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三
刘晓云是这三起案子的起始点，所以两个人决定先去付翔遇害的那个出租屋看看。
案发现场是在一片老旧的筒子楼，离市中心比较远，开车要开好久。
安然坐在副驾驶上，两只手一上一下的抓着自己身前的安全带，坐姿端正的像个小学生。
顾铭屿打开车窗，任凭窗外夹杂着高温的风吹进来。
他抬了抬眼皮，正好和镜子里的安然目光撞了一下。
那人眨眨眼睛。
啧，怎么看着不太聪明。
安然安静的坐了一会儿，看着镜子里的顾铭屿，开口问：“顾队，你失眠吗？”
顾铭屿翘起一根手指头，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方向盘。
正好到了一个十字路口，前面是红灯。
他踩了一脚刹车，停在马路中间。
顾铭屿很想问“你是怎么知道的”，但想了想，只回答了一个“嗯”。
安然看了看他，没说什么，开始摆弄自己的手指头。
车厢里安静了几秒，顾铭屿终于忍不住，还是开口问：“你怎么知道？”
他确实有失眠的毛病，但并不是经常犯，有案子的时候会偶尔睡不着觉。
有的时候一琢磨起来，越想越精神，尤其是晚上，更是思绪泉涌。
但他昨天睡得很好，几乎是倒头就睡着了。
应该没这么明显的痕迹。
顾铭屿有点不确定，抬头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
嗯，一切都挺好的，还是和往常一样帅。
“因为我刚刚上车的时候就闻到了风油精的味道。”
“那我不能是怕蚊虫叮咬吗？”
顾铭屿往后靠了靠，百无聊赖的看着前面红绿灯上倒数的秒数。
“可我觉得你不是那种，被蚊子咬了会涂药的人。”
安然转头看着他，每个字都说的很认真，好像真的在思考这件事情。
从昨天到现在，虽然和顾铭屿的接触还不算多，但是她基本上已经看出来顾铭屿是个什么样的人。
有规矩，讲义气，做事大条，不修边幅，火气很旺盛，脾气还有点暴。
他看着不像是很会管理自己的人，更不像是那种被蚊子咬了还会特意在车上放一瓶风油精的人。
“为什么不像？”顾铭屿有点好奇了。
红灯的倒计时结束，他踩了油门，顺着马路往前开。
安然很认真的看了他一会，想着怎么解释。
“就是感觉不符合你的性格。”她话语顿了顿，“顾队，那你涂风油精吗？”
顾铭屿转头看了她一眼，觉得这个问题莫名有点好笑。
“你说说，我是什么性格？”
安然一顿，不知道怎么接他的话题。
“感觉在生活里很粗心。”她很快补了一句，“但是办案的时候很认真。”
顾铭屿更想笑了。
这小孩儿，求生欲还挺强。
他沉默了一会儿，开口，“嗯，我是偶尔失眠。”
“可以试试褪黑素，也可以试试睡前运动一下，挺管用的。”
安然把腿并在一起，见他没说话，又自顾接着说，“我考研的时候也经常失眠，然后就出去夜跑，还挺管用的。”
“小屁孩儿还失眠？”
顾铭屿好像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嘴角都翘起来。
安然不明白他为什么忽然就笑，也没有继续解释。
反正她是好心。
————
这一片筒子楼还是二十年前的房子，物业管理的不是很到位，住户也搬走了不少，猛地一来，看着还有点冷清。
刘晓云的出租屋还拉着境界线，楼道里年久失修的电灯泡一闪一闪的，烘托的气氛有点诡异。
对门倒垃圾的老奶奶看见一前一后上楼的顾铭屿和安然，先是愣了愣，然后试探的开口问：“你们，是警察啊？”
顾铭屿想要挑境界线的手又放了下来。
“对，您有什么事情吗？”
“哎呀，这屋子什么时候能处理一下啊，天天这样，搞得怪吓人的。”
顾铭屿抿抿嘴。
安然踩着楼梯上去，冲着老人笑了笑。
“您是说这个封条吗，这是保护现场，方便我们查案。”
“这案子不是都破了嘛，怎么又来啊，一天进进出出的全是警察。”
“有些事情总要查清楚，毕竟您也是这的住户，我们这么做也是为了您的安全。”
听到这话，老人脸上的表情缓和了一点。
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转身往下走。
安然再反应过来的时候，顾铭屿已经开门进去了。
她小跑着跟过去。
屋子里关着灯，也拉着窗帘，一进去就能感受到空气里都弥漫着一股窒息感。
显然是很久没人来过了，到处都铺着一层厚厚的灰尘。
房间不大，但是看着却空空荡荡的，摆放的都是一些生活必须品。
“这不是刘晓云平时住的屋子？”
“嗯。”顾铭屿走到窗户边拉开了窗帘，透进来的光里都浮着密密麻麻的微小颗粒。“这是他们偷情用的。”
安然脚步一顿，“偷情？”
“他们在一起三年，但是付翔后来出轨了，又不想和刘晓云分手，干脆和他出轨对象正大光明的在一起，说是偷情也不过分吧。”
安然看的资料里到没有写的这么详细。
她消化了一下话语里的信息，继续在屋子里转。
现场被保护的很好，地上的血迹还清清楚楚的标着序号。
由于时间太久了，血迹几乎变成黑色。
这个地方很干净，一共就这么点东西，分局的人过来搜的时候就基本上都翻了个底朝天了。
安然进了卧室，目光顺着屋子的轮廓游走了一遍。
很拥挤，一张床，一个书桌，基本上就没有其他的地方下脚了。
她带好手套，避开地上的标号走过去。
书桌上摆着两个人之前的合照。
照片上的付翔单手揽着刘晓云，她正笑的羞涩。
她把相框翻过来，后面标着日期，刚好是三年前。
那时候刚在一起，付翔还很爱她。
可以看出来，刘晓云对这段关系还是很珍惜的，即使被他踩在脚下，被他如此粗暴的对待，还是会怀念以前的感情。
只可惜她把自己困在这段感情里了。
安然放下相框。
书桌的上面是一排格子，上面稀稀落落的放着几本书。
书脊几乎被尘土染成黑色的。
她伸出手指，指尖顺着书名一一划过。
最后停在一本《伯恩斯新情绪疗法》上。
安然目光沉了沉，把这本书抽了出来。
书很旧了，显然被主人翻过了很多变，比起书架上的其他作品而言，灰尘也相对少一些。
这是一本写给抑郁症患者的书，上面记载了临床验证的很多非药物治疗法。
她看着封皮上的名字，总觉得这本书很熟悉。
“安然！”顾铭屿叫了她一声，没听到回应，干脆往这边走了两步。
脚步声把安然的思绪从书本里拽了回来。
“顾队。”她应了一声。
“有什么发现吗？”顾铭屿瞥到她手里的那本书，问到。
“这本书”安然想了想，“我看过在杨晶晶家里拍的相片，好像也有这样一本书。”
安然记不太清，只是隐隐约约中有个模糊的印象。
“顾队，我能把这书拿走吗？”
“嗯，你拿着吧。”
两个人在屋子里转完，安然忽然想起什么，叫住前面大步流星离开的顾铭屿。
。“顾队，那个”
顾铭屿转头看着她，声音冷冷清清，“哪个？”
“你能在楼下等我一会儿吗？”
顾铭屿没说什么，迈开步子下楼了。
他走到刚才停车的位置上，靠着车门，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烟。
抽到第二根的时候，安然刚好从一个小平房出来。
怕他等的着急，特意跑了两步。
“走吧顾队？”
“去物业了？”顾铭屿眯眯眼。
“嗯，我跟物业说了一下那个封条的事。”
安然不动声色的看了他一眼，怕他觉得自己事多。
没想到那人没说什么，打开车门直接坐进去了。
郑云涛是被火烧死的，案发现场烧的基本上一干二净，没什么完整的信息，两个人干脆直接去了杨晶晶的家里。
她是个网红主播，靠着直播赚了不少钱，房间里的布置看着比刘晓云体面很多。
相比而言，屋子的朝向很好，尤其是此时此刻，阳光正好透过卧室的落地窗照进来，照的整个屋子亮堂堂的。
地上铺着柔软的白色地毯，床边是一个手机架，应该是她平时直播的地方。
杨文杰是在客厅遇害的，一把狭长的□□从他的胸腔穿了过去，血液积攒在胸腔里，最后造成血气胸而死。
所以现场并没有多少血迹，看着还算干净。
忽略这些血迹，几乎看不出是凶杀现场。
安然再屋子里转了一圈，最后又回到卧室里。
杨晶晶的床头柜旁边摆着很多瓶瓶罐罐，有鱼油，维生素，还有很多护肤品。
“她是吃安眠药死的。”安然一边说，一边在白色的地毯上捡起一小药片。
这里应该还有一个药瓶的，估计是被分局的人带走了。
“对。安眠药服用过量。”顾铭屿也走进来。
“杨晶晶一直有很严重的失眠症，所以她有很多安眠药。”
安然看着手里的小药片，好像忽然想到了什么很新鲜的事情。
顾铭屿皱着眉头，吸了一口气，“对，有什么问题吗？”
“她一直有很严重的失眠，所以她一定很痛苦，杨晶晶之所以选择服用安眠药，是因为她不想再醒过来。”
安然抬头，“或者说，她自杀并不是因为害怕或者愧疚，她把自杀当做一种解脱。”
顾铭屿的目光沉了下来，在女孩身上停留了片刻。
他突然发现，眼前这个小丫头片子每次说话都能说到点上。
这是个很可怕的现象。
“顾队？”见他没反应，安然试探性的叫了一声。
“嗯。我听见了。”顾铭屿从身前那片地毯上跨过去，走到她身边。
他抬手，摆弄着床头柜上七零八碎的东西。
“我看过杨晶晶的直播，很早的时候，她就在网上承认了杨文杰对她做的那些事情。”安然把手里的那枚药片放进物证袋里，继续说，“其实作为网红，和明星的性质是一样的，都是公众人物，没有什么隐私。虽然有很多粉丝一直在支持她，但也有很多人觉得她无病呻吟，觉得她懦弱。能一步步走到今天，说明她一直在很认真的生活。”
顾铭屿静静的听她说。
的确，杨晶晶在网络上一直是积极向上的形象，甚至还用自己直播的钱开设了一个专门针对抑郁症患者的组织，鼓励大家一起和疾病斗争。
这样的人设真的只是伪装出来的吗？
顾铭屿把一沓杂志从柜子上取下来，正准备放到一旁，安然突然叫住他。
“哎顾队！”
顾铭屿顿了顿，把手里的东西给她。
安然从杂志里抽出了一本书。
又是那本《伯恩斯新情绪疗法》。
她果然没记错。
“这是刘晓云家里那本书？”
“对。”安然应了一声，翻开书页。
她翻开封面，书里面的一些内容被人小心翼翼的用铅笔标注了出来，有的地方还做了批注。
字迹整齐，也很干净。
看得出来，书的主人在很认真的对待它。
为什么两个人的家里都出现了同一本书，而且这么巧，都是和心理治疗有关的。
这能说明什么，说明两个人都在很努力的通过看书来疗愈自己吗？
那又为什么会自杀？
顾铭屿看了她一眼，沉声道：“把这本也带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