，就这么扭着脑袋，一言难尽的看着顾铭屿。
“怎么了？”顾铭屿被他盯得有点不自在，“你这是什么表情？”
秦凯磨了磨牙，苦笑道，“你真拿我当技术人员了是吧？我成专职看监控的了？”
顾铭屿后知后觉的乐了一下，似乎是意识到这样确实对秦凯不太友好，莫名乐的有点心虚，“看监控这项工作看起来简单，实际上是个技术活儿，正需要你这样胆大心细的同志去做。”说完，还十分中肯的在他肩膀上拍了一下，以表鼓励，“去吧，我相信你。”
秦凯冲着他翻了一个飞天白眼，任劳任怨的转身走了。
顾铭屿往后退了两步，避开地上乱七八糟的标记，冲着路野道，“给你个机会让你知道是哪个乌龟王八羔子干的，去查周楚嫣的个人账户，名下所有的房产，查她的社交软件，网上的购买记录和浏览记录，能查到的信息都不要放过。”
路野仿佛得到的不是指令，而是被顾铭屿打了一管满满的鸡血，当即一抖肩膀，十分利落的一点头，“明白！”
顾铭屿低着头，又在刚才尸体躺着的位置看了一眼，继续吩咐，“周楚嫣的社会关系复杂，整理出来所有和她有交集的人的基本信息，汇总成一张关系网，重点排查那些可能和她存在冲突和矛盾的人，做好发给我。”
“尸体全身□□，要么死之前就是光着的，要么是死了以后身上的衣服被人扒下来——如果是第二种可能，那么她的衣物很有可能被凶手丢弃在这一代，让一队兄弟在这附近找找。”
顾铭屿三言两语的功夫把身边围在一块的同事全都派遣走了，听上去言简意赅，但实际上做起来需要一个极其漫长的过程。真实的刑警断案往往没有电视剧里演的那么热血，而是像大海捞针一样，需要做大量无用的工作，排除掉很多无关信息，在走了无数条弯路之后才能慢慢把支离破碎的真相逐渐拼起来。
他四下环顾了一圈儿，随口问道，“谁报的案？”
安然交代完微博视频的事儿，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润物细无声的跑回来了，把笔记本夹在自己腋下，很自然的结接过话，“是个摄影发烧友——”
她不声不响的开口，顾铭屿又是猛地一转头。
“这片没有游客到访，几乎属于纯野生的一片山，有的时候能遇见一些很罕见的鸟类，那些摄影发烧友就偶尔会来这里碰碰运气，也许能排到一些珍贵的画面。”安然仰起头，人畜无害的看了他一眼。
顾铭屿绷紧的嘴角松了松，正要说什么，安然抬起手指了指前面的某个方向，“喏——就是前面那个报的案。”
报案人是个三十多岁的光头，叫卢斌，背着一个巨大的背包，里面放了各种各样的镜头和三脚架，工具十分齐全且专业。才刚刚做完笔录，看见顾铭屿走过来，心里估摸着猜到了他的身份，十分轻车熟路的一招手，“哎哎——警官好警官好。”
顾铭屿走到他面前，十分莫名其妙的被他握住了手，还热络的上下摇晃了几下。
“你报的案？”顾铭屿不动声色的把自己手抽了回来，这过分的热情让他依着自己本能的职业素养，在心底升起一道疑虑。
“是我报的案。”卢斌笑呵呵的答话，抬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汗珠，“本来我是为了参加一个摄影大赛，来这边取景儿的，谁知道碰上这种事儿啊”
他手里握着个摄像机，手不自觉的蹭着镜头。顾铭屿微微眯起眼睛在镜头上停留了几秒，不动声色的继续问，“什么摄影大赛？”
“就是那个从横杯——您不混这个圈儿可能不太清楚，这个比赛还挺出名的，每年都有不少人参加。我也是想着来者碰碰运气，万一撞上了呢，那奖金可好几万呐！”卢斌把斜挎在身上的摄像机拿下来，准备塞进包里。
顾铭屿打断他的动作，下巴一扬，指了指相机，“拍到鸟了吗？”
“没有啊，这还没来得及拍呢，这不就”
“没拍到鸟，拍到人了是吧？”顾铭屿冷笑了一声，抬起一只手插在腰上。
卢斌很明显被他这话唬住了，整个人狠狠的一僵，又蹭了一把莫须有的汗珠，笑着问，“什么人啊”
顾铭屿冲他一伸手，“相机拿过来我看看。”
卢斌笑呵呵的握着自己的相机，下意识的往后躲了躲，“警官，您这”
顾铭屿没再跟他废话，不由分说的把相机一把拿了过来。卢斌的笑容在脸上僵了两秒，把手握在一起，心虚的把眼神冲着地上的杂草。
顾铭屿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翻出刚才拍摄的历史记录，往前调了几张，把相机的屏幕转过来冲着卢斌，“怎么着？您是打算拿这张周楚嫣的尸体照，参加那个什么杯的摄影大赛吗？”
卢斌活像个做错了事的小学生，支支吾吾“我”了半天也没能我出个完整的句子。最后嘟囔了一句，“那法律上也没写拍尸体算违法啊”
顾铭屿毫不留情的删掉了相机里的几张照片——别的不说，卢斌这个拍照技术确实要比现场的技术人员好的多，愣是把一具尸体拍出了一种凄美的艺术感，在荒凉的大山里还带着那么一点悬疑恐怖的气氛。他勾起舌尖顶了顶自己的上压床，耐着性子对他这种胡搅蛮缠的说法解释了一遍，“在案子告破以前我们不能透露任何相关的信息，而配合警方办案是公民的基本义务。”
“是是是”卢斌陪着一张小脸，伸手要去拿自己的相机。
顾铭屿故意把伸出去的手又晚上一抬，眯着眼问，“不会还有备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