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十三
何元琛的眼神在照片上停留了几秒，又迅速躲开，他抿了抿嘴，没有说话。
这一系列小动作都被顾铭屿捕捉到，他把照片收回来，继续问，“你查到了什么？”
“我”何元琛结结巴巴的开口，似乎是在犹豫要不要说。
顾铭屿抱着胳膊，语气放松了点，“你应该知道私人侦探是违法的吧？”
“我知道。”何元琛淡淡的开口，继而又说，“怎么？你想把我抓起来吗？”
“我不想抓你，我只是想提醒你。”
何元琛不动声色的滚了滚喉结。
片刻之后，开口道，“我不确定，我也不知道事情到底是不是我想的那样。”
“没事儿。”顾铭屿定定的看着他，“你尽管说。”
“当时当时事情出了以后，刘海东找到我，说是他知道凶手是谁，只要我帮他找到证据就行。我当时没把事情想的很复杂，因为以前这种事情我不是没接过，我就去调查吴帅，调查刘英，想着能从他们两个人这得到什么信息，但是这些警察也查过了，我没发现什么有用的，后来这个案子稀里糊涂的，压了好久再后来刘海东找我，他跟我说一定是那些警察有问题，是他们不好好查案，是他们要徇私枉法包庇犯人。”何元琛顿了顿，指腹贴着温热的咖啡杯来回摩擦。
“他当时情绪很激动，我没太当回事，但是后来我一想，我又觉得好像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性。凡是接触必有痕迹，要真是他做的，怎么可能没有一点痕迹呢？把所有的可能都排除，那剩下的再不可能也是真相。当时经手这个案子的左右警察我都私下调查了一下，然后查到了这个人——姜磊，我不知道你认不认识他。”
顾铭屿没回答他的问题，只是扬了扬下巴，“你继续说。”
“你也知道，干我们这行的，想要调查点什么不是那么容易的，你们警察有搜查令，可以走程序，但是我们不行，甚至有的时候还得采取一点特殊手段。”
顾铭屿静静的听着，听到“特殊手段”的时候了，眼皮轻轻动了一下。
何元琛继续说，“他又是个警察，我更不敢明目张胆的当时我先是查了一下他的个人信息，发现他有个女儿，叫姜媛媛，出事那会才上高中，但是姜媛媛有白血病，基本上处于休学状态，一直在医院治疗。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姜媛媛的治疗很保守，一直没有做手术，后来我查了一下，在这个案子发生以后姜媛媛才在市里的医院做的手术，很巧的是，姜媛媛的主治医生和我正好认识，有一次我们聊天，他和我说，姜媛媛的骨髓配型在一开始就找到了，但是姜磊一直凑不齐手术费，所以只能保守治疗。”
“我当时觉得有点奇怪，所以就黑进了姜磊的账户，看到他在刘媛媛做手术的那个时间段有几笔很大的支出，第一笔我记得是四十多万，然后是六七万反正数额都不小。”何元琛抬头，正好撞上了顾铭屿凌厉的目光，他闪了一下，接着说，“在之前他一直凑不齐手术费，为什么这个事发生了以后突然就从他的账户里多了这么多的开销呢？”
顾铭屿声音有些发沉，“你是说，你怀疑吴帅收买了姜磊，让他把证据销毁？”
“我不知道。”何元琛摇摇头，“我没有证据，所以我不敢乱说。我当时想顺着他的账户想再查查其他的信息，可是没有了，这个账户是新创的，没有其他的记录，很干净，在我发现那些支出记录不久以后，这个账户又被注销了。”
顾铭屿缩紧眉头，目光落在手里的那张照片上。
——那是一张被放大的证件照，照片上姜磊穿着制服，站在红色幕布前面，站的端正。
“七年前，什么都比较落后，侦查手段，取证手段，当时这个案子影响也不大，也没什么人关注，一直压着也不会造成什么社会影响。况且在那个小破分局，姜磊又算是半个人物，他都拍板定钉的事，也不会有人再有什么歧义。”
何元琛喘了口气，喝了一口咖啡，“但是这些话我没敢告诉刘海东，因为他当时那个状态，像个草木皆兵的疯子。”何元琛皱了皱眉头，“他当时看谁都像凶手，我怕我告诉他他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至于他为什么会有姜磊的照片，我也不知道。”
顾铭屿顿了顿，把手肘放在面前的桌子上，撑着自己的上半身坐起来，好一会儿，才将这些信息消化干净。
片刻，他抬眼问道，“那你知道刘海东雇佣你的费用是从哪来的吗？”
八月初的天气，太阳都带着一点毒辣的味道，晒在裸露的皮肤上都是滚烫的，走在柏油马路上都和踩在铁板上一样。
纵然是开阔的街道，此时也被烘烤的像一个半开放的蒸笼。
燥热顺着脚底，顺着每一个张开的毛孔入侵，一直蔓延到肺腑，牵动着每一口吐出呼进的气息。
顾铭屿在街边站了一会，连着抽了好几根烟。
他躲在一小片树荫里，汗水在额头上结成细密的小汗珠。
顾铭屿望着一地的烟头，顿了顿，吸了一口气，终于决定掏出手机。
他拨通了局长陈铮的电话，“喂，陈局，我是顾铭屿”
————
南岳市公安局西街分局。
这才刚破获了一个抢劫案，此时此刻整个刑侦队上上下下都在欢呼雀跃，想趁着这个周末的尾巴再去狂欢一下。
抢劫案的主要功臣姜磊刚参加完表彰大会，还来不及换衣服，穿着一身警服坐在办公桌前。
他办公桌上的东西很多，全是些案件的资料和卷宗，都整整齐齐放在书架里，书架前面放着一张女孩的照片，女孩长得很好看，拍照的时候不知道看到了什么有意思的东西，正冲着镜头笑的开怀。
姜磊的目光在女孩的照片上停留了一会儿，周身都温柔了下来。
片刻后，他把目光移开，眼神忽然变得失神，空洞洞的，像是在回忆什么，又好像沉浸在了一段不知名的过往里，整个人都陷进去，感知不到任何其他的事情。
姜磊的桌子上放着一封辞职信。
他刚刚写好的，还来不及上报。
这是他第三次写辞职信了，前两次还是前几年，最后都被局长苦口婆心的劝了回来，说他还正值壮年，还可以再干几年，还可以带着年轻的刑警多闯闯，多教教他们。
姜磊是骨干警员，连着好几年都评上先进，局长自然是不希望他这么早就退。
但这次——他似乎是下了决心。
“哎磊哥，你还在这儿呢？”
身后不知道哪个刑警突然叫了他一声，姜磊慌忙把桌子上那封辞职信收起来，转过头笑了一下，“啊我一会儿走。”
那刑警点点头，又朝着门口的方向指了指，“市局的顾队来了，在门口等着你呢。”
姜磊顿了顿，有点不太自然的应了一声，“好，我这就出去。”
西街分局是在一条胡同里的，周围有很多路过的百姓，平时来来往往的都混在一起，从早到晚，人口都多的络绎不绝，到真应了那句“警民一家”。
顾铭屿抱着胳膊站在警局门口流动的人群里，看见姜磊出来，笑着一挥手，“磊哥，这儿！”
“铭屿，你找我什么事儿？”
顾铭屿抬手抹了一把鼻子上的汗，“嗐，我们之前不是接了三个自杀案吗，有点事情还得和你细聊聊。”他转身打开身后的车门，“上车说吧，外面热。”
顾铭屿驾车驶离了人员嘈杂的街道，在主路上开了一段，把车停在路边的一片阴凉下。
他撕开一包新的烟，抽出一根递了过去。
车里开着空调，车窗紧闭着，尼古丁的味道很快就在这一片狭窄的空间里蔓延开来。
“媛媛怎么样？”顾铭屿夹着烟，没头没尾的问了这么一句。
“挺好的。”姜磊声音里待着点哑意，他叹了口气，不知道什么原因，又开口补了一句，“这么多年都挺好的。”
“我那天好像看见她了。”顾铭屿靠在身后的座椅上，很随意的开口，“是在记者站工作吧？”
“对，转正了，今年三月份刚转正。”
“我记得媛媛自从生病以后身体就不太好，是不是到现在还一直吃着药呢？”
听到这话，姜磊手指间颤了一下，一小截烟灰掉在了藏蓝色的警服上。
顾铭屿不动声色抽了张纸递过去。
姜磊一边擦干净身上的烟灰，一边回答，“还行，这么长时间我一直监督她，恢复的也算不错。”
“刘英出事的时候，和媛媛差不多大。”顾铭屿说完，适时的停顿了一下，他看见姜磊垂着眼帘，脸上是难以分辨的情绪。
他像是没看见一样，继续自顾自的说，“昨天刘海东在西街捅了刘英一案最大的嫌疑人，然后又跳楼自杀了——就在分局对面的那栋写字楼。”
姜磊继续抵着头沉默。
顾铭屿嘬了一口手上的烟头，眼睛眯了眯，片刻后，又睁开，他定定的看着姜磊，“哥，当年刘英那个案子你没有抓吴帅，是因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