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二
安然回到警队的时候，办公室还亮着灯。
她记得自己离开的时候明明关了灯的。
这么晚还有人在吗。
她转了一圈，正准备找点资料看看，就听见身后的走廊里传来一声清脆的关门声。
安然下意识的转过身。
顾铭屿嘴里叼着半根烟，手里拿了一叠厚厚的档案。
两个人四目相对，安静了两秒。
“顾顾队”
“你怎么回来了？”
顾铭屿眯眯眼，抬手扯过一把椅子，一屁股坐了上去。
“我刚来刑警队，还不是很熟悉，想着先了解一下，看看卷宗什么的。”
顾铭屿揉了揉酸胀的眼睛，歪头看她。
女孩背了个双肩背，乖乖巧巧的站在他面前。
看着像个小孩儿，一身的稚气。
“嗯。”顾铭屿抬手，指了指角落里的柜子，“都在那里面，你自己看吧。”
“顾队长怎么也不回家？”
“我来看看资料。”顾铭屿把脚搭在桌角上，整个人懒懒散散的靠在椅子上。
因为困倦，声音也懒洋洋的。
安然也拿了一把椅子，坐在他旁边。
去柜子里拿了几件最近案子的卷宗，回到桌子旁，开始翻看。
办公室里安静了一会儿，只有纸张翻动的声音。
安然目光瞟到了顾铭屿手里拿的那份资料上。
“是杨晶晶的案子？”
“对，你知道？”
顾铭屿问完这句话就后悔了。
杨晶晶是个网络主播，人气还不小，前两天她的案子在网上闹得沸沸扬扬的，一直霸占着热搜头条，到现在热度还没降下来。
这么大的阵仗，她不可能不知道。
“嗯，我看过这个案子的卷宗。”
“你上哪看过卷宗？”
安然指尖捏起一小片纸尖，翻了过去，眼睛却还一直盯着顾铭屿。
声音不急不缓：“我认识分局的姜叔叔，他给我看的。”
姜磊，分局的风云人物，破获过很多大案要案，算是警局的老前辈。
没想到这丫头片子认识的人还不少。
顾铭屿来了兴趣，问道，“那刘晓云和高子恒的案子你知道吗？”
他本来是随口一问，却没想到那人轻轻点了点头。
“我也看过。”
顾铭屿扬了扬眉毛，表情带着一点新奇。
“有什么看法？”
安然抓起自己面前的一支中性笔攥在手里，一边整理思路一边开口。
“前两天江叔叔找我，是因为他觉得这三起案子很蹊跷，想问问我的看法。”
话说了一半，安然侧目看了看旁边的顾铭屿。
她这话说的很谨慎，先把自己看卷宗的原因解释了一下，以免造成误会。
“我觉得，确实不太对劲。这三起案子的共同特点都是凶手作案结束以后又选择自杀。如果只是一个案子这样，我觉得还算正常，可能是出于愧疚，或者畏惧，又或者是别的原因导致凶手自杀。可是短时间内三起案子都是一样的，这未免有点巧合。”
安然说完，看着顾铭屿，“顾队看的也是这个案子的资料吗？”
“对。”
顾铭屿吸了口气，把搭在桌子上的脚拿了下来，拽着椅子往前坐了坐。
刚才在饭店，常远给他打电话就是因为这个案子。
这三起案子都不是市局负责的，是由分局接手的。
前两起案子几乎没费什么时间就破获了，但是一直到第三起案子发生，他们才意识到有点不对劲。
短短十二天，三个凶手，行凶完毕后都选择自杀。
好像其中有点什么关联，但是他们又没有什么决定性证据。
谨慎起见，还是决定把这个案子报给市局。
于是就有顾铭屿接的那一通电话。
可是这个事儿难就难在，能查的分局及本上都查了，他们也没什么能做的工作。
常远的意思就是，如果还能查出什么东西来就继续深挖挖，如果查不出来，也就只能这么结案。
因为从别的角度讲，这三起案子都没有疑点。
“刚才分局来电话，说是觉得有蹊跷，让我们重新查一查，看看还能不能再找出别的新线索。”
顾铭屿合起手指，捏了捏自己的眉心。
“那顾队有什么需要我干的就和我说。”
安然看出那人似乎是疲惫到了几点，眼底泛着很明显的淤青。
想说什么，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顾铭屿睁了睁眼睛，觉得有点好笑，那人好像生怕自己不用她似的。
“好。”
他动了动嘴唇，“你和姜磊，是大学的时候认识的？”
安然顿了顿，“是。”
“因为你帮他破过案？”
“也不能这么说吧。”女孩低了低头，好像是有点害羞，“只是赶巧了。”
顾铭屿还等着她再说点什么，却见那人已经闭上嘴了。
他抬手，把桌子上乱七八糟的彩印纸重新夹好，放在档案袋里。
“不早了，你早点回去吧。”
“我再看会吧。”安然坐在椅子上没有起身的意思。
顾铭屿顿了两秒，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钥匙仍在桌子上，“行吧，那你早点走，走的时候把门锁上。”
安然的目光落在钥匙挂件上。
那是一个黄色的塑料小鸭子，因为跟主人待在一起的时间太久了，表面的漆已经有点模糊了。
鸭子的后面是一个电池箱，应该是那种一碰就会亮的款式。
顾铭屿没注意到她的目光，自顾的往外走。
“我回去了——”
安然看着他的背影开口：“顾队好好休息。”
————
“杨晶晶的这个案子大家都知道，下面我重点说说前两个案子。”
顾铭屿抬手从身前的笔筒里拿了一根马克笔，转身在面前的白板上写了一个大写的数字一。
“第一个案子的凶手叫刘晓云，是尚洁美甲店的员工，因为长期遭受男友付翔的家暴，忍无可忍情急之下失手捅死了他。后来是付翔的同事发现不对劲，报了案。杀完人之后刘晓云离开案发现场，又回到了自己的家里，警方赶到的时候她已经自杀了。”
顾铭屿在白板上写了几个重要的关键信息，接着说：“第二个案子的凶手叫高子恒，是南城一中的一个高三的学生，因为性格懦弱孤僻，经常受到学校里一些小混混的霸凌，于是他杀了那个带头欺负他的混混头子郑云涛。做完案以后在家里的浴室割腕，还好被家里的大人及时发现，送到医院去了。”
“第三个案子你们都知道，杨晶晶，杀了自己的父亲杨文杰，警方查到她的时候，已经死了。”
“这三起案子都有一个共同点。”顾铭屿说完，在三个凶手的名字底下各画了三条线，在中间写了一个“自杀”。
“所有的凶手都是在作案完毕之后选择了自杀。”
“剩下的细节都在你们手里的资料里，大家看看，有什么想法，都说说。”
顾铭屿手腕抖了抖，把马克笔扔进了笔筒里，靠在白板上。
路野盯着手里的资料看了一会，皱皱眉头，“这个高子恒，是放火杀了郑云涛？”
“对。”顾铭屿开口，“那一片正好是一个村子里的垃圾场，经常有人烧垃圾，所以当时没人发现不对劲。”
“现在还有火烧垃圾的？不都是垃圾车吗？”路野缺乏在农村生活的经验，还有点小惊讶。
“不，有的地方太过偏僻，垃圾车不往那地方走，所以居民就会把垃圾都收集起来统一进行焚烧。因为地理位置太偏了，所以也没有人会管。”
坐在旁边的秦凯解释道。
他穿了一个白色的衬衫，手里还像模像样的拿了一支中性笔，一双眼睛所有所思的盯着前面的案情板，坐得端正，长得也端正。
“可是——”路野歪了歪头，“我还是不明白，案宗上写，他是先用钝器击打郑云涛的头部，然后再纵火的。他明明有机会直接把他杀死，为什么还要多此一举放一把火。”
“为了宣泄。”安然在笔记本上记录完，淡淡的开口，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
她大概也没想到自己这一句话吸引了这么多目光，话语顿在嘴边。
“继续说。”顾铭屿抱着胳膊看她。
“从理论上讲，纵火和□□的动机是一样的，都是一种力量的展现，和男性主义的宣泄。高子恒在学校一直被其他人打压霸凌，一定造成了自卑的心理，所以他想反抗，想要证明自己。”
“所以才会选择纵火这样的极端手段。”路野接着她的话说了下去。
“对。”安然手里捏着一只碳素笔，“我猜，他一定是在用钝器打击完觉得不过瘾，才选择的纵火。”
“没想到啊。”路野笑了笑，“你还懂这个。”
安然很不好意思的低了低头，“我看过一点这方面的书。”
秦凯听完两个人的对话，指腹在下巴上蹭了蹭。
“这几个案子看着好像没什么关联，但是仔细想想，好像又很相似。”
“每个凶手生前都有一段很阴郁的过去，要么是被家暴，要么是在学校被欺凌。”他顿了顿，在杨晶晶的名字上画了一个圈，冷笑一声，“杨晶晶这个最离谱，被生父□□。”
“没错。”顾铭屿也发现了这一点，他皱皱眉头，又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但是——”
“但是很矛盾。”安然说完，抬头静静的看着他。
“对，如果他们杀人的目的是在于宣泄在于报复，那他们杀完人之后目的就达到了，为什么又选择自杀呢？这不符合逻辑。”
路野低着头想了想，把手里的材料合上，“那如果他们是以仇恨作为心灵支柱呢，就好比一个人一直特别努力的做一件事，当他终于完成了，心里会忽然空落落的，会失去方向。”
顾铭屿摇摇头，“不，像刘晓云，高子恒这种长期接受霸凌和压榨的人，行事都会小心翼翼的，怎么能有足够强大的心理让他们把仇恨作为支撑。”
能把仇恨作为心灵支柱的人，首先肯定不会畏惧仇恨。
但很明显，这三个人都不符合这一特点。
都是生活不如意，长期精神衰弱，长期敏感多疑。
那这样的人，又怎么会忽然之间就有勇气杀人呢？
安然静静的听着两个人的对话，她很赞成顾铭屿的观点。
顾铭屿刚好说出了她心里想的。
“顾队，我想去现场看看。”
“你才刚来，还是先看看资料吧。”
就她这样细皮嫩肉的，去了案发现场再吓出点什么后遗症。
顾铭屿转过身，刚准备给剩下的几个人分配任务，就被路野打断了，“哎呀人家想去现场看看就去呗，新来的才要多听多看呢。”
顾铭屿吸了一口气，舌尖顶了顶冒着火气的腮帮子，伸出手点了点他。
“我不会捣乱的顾队！”
安然趁机附和了一句，乖巧的眨了眨眼。
顾铭屿动了动嘴唇，说不出话来。
再不让她去，倒显得自己不近人情。
他收回目光，冲着其他几个人说：“老秦你去走访一下受害者的家属，小刘再去调一下当时的记录和监控看看能有什么发现。”
顾铭屿转了个身，看着一脸欠兮兮的路野，没好气的甩了一句，“看我干嘛？跟着老秦跑腿儿去。”
说完，转身往出走。
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
看见安然还直不棱登的站在白板面前，活像个吉祥物。
他没忍住，直接把想的话秃噜出来了，“走啊吉祥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