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捧花
临近午时,日暖风和。
两家的新朋好友兜兜转转终于去到了户外草地。
在一片极具生意盎然气息的草坪中,和煦的阳光纷纷洒落在众人身上。
同时还安排了很多游戏互动,各种甜品饮料车和拍照记录区也应接不暇。
方微入场时换上了主纱。
她选的是法式缎面婚纱,搭配各种配饰与轻飘头纱,灵动又柔美的新娘一出场就引得一众惊呼。
江浅之看一步步朝台上走去的清癯背影,鼻尖忽地发酸。
努力眨了眨眼,想敛回这点情绪。
可脑海中不受控地回想起,那个很多年前扎着高马尾,永远跟小太阳一样火热的女孩,在岁月如流中竟已到了婚嫁的时日。
在满心祝福中也钻出一丝丝怪异奇妙的感觉,是眼看别人步入人生的另一阶段,期许与畏怯各占五成。
只是很快,这点被压抑下去的情绪,就被现场的氛围完全打破。
方微和方燃的性子是不接受常规婚礼的沉闷的,请的司仪都像是上台讲单口相声。总之是怎么不煽情怎么来,基本上没给人掉眼泪的机会。
江浅之作为伴娘就去递了个戒指,然后被蒋千拉着在各个甜品小摊面前品尝。
她捏着一个盛着冰淇淋球的纯白纸杯,环顾四周,没发现陆辞渊的身影,才想起刚刚他递完戒指就没了踪影。
没一会蒋千也被她男朋友叫去,剩她一个人在园区内转悠,在拍立得小摊面前站定,仔细瞧了瞧,心里有了合计的事。
“嫂子!”一道男声夹带着音响里放着的纯音乐倏地响起。
江浅之抬眼一看,霎时怔住。
来人是双水资本的贺游,在这种地方看见他,江浅之无疑是震惊万分的。
贺游今日穿着一身白西装,梳着背头,露出高挺的五官,比起上次交流会的沉稳,这回更像游戏人间的花花公子。
虽然疑惑,但江浅之还是得体地冲他颔首,浅笑着叫他:“贺总。”
只是下一秒她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如果她没听错的话,贺游方才叫的是
嫂子?
在江浅之还愣怔的片刻,贺游已经站到了她的身前,勾起唇角笑说:“还不记得我啊?之前在郊外别墅玩的时候——”
说到这他顿了顿,若有所思两秒:“我那时候是个寸头,和现在差别好像是有点大,嫂子你不记得也正常。”
江浅之封存的记忆因这些具体的关键词,在刹那间被彻底打开,微张着唇惊讶不已地瞧着贺游。
“是你啊!我记起来了,不好意思啊。”她弯着眉眼捎带歉意地说着。
话音一落,江浅之还是觉得哪里奇怪,既然贺游一早就认识她,也知道她和陆辞渊的关系,那是不是意味着双水资本对“沸点”的投资也有这层关系在。
想到这她急切开口发问:“那两年前的投资是因为”
贺游双手揣兜懒散地听着,她的问题显然让他有些意外,丹凤眼微眯着,说:“陆哥没说?那我这算不算跟嫂子泄了密?”
江浅之垂睫舀了舀杯中正融化的冰淇淋,杯底已经汇聚了一层甜腻的液体。
随即掀眼笑道:“反正我都已经知道了,再多说一点也无妨吧。”
陆辞渊打完电话回到园区时,隔着不近的距离就看清那一抹独特亮眼的颜色。
随着步伐加快,向她靠近,目光全然被她占据,甚至分不出任何余光给旁人。
灿亮的日色恰到好处地掉落,溜过女生裸-露在外的肌肤,以及还覆着几分湿润晶莹的唇,连边沿都镀着圣洁柔和的光。
陆辞渊心神荡漾,还在一米开外就唤起了她的名字,“浅浅。”
话题被打断后,声音戛然而止。
江浅之转过头去看,陆辞渊正径直向她走来,她又开始不合时宜地感叹,眼前男人怎么无论是什么造型都能完美掌控。
等站到她面前时,陆辞渊好像才注意到面前的贺游,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
他还没开口,贺游就笑吟吟地说:“陆哥,你和嫂子这一身太搭了吧,简直就是郎才女貌、天生一对。”
江浅之嘴角都不由得抽了抽。
还不忘仔细辨别了一下,他这话是心虚恭维还是真心夸赞。
“还用你说。”陆辞渊淡淡说着,把视线移开,重新落到江浅之的身上,眼中含着探究的意味。
江浅之抬眼看他,眼中有些复杂的情绪闪动,但很快就被掩埋,她状似若无其事地问道:“你刚刚去哪了?”
“打了个电话。”陆辞渊轻声道,伸手牵住她贴着裙边的手。
看出江浅之一闪而过的异常,他眸色深沉,手上逐渐握紧。
贺游谐谑地“咦”了一声,被陆辞渊一记锐利眼刀飞去,转而说道:“我不在这吃狗粮了,我先过去那边了啊。”
互相道完别,他快步往向耀那边去。
大多人都聚在了园区的另一端,而开端这边,尤其是这个打造得格外不起眼的拍立得小摊前,人已经寥寥无几。
江浅之拉着陆辞渊往旁边走了几步,把手上的纸杯扔进垃圾桶内。
而后抬眼瞧着他,但没开口说话。
陆辞渊有些无措地迎着她平淡如水的目光,指腹摩挲着她凸显的关节。
沉默总是无比难耐,他张合了一下唇,想开口打破。
没想到下一秒就被她抬手捏住脸,痛感袭来时陆辞渊反而不那么慌乱了。
他微微俯下身,任她在脸上作乱,也只是保持唇角弧度与她直直对视。
江浅之看他还是一幅云淡风轻的模样,故作愠怒的加大力度。
蹙眉说道:“陆辞渊,你跟我演千面间谍呢?”
看她这样,陆辞渊彻底缓了口气。
拿准了她并不是真的生气,他家小姑娘真生起气来是直接不搭理人的。
不过饶是这样,他也还是伸臂把她抱住,不大正经地笑说:“我哪敢,再说这不还是被你擒住了么?”
江浅之无语至极地松开掐在他脸上的手,已经泛起浅淡的红印,她心软了两秒,又还是咬牙道:“少给我插科打诨,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其实贺游已经说得差不多了。
双水资本的前身是开桓资本,陆辞渊作为幕后老板,在两年前的十二月,她生日前后投资“沸点”,此举用意已是不言而喻。
陆辞渊说的大致也就这一套,他把她环紧,下巴搁在她的肩窝,低声道:“当时只能用这样的方式送你生日礼物了”
虽然江浅之已经猜了个十之八九,可听他亲口说出来,还是忍不住红了眼眶,吸入的空气都变得酸酸涩涩的。
她在他肩头蹭了蹭,压下轻微的哭腔,闷声闷气地问道:“可是那个时候我们都分开了。”
最后一字落地,江浅之发觉自己说的都是无用废话。
她早该知道,就算分开,陆辞渊的爱始终一尘不染地等在原地,不曾更改半分。
陆辞渊退开些许,轻抚上她的脸颊,指腹的纹理蹭着细嫩的肌肤。
越看越觉得心间柔软得一塌糊涂,脑海中闪过刚刚那一身洁白主纱,内心深处躁动的因子被释放而出。
他双手捧着江浅之的脸,柔声哄道:“以后我们都不分开了,好不好?”
江浅之应着他的话点头。
他又接着问:“往后每一年生日我们都陪对方过,好不好?”
江浅之还是乖顺地点头。
陆辞渊凑得更近了些,气息灼热得让人眩晕,语气染着蛊惑,轻声道:“那今天晚上就穿这一套,好不好?”
江浅之搅弄着手指,还是沉沉点头。
?!
他在说什么东西?
“陆辞渊!你脑子里天天都在想什么!”江浅之又羞又恼地喊他名字,从他掌心里挣脱出来。
抬眼望去,这人朗目疏眉地立在骄阳之下,好像刚刚的污言浊语都与他无关。
陆辞渊目光落在那对耳坠上,扬起眉梢笑得肆意,反问道:“你说我在想什么?”
没等江浅之愤然作答,就被一道女声打断,她转头看去,方微已经换了套香槟色敬酒服,正背着手向她跑来。
很快她在两人面前站定,身后的东西随着她抬手而暴露无遗。
在她手间缠绕的是一束瀑布型手捧花。
其中花材选用的是蝴蝶兰、郁金香和白玫瑰等等,恰到好处的从密集到稀疏。
伸在江浅之腰间,那叶片像要往她身上相似的颜色攀爬一般,无比清丽谐美。
方微看她愣着神,另一只手在她眼前晃了晃,说道:“我可是抛都懒得抛,直接给你送来了,还不快接?”
江浅之忽地回过神,却没去接。
她恍惚想起其中寓意,接到手捧花的人将会是下一个步入婚姻殿堂的人,然后在自己的婚礼将这一幸福传递下去。
江浅之遥望了一眼远处同样穿着伴娘服的蒋千,笑说:“要不你给千千吧,给她比较实际,我们哪这么快。”
不知何时牵上她并十指紧扣的手倏地一僵,指节间用力,对戒也随之撞在一起,硌得生疼。
方微听完,满脸疑惑地抬眼看了看一旁的陆辞渊,又转回来,不由分说地往她手里一塞,用她一贯强势的姿态道:“专门给你的,你不拿也得拿。”
说完也没给她拒绝的机会,一路往回小跑,忙着招待客人去了。
江浅之有些不知所措,抬眼去看陆辞渊,他神色明显黯淡下来,撩下眼睫望着在她手里盛放的那束手捧花,紧抿着唇不知在想什么。
有带着暖意的风拂过,江浅之拽了拽他的手,对着拍立得小摊扬起下巴,问道:“要不要去拍几张照?”
她这个提议在此刻实在算不上太好,陆辞渊开始总是面无表情,被她敲打几下才老老实实配合她拍照。
小摊上帮忙拍照的人递来还未成像的相纸后,江浅之就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看。
其中一张画面逐渐显现,身后是绿茵草地与暖阳,两人并肩坐在胡桃木长椅上,那一束专属的手捧花,不显突兀的点缀在西装与纱裙之间。
在这一格小小的相纸中,他们是最浓重粲然的一笔。
只是江浅之惊讶地发现——
她以为一直在看镜头的陆辞渊,拢共四张照片里,望向的都是她,无论什么角度什么姿势,皆是如此,无一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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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礼到下午三点步入尾声,但午宴属于长辈,这会没了约束,接下来的环节才是最值得期待的。
晚宴过后,他们换上了轻便的常服,在庄园的草坪进行了一场afterparty,为了热场,有放得开的男男女女在台上伴着乐队的演奏,唱着并无排练过的嗨歌。
大家扬着手中分发的荧光棒,在空中画圈挥舞。在气氛最热烈时,不少人投入专门搭建的舞池中,还有一部分人被带领着玩起了互动性极强的小游戏。
一直到晚上十点半,拍完大合照,才陆陆续续散场。
回去的路上,江浅之坐在后座,被陆辞渊搂进怀里,侧头伏在他的胸膛上。
他们身上是相同的酒气,但都喝得不多,只是点到为止。
这一路她都在翻看着手机。
保存微信群里发出来的各种照片,以及把手机相册里她帮方微拍的照发给她。
等过了许久她再抬头,才发觉窗外的景象不是回去的那条路。
似乎在往市中心最繁华的地带前行。
江浅之回过头望着陆辞渊,晦暗的车厢内,他眉目稍显不清,轮廓也虚到极点。
见她终于反应过来,他轻笑了一声,说道:“晾了我一路,这会怕我把你拐了?”
江浅之摇摇头往后仰,重新贴着他,去听内里鼓噪热切的心跳声。
“我不怕,你准备把我拐去哪?”她笑了笑,低声问道。
陆辞渊习惯性的卷了一缕披在她肩头的长发,胸腔微震的同时听到他的声音:“去我之前住的地方。”
顺着张开的车窗,钻入的夜风越吹越凉,怀里的人轻轻应了声,很快飘散,而原先还微微发烫的体温在往下降。
陆辞渊抬手,车窗缓缓关上大半。
江浅之原先是有些疑虑的,总觉得他在打什么主意,但架不住他循循善诱似的,勾起她对他这两年住处的好奇心。
跟着陆辞渊进到高档小区内,一路到了一扇大门前,瞧他手里还提着装了伴娘服的袋子,她后知后觉地发现又入了狼窝。
江浅之急匆匆地捉住陆辞渊开门的手,对上他氤氲着浓稠墨色的眼眸。
很是严肃地开口说道:“陆辞渊,我先跟你确认一下。”
陆辞渊虽有疑惑,但没再动作。
挑挑眉示意她接着往下说。
“那个我还能反悔吗?”江浅之语焉不详地问,目光落在门把手上,慢慢虚焦。
陆辞渊懒散地低笑着,故作听不懂地反问道:“哪个?”
江浅之还未在混乱的思绪中把语言组织清楚,门已经应声而开。
被引领着穿过玄关,迎面而来的,是强烈的视觉冲击。
整个屋内错落有致地装点着白纱与纯白鲜花,绕着成群成片的花摆放着蜡烛,汇聚出的光亮,足以让人看清其中的细节。
这些都是电子蜡烛,独独最内侧是一排未点燃的香薰,江浅之一眼认出那是她送出的那一款,但看使用程度,是新的。
视线挪到客厅的景观玻璃下,被布置成慵懒复古的绿色系,甚至连拼接在一起的长沙发都披着绿色毛绒薄毯。
很难不联想到那条绿色纱裙,相似的色系,同样的吸引力。
江浅之一时没理清眼前出现的一切,站在门口迈不动脚步。
脑海中炸开绚烂的烟花,每多放一秒就多几分迷离和沦陷。
直到陆辞渊从身后圈住她,掌心扣在她纤细清瘦的腰侧,稍稍收紧。
凑近她已然发烫的耳垂,呼吸间灼热气息洒落,磁性沙哑的嗓音清晰传来,“宝宝,你点过头就不能反悔了。”